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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糊的初犯
新的一周在一种微妙的、如同走钢丝般的平衡中开始了。
温软严格遵循着那份《补充条款》,活得像一个潜入敌方基地的特工。
她每天使用外侧那个吱呀作响的铁楼梯上下。
出门前必定用粘毛滚筒把自己从头到脚滚一遍,确保不携带任何“违禁品”(主要是年糕的毛)进入书店。
甚至会在心里默默计算年糕跑酷的时间,确保不在沈砚辞定义的“安静时段”制造过多噪音。
她感觉自己对卫生的重视程度,达到了人生巅峰。
沈砚辞那边则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他依旧早九晚八,雷打不动。
修复旧书,打理书架,给爷爷留下的那几盆绿植浇水。
偶尔,温软轻手轻脚穿过书店时,能感受到那道落在自己后背上的、冷静的审视目光。
如同无形的探照灯,检查着她是否严格遵守了那些条款。
她每次都加快脚步,恨不得脚不沾地地飘过去。
这天上午,温软接到一个紧急预约。
一位客户的雪纳瑞因为主人出差寄养,出现了严重的分离焦虑,开始拆家和不停吠叫。
情况比较棘手,需要她尽快上门进行行为评估和干预。
她匆忙收拾好专业的宠物行为咨询工具箱——里面有记录本、各种安抚玩具、零食、还有她自制的情绪记录表。
又给年糕准备好了充足的猫粮、水和几个它最喜欢的玩具。
确保阁楼窗户关好,不会发生“猫咪跳楼”的惨剧。
一切准备就绪。
她拎起背包和工具箱,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
空的。
钥匙呢?
她心里“咯噔”一下。
赶紧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
宠物零食、捡猫绳、消毒湿巾、尤克里里拨片……零零碎碎一堆东西。
唯独没有那串系着个小毛线球的钥匙。
她拍了拍脑袋,努力回忆。
昨晚好像拿着钥匙开门后,顺手放在了进门的小矮柜上?
然后就没再动过?
也就是说,钥匙现在正安详地躺在阁楼里。
而把她和钥匙隔开的,是一扇无比坚固、没有钥匙绝对打不开的门。
温软站在原地,感觉一阵凉意从脚底板升起。
她看了一眼时间。
距离和客户约定的时间已经很近了。
折返回去通过危险的外侧楼梯爬上爬下拿行李箱里的备用钥匙?
不,时间来不及,而且那个楼梯白天看起来更吓人。
唯一的办法……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楼下书店的方向。
投向了那个连接着沈砚辞生活区的后门。
根据《补充条款》第二条,非紧急情况尽量避免穿越书店。
那么,被锁在自家门外,算不算“紧急情况”?
温软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去求那位冰山房东?
想象一下他可能出现的表情和可能会说的话……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是客户还在等着。
年糕独自在阁楼里,虽然准备了足够的食物和水,但终究不放心。
她咬了咬牙。
深吸一口气。
抱着一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心情,走下那个吱呀作响的外侧楼梯。
绕到了书店的后门。
这里看起来比书店正门要私密许多。
门板是深色的木头,上面没有任何标识,干净得仿佛从未被触摸过。
她抬起手,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敲了下去。
“叩、叩、叩。”
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他不在家?
还是听到了但不想理她?
温软心里七上八下,又抬手敲了三下,稍微加重了点力道。
这次,她隐约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很稳。
正朝着门口走来。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门锁“咔哒”一声,从里面被打开。
沈砚辞出现在门后。
他似乎刚从工作中脱离出来,鼻梁上还架着那副细框眼镜。
身上穿的还是惯常的棉麻衬衫,只是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了,露出了一小截清晰的锁骨。
他看着她,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那眼神里的意味,复杂得让温软想立刻原地消失。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两秒。
然后缓缓下移,扫过她手里拎着的、看起来就很专业的工具箱,以及那个塞得鼓鼓囊囊、随时能掏出一把猫条或者捡猫绳的背包。
最后,他的视线重新回到她写满尴尬的脸上。
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然后,他用那种温软已经有点熟悉的、平静无波却字字扎心的语调开了口。
“温小姐。”
“早上好。”
“如果我没记错,《行为规范补充条款》生效至今,还未满七十二小时。”
他顿了顿,像是在确认这个时间节点。
“所以,你这是……”
“迷路了?”
“还是打算提前检验一下,‘紧急情况’下我的应变能力?”
温软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她努力维持着镇定,但耳根的热度出卖了她。
“沈先生,很抱歉打扰您。”
“我……我出门太急,不小心把钥匙落在阁楼里面了。”
她指了指楼上,声音因为尴尬而比平时更软了几分。
“我现在进不去了。”
“客户那边又等着我过去……”
沈砚辞安静地听她说完。
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只是那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种了然的、仿佛在看一个“果然如此”的实验结果的眼神。
他微微颔首。
“原来如此。”
“看来温小姐的记性……”
他拖长了语调,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具有杀伤力的比喻。
“比你那只猫的掉毛情况还令人担忧。”
温软:“……”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试图化解这令人窒息的尴尬。
“给您添麻烦了,实在不好意思。”
“不知道您这里,有没有阁楼的备用钥匙?”
“能不能先借我用一下?我拿了钥匙马上就走,绝对不多停留一秒!”
她举起三根手指,做出发誓的样子。
眼神诚恳得像是渴望小鱼干的年糕。
沈砚辞看着她这副样子,沉默了几秒。
他没有立刻回答有还是没有。
而是微微侧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进来吧。”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备用钥匙不在门口。”
温软如蒙大赦,连忙道谢,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挤了进去。
生怕碰到他,或者碰到门框,带来不必要的“污染”。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沈砚辞的生活区。
与外面那个充满旧书气息、秩序井然的书店相比,这里更像是一个……极度简约的样板间。
色调是统一的灰白黑。
家具少得可怜,而且线条都极其利落。
地面光洁如新,几乎能照出人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像是消毒水混合着柠檬清洁剂的味道。
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没有任何个人生活的痕迹。
冷清得不像是一个家,更像是一个暂时歇脚的酒店房间。
温软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每天晚上都直接化身成书魂,飘回书架上睡觉。
沈砚辞没有理会她好奇的打量。
他径直走向靠墙的一个嵌入式柜子。
柜门是隐藏式的,没有任何把手,与墙壁融为一体。
如果不是他伸手在某个位置按了一下,弹开了一个小小的、密码锁面板,温软根本发现不了这里还有个柜子。
他输入密码。
“嘀”的一声轻响。
柜门无声地滑开。
温软忍不住踮起脚尖,偷偷往里瞄了一眼。
然后她惊呆了。
柜子内部被分割成无数个大小不一的格子。
每个格子里都放着不同的东西。
有崭新的、分类明确的工具。
有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各种型号的备用布料(大概是用来修复书籍的)。
有标签贴得一丝不苟的药品箱。
还有一整套……温软只在专业宠物店见过的、给宠物梳毛、清理的工具?
这个发现让她愣了一下。
但没等她细看,沈砚辞已经从一个标着“钥匙”的小格子里,取出了一串钥匙。
那串钥匙也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不同的钥匙用不同颜色的塑料圈区分开来。
他从中解下一把看起来最旧的黄铜钥匙。
转身,递给她。
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多余。
“这把是阁楼的备用钥匙。”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请妥善保管。”
“下次如果再用‘记性不好’这个理由敲门……”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她微微发红的脸颊。
“我可能会考虑收取一定的‘紧急开门服务费’。”
“费用标准,”他补充道,“参照打扰我修复一本清代古籍所造成的损失计算。”
温软赶紧双手接过钥匙,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谢谢沈先生!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
“我保证!”
“我拿了钥匙马上放回来!”
她说完,几乎是踮着脚尖,用最快的速度退出了这个冷冰冰的、让她浑身不自在的空间。
重新回到室外,呼吸到带着点尘世味道的空气,她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她不敢耽搁,再次爬上那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外侧楼梯。
用备用钥匙打开阁楼的门。
果然,那串系着毛线球的钥匙,正安然地躺在进门的小矮柜上,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粗心大意。
她抓起钥匙,锁好门,又飞快地爬下楼梯。
再次敲响沈砚辞的后门时,她感觉自己的腿都在发软。
这次沈砚辞开门更快了些。
他似乎就站在门后等着。
看到她,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了手。
掌心向上,手指修长干净。
温软连忙将那把备用钥匙小心翼翼地放在他掌心。
“谢谢您,沈先生!真的太感谢了!”
沈砚辞收回手,看了一眼钥匙,确认无误。
“温小姐。”
在她转身欲逃之前,他再次开口。
温软的心又提了起来。
“您……还有什么事吗?”
沈砚辞的目光落在她因为爬楼梯而有些泛红的脸颊上,又移向她额角细微的汗珠。
“根据气象预报,今天下午有雨。”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
“你走的时候,似乎没有关天窗。”
温软:“!!!”
她猛地抬头看向阁楼的方向。
那个小小的天窗,她早上为了通风,确实打开了一条缝!
如果下雨……
阁楼会进水!
年糕会淋雨!可能会感冒!
她那些放在地上的书和资料也会遭殃!
“我……我马上回去关!”
她脸色都白了,转身就要往铁楼梯那边冲。
“走里面吧。”
沈砚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对她爬楼梯速度和安全性的不信任。
“外侧楼梯的锈蚀程度,经不起你短时间内第三次冲刺。”
他让开了门。
“速度。”
温软此刻也顾不得什么《补充条款》了。
道了声谢,就像一阵风似的冲进了他的生活区,穿过一道连接的门,进入了书店。
她甚至来不及感受书店里那熟悉的旧纸墨香,也来不及去看沈砚辞是否跟在后面。
用最快的速度跑上通往阁楼的内侧楼梯。
掏出自己的钥匙,打开门。
冲进去。
果然,天窗还开着一条不小的缝!
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阴沉下来。
她赶紧冲过去,费力地踮起脚,将天窗关严实,扣好锁扣。
做完这一切,她才靠着墙壁,长长地、后怕地舒了一口气。
年糕被她的动静吓到,躲在猫爬架后面,探出个小脑袋,疑惑地看着她。
“咪?”
温软走过去,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没事了,宝贝。”
“妈妈差点酿成大祸。”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这才想起楼下的沈砚辞。
她再次锁好门,走下楼梯。
沈砚辞正站在书店的柜台边,手里拿着一块软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柜台玻璃。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抬。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温软走到他面前,再次诚恳地道谢。
“沈先生,真的太谢谢您了。”
“要不是您提醒,我的阁楼今天就变成水帘洞了。”
沈砚辞擦拭的动作顿了顿。
他终于抬起眼,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知道就好。
“举手之劳。”
他淡淡地说。
“毕竟,阁楼如果漏水,受损的不只是你的物品和……猫。”
“也会影响到书店的结构。”
“我只是在维护我的产业。”
温软:“……不管怎样,还是谢谢您。”
她看了看时间,真的不能再耽搁了。
“沈先生,那我先走了,客户还在等我。”
沈砚辞点了点头,重新低下头,专注于他的擦拭工作。
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已经处理完毕的小插曲。
温软再次轻手轻脚地穿过书店,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门外,天空果然更加阴沉了。
风里带着湿漉漉的凉意。
她裹紧了外套,快步朝着客户家的方向走去。
心里却忍不住回想刚才的一幕幕。
沈砚辞的毒舌依旧。
说话能噎死人。
但是……
他注意到了她没有关天窗。
他默许了她使用内侧楼梯紧急处理。
他甚至……在那个一丝不苟的柜子里,看到了宠物梳毛工具?
这个男人,似乎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完全的不近人情。
至少,在涉及到他的“产业”安全时,他还是会给予一定的通融。
当然,这种通融是建立在“避免更大损失”的基础上的。
温软甩了甩头,把这些杂念抛开。
现在最重要的是客户和那只焦虑的雪纳瑞。
至于那位冰山房东……
她只希望,在接下来的合租日子里,自己能够尽量少地犯这种“迷糊”。
毕竟,“紧急开门服务费”听起来就很贵。
非常贵。
而书店里。
沈砚辞在温软离开后,放下了手中的软布。
他走到窗边,看着那个背着大大工具箱、身影逐渐消失在街角的女人。
他的目光深沉。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他抬起手,轻轻推了推眼镜。
然后转身,走到那个嵌入墙面的柜子前。
再次输入密码,打开柜门。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放着宠物梳毛工具的格子上。
看了很久。
才缓缓关上了柜门。
“叮铃——”
风铃再次响起。
预示着新的一天,新的“秩序”挑战,才刚刚开始。
而麻烦,似乎总是比预期的,来得更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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