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梦未晞

　　第三章：探归无门暗寻短见
　　晨光透过尘汐殿偏殿的花窗，将云纹状的光斑投在柔软的床铺上。一夜无梦，未晞是被殿外的鸟鸣惊醒的——带着草木气息的、清脆的啾鸣声，一声接一声，撞在耳际，竟让她恍惚了片刻。
　　她闭着眼睛，下意识伸了个懒腰，手臂碰到床沿时，触到的不是自家熟悉的皮质床头，而是带着木纹的微凉触感。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气息，不是家里熟悉的味道，似是露水混着花草的清香，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檀香的清冽，清新得让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清新的空气。”她暗自感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身下的被褥，布料是细腻柔软的丝绸，怎么也不是熟悉的感觉？她心里一惊，猛地清醒过来。
　　入目是雕花木质房梁，云纹缠缠绕绕，床畔立着雕花案几，青铜灯压着泛黄古籍……“这——不是我的房间！”她一挺身坐起来。昨夜的记忆不再是模糊的碎片——浓得化不开的黑雾、幻化出的各种人形、陷阱壁上凸起的石块、银甲男子挥剑时的冷光、冒冒失失摔落测魔珠的狐耳姑娘……每一个画面都那么清晰，看来绝非梦境。
　　“我是穿越了，还是重生了？”她迅速在脑海里搜寻自己看过的有关穿越或重生的电视剧桥段，逐一比对，想确认一下究竟是什么情况。可她很快就打断了自己纷乱的思绪，自言自语地说：“其实，穿不穿越，重不重生，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应该怎样才能回到现实！”
　　“会不会跟这古玉有关？”她摘下脖子上的玉，仔细地端详。古玉雀卵大小，通体莹白，彼岸花图案很精致，背面平安符下“未晞”二字却刻得浅淡。她十分惊讶：“这玉倒是应景，我昨日才决定将错就错，暂在此处以‘未晞’为名，这玉今日就将字刻上了，难不成它真有古怪？还是……这刻字原本就在，只是我没发现而已？”她将玉放在掌心，翻来覆去地反复研究，最终发现除了触手微凉外，再无其它异常。
　　“这玉会不会需要什么秘法才能开启？”她想起电视剧里“滴血认主”的桥段，指尖在案角轻轻一划，细密血珠渗出来，滴在玉面上。血珠顺着玉身滑落，没留下半点痕迹，古玉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她很是失望，将古玉托在掌心，双手合十，闭眼祈祷，希望用诚心打动古玉助她回去。
　　可她祈求了百十遍，古玉仍是没有任何动静。“或许名字只是巧合罢了……”她无奈地睁开眼，却被面前一张好奇的脸吓了一大跳。“姐姐，你在祈求什么呀？”阿桃抱着食盒，歪着脑袋看着她。未晞迅速镇定心神，放下手臂时悄悄将玉捏在掌心，微笑着说：“没什么，习惯而已！”
　　“姐姐，饿了吧，我给你送了吃食过来！”阿桃转身去放食盒，未晞迅速将玉戴好，装作不经意地问：“阿桃可知有没有法子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阿桃扭身问，“姐姐是说离开尘汐殿？你不喜欢这里？还是我服侍得不周到呀？”“不是，不是，”未晞赶紧解释：“是我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现在迷路了，想知道怎么回去？”“姐姐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是哪里呀？”阿桃将吃食端到未晞面前，好奇地问。
　　“呃……”这个问题未晞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不是梦，到现在都不能理解为何真有神魔存在，她又该如何向阿桃解释她所在的那个世界呢？
　　她只好赶紧岔开话题：“你都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呀？”一说吃的，阿桃兴奋起来了：“这是我做的桂花糖糕，今早刚摘的桂花，甜而不腻；还有这碗小米粥，我特意多熬了半个时辰，稠得很；旁边这碟酱菜是厨房腌的，配粥正好！”她将吃食放到未晞面前的几上，欢快地说：“姐姐快尝尝！”
　　未晞坐下，拿调羹搅动面前冒着热气的小米粥，却并不盛起来往嘴里送。阿桃在一旁蹲下，托着腮问：“姐姐，你的家乡到底在哪里呀？很远很远的地方是在三界之外吗？你这么着急想回去，是那里比仙界好吗？”听到这个“好”字，未晞的心颤了一下：对她而言，那里怎么会好呢？只是有她不能放下的人和责任而已。
　　她沉默了一下，抬头时脸上便恢复笑意，缓缓地说：“那里自然比不过仙界，现在我也不知道它在哪里，只是我必须回去，至于原因，我暂时不方便告诉你！”阿桃懂事地点点头：“姐姐不想说，我便不问了。不过，我从未听说有三界之外的地方，神魔死了会消散，凡人倒是能转世，只不过转世之后仍在凡间，从未听说有哪个凡人去了三界之外的地方……姐姐，你还是快吃吧，粥都快凉了！”
　　“嗯嗯，谢谢阿桃，你先去忙吧，我自会吃完。”未晞说完，便埋头吃起来。小桃放心地站起来，甜笑着说：“那姐姐安心吃，若有什么需要就叫我哟！”说罢，她便欢快地跑出去了。
　　阿桃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殿外，偏殿里安静下来，只剩未晞搅动米粥的轻微声响。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可握着调羹的手却越来越紧——阿桃的话像块石头，压得她心口发沉。神魔消散，凡人转世仍困于凡间，三界之内竟无“去往别处”的可能。她低头看着碗里稠厚的米粥，方才强装的平静瞬间褪去，眼底只剩冷冽的清醒：别人给不了答案，那就自己找。
　　放下调羹时，她的目光落在案角——青铜灯盏的边缘未经打磨，泛着冷硬的光。先前试过古玉无用，问过阿桃无果，如今只剩最后一条路可试：若这里的“死亡”，能让她回到现实呢？
　　她伸手去碰灯盏的棱角，指尖刚触到那点冰凉，殿外忽然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清晰地落在青石路上，朝着偏殿的方向而来。未晞的动作顿住，下意识收回手，抬头望向殿门——是那个银甲上神？他怎么会来？
　　殿帘被轻轻掀起，凌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已换下银甲，穿了身素色锦袍，墨发用玉簪束起，少了几分战场的冷硬，多了些温润，可眉眼间的沉静依旧。
　　他目光扫过案上的吃食——米粥才吃了几口，糖糕一块都没动，视线最终落在未晞紧攥的指尖上，没多问，只淡淡开口：“魔域一行，可有不适？”
　　未晞定了定神，起身颔首道：“多谢上神关心，并无大碍。”随即，她抬头看向凌玄，小心问道：“不知上神前来，有何要事？”凌玄抬手，将一枚通体剔透的玉牌放在案上：“尘汐殿内外道路复杂，持此牌可自由出入，若需寻我，可让侍从通报。”说罢，他没多停留，只道“好好休养”，便转身离开了。殿门重新合上，未晞盯着那枚玉牌，指尖轻轻摩挲——他明明看出了她的异样，却什么都没问，反而在不知她来历的情况下，给了她出入的自由，这究竟是好心，还是有意试探，倒让她捉摸不透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未晞一门心思在“求死”。她试过许多方法，都未能如愿。以前，她无数次想死，却不能死；现在，她必须“死”，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方法，想来也真是好笑。她想过割腕，可别说找不到锋利合用的“凶器”，就连尖锐些的器物边缘都被人磨平了；她想过沐浴时溺死，可阿桃时时守候在旁……再说光溜溜地死在一个陌生男子的屋内，好像也不合适；她想过跳崖，尘汐殿外刚好就有一道深涧，看上去深不见底，可那天她还没来得靠近，就被阿桃拉回来了，还反复提醒她要小心，不得近前……眼看着时间一天一天流逝，未晞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凌玄立于廊柱阴影处，袖中的手指无意识攥紧了一枚玉符——那是昨夜特意为偏殿加固结界时剩下的，此刻玉面竟被体温焐得微热。
　　他的目光越过花窗棂格，落在殿内烛火旁的身影上：未晞正用簪子拨弄烛芯，火苗晃了晃，映得她眼底那点执拗愈发清晰。这几日的画面在他脑中闪过：她摸向青铜灯盏时，指腹在棱角处悬了半息才收回；前日见她往深涧方向走，脚步放得极慢，眼神直直盯着崖边，还没等靠近，就被阿桃快步拉了回来，她虽顺着阿桃转身，指尖却悄悄攥了攥衣角，脸上没半分被劝住的轻松，反倒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空茫。
　　“寻常人遇险境会避，她倒偏要往近了凑。” 凌玄喉间溢出一声低语，眉峰微拢。起初只当她是魔域受惊后失了分寸，可次数多了，一个模糊的猜测渐渐成形：她或许……有轻生之念。
　　这个念头让他攥着玉符的手指紧了紧。尘汐殿虽非仙境，却也护她周全，她为何要寻短见？是来历有隐情，还是本就不愿留在此处？他盯着她颈间晃动的古玉，那玉在烛火下泛着莹白微光，竟让他想起古籍里记载的“异世之物”——无三界灵气，却似有执念相缠。
　　暮色渐浓，廊下的风带了些凉意。凌玄收回目光，转身时袖中的玉符已恢复冰凉。他没再停留，只在心里做了个决定：暂且加固偏殿结界，再嘱咐阿桃多留意她的行踪，至于她的心思……待时机合适，再问不迟。
　　殿内的未晞还在拨弄烛芯，没察觉廊下那道清冷身影早已离去，更不知自己那些掩藏在平静下的小动作，已让这位尘汐殿主，破了他素来 “不问闲事” 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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