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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老妻
“以你的修为，不到百年便可飞升，你当真甘愿与我一同葬在此地吗？”
魔尊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黑得彻底，衬得额上纹印血色更胜，两人呼吸贴近，交缠之间竟有几分炽热。
宿雪楼睁眼，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心口钝痛，脑中也是一片混沌，他默念了几句清心凝神的法诀方才清醒了一些。
他这是回到了玄清宗？
与魔尊苍云台那一战，两人最后都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看来是他命大，胜过魔尊一筹。
不过……他于那一战受了重伤，如今身上却是完好无损，连手上那道被魔剑所伤煞火灼烧的伤痕也消失不见。
他到底昏迷了多久？
宿雪楼起身，阁楼内简朴素雅，没有多少摆设，只燃着淡淡的安神香。
这是他在孤月峰的住所，不过自他来到玄清宗几乎日夜都在寒潭修行，没在这里待过几天。
宿雪楼从架上随手拿起一件外袍披在身上走出门外。
他生性喜静，又长年闭关，故而孤月峰上几乎没有其他人。
仙山之上灵气充沛，宿雪楼吐息几番后捂着心口，难得神色怔然。奇怪，这伤是怎么回事，战时明明不曾伤到这里。
沿着山路拾级而下，走到主峰广场，各峰弟子练剑的练剑，画符的画符，一派热闹而祥和。
如此看来，魔界的危机应该是彻底解除了。
“魔尊、魔尊到了山门下！”一声叫喊后，广场上安静了下来。
“魔尊？”宿雪楼心一沉，他还没死？
那弟子见了他眼睛一亮，“剑尊，您快去看看吧。”
宿雪楼应了声边往山下去。
一路上，不少弟子们站在路边窃窃私语嬉笑打闹，自以为隐蔽地看着他，宿雪楼心感困惑，却也无暇顾及。
等回来之后还是向掌门与各峰长老提一提，加大玄清宗弟子的训练强度，不能这样整日里无所事事，闲暇时看看话本也就算了，大敌当前还行为松散，实在不像样子。
弟子们不知道宿雪楼心里想什么，只是见他面容冷淡，气势汹汹，顿时安静如鹌鹑，待到那一抹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才纷纷松了口气。
“剑尊瞧着不太高兴呢。”
“嘻嘻，看来魔尊有的哄了。”
“就连冷脸的样子也这般动人。”
“哇，你可真是那什么胆包天，他手里还提着枯荷剑呢。”
“我就是说说……”
山门下，魔尊倚着树，枝叶间细碎的光影投在他的脸上，他神情闲适，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在树下歇息的青年。
宿雪楼赶到见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看来你还没有对沧玄珠死心。”
穆丹门睁开眼，抓住眼前一片悠然落下的叶子，“剑尊说话真是伤人。说不定，我只是单纯的想念你呢？”
宿雪楼似乎出来得很急，挽发的木簪斜斜挂在发间，穆丹门踱着步子到他面前，就听到他冷淡微哑的声音：“想念被一剑穿心的滋味吗？”
他手中剑在面前一挥，剑气如云如墨，明明是泼墨写意的文雅，在他的手中却有了凛冽的杀意。
穆丹门微笑着，也召出魔剑万仞。
这时四周忽响起环佩清鸣，天边两只形状狰狞却模样温顺的魔兽拉着雕车，车身镶着五色灵石，金丝软帘随风而动，极尽奢华。
魔将南痴紧跟在后，他气喘吁吁地赶来，到了二人面前，先是恭恭敬敬地对宿雪楼行了一礼，然后看向魔尊，一脸邀功的表情。
“夫人，尊上，这是城刚贡上的几箱玄铁和灵玉，供您铸造神兵，温养体魄，再好不过。”
话未说完，他便感觉到两道锐利的目光同时刺在他身上。
他看到宿雪楼扭头，用一种淡漠却极为悚然的眼神看着他，“你叫我什么？”
南痴脖子一冷，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他言语谄媚地回道：“孤月剑尊，尊主夫人，魔后，您爱听什么我就叫什——”
话未说完，他便被击飞在一旁。
“疯言疯语。”
宿雪楼冷冷吐出几个字。
他冷眼扫向魔尊，“你下属的脑子似乎不太清醒。”
穆丹门的脸色也不大好，“或是那一战中被剑尊打到头部，伤了神志。”
南痴挣扎着爬起身，欲哭无泪地向穆丹门辩解道：“尊上，属下冤枉啊，我以为您赶来玄清宗是要和夫人和好，这才带了几车赔礼的宝物跟在后面，我现在就走……”
“夫人？和好？”穆丹门眉头紧锁，“南痴，你今天是怎么了？”
南痴看着神色不善的两人，顿时觉得百口莫辩，为什么每次尊上和夫人吵架遭殃的总是他啊。
“师兄！”
赵益从山上跑下来，见到魔尊后便拉下脸，浑身戒备地站在宿雪楼身边。
宿雪楼不知怎的心里暗松了口气，所幸不正常的只有一个人。
“师兄，你的病还没养好，怎么就跑下山来了。”
“听到魔尊来了，不放心，便下来看看。”
赵益闻言瞬间变了脸色，“不放心？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就是心太软，每次都随随便便地原谅别人。要我说就该让他在这里等着，师兄，我们走！”
宿雪楼不知道自己短短一句话怎么让他怎么激动，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心软过，赵益正要拉着他往回走，便见山路上迎面下来一个红衣的年轻男人，腰间别着羽扇，姿态悠然。
玄清宗三尊之一，云游三界的薛琰。
宿雪楼见了他眉心微蹙，“什么时候回来的？”
薛琰没回答，只是上前抓住宿雪楼的手，“一醒来就乱跑，是舍不得叫你的好情郎等久了？来，先让师兄把把脉。”
“什么情郎？”
“谁是情郎？”
宿雪楼和穆丹门同时开口。
薛琰见两人之间气氛生硬，笑着调侃道：“都老夫老妻了，闹起别扭来怎么还不分场合。”
“薛琰，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宿雪楼咬着牙，后面那四个字他实在是说不出来。
宿雪楼心中生出莫大的荒诞，怎么一觉醒来自己和差点同归于尽的魔头倒成了道侣?
他心下震动，心口的伤在此时也发作起来。
“师兄，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不是修行出了岔子吧！”赵益扶着他，神色焦急地看向站在一旁事不关己的魔尊，“你快过来看看！”
“我？”穆丹门指着自己。
“你什么你，我师兄这样不都是被你害的！”
薛琰摇摇头，“三百年了，自你们相识，真是没有一日是安生的。”
“薛琰。”
“嗯？”
“放开。”
宿雪楼挣开薛琰的手，他面色苍白，神情倒是镇定了一些，“这就是魔尊的好手段。”
穆丹门怒极反笑，“你倒是说说本尊下这种蛊有什么用？”
他转看向头倒在地上的南痴，声音森寒：“滚回魔界，别出来丢人现眼。”
“薛师兄，他们这是什么情况啊？”赵益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打转，看着他们一个比一个的脸色，他压低了声音道：“不会……要和离吧。”
“别乱说话，床头打架床尾和，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又不是没有比现在吵得更凶的时候。”
“说的也是。”
“你们说话我听得见。”宿雪楼的目光在魔尊身上划过，他转身往宗门里走去。
“诶，师兄你怎么走了？等等我！”
薛琰正欲一同离去，却见一旁穆丹门神色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吧？魔尊，不若再等几日，雪楼气消得差不多了再来。”
“我等他？”穆丹门抬眼，脸上带笑，却难掩眼底郁色。
薛琰摇摇扇子，“怪了，你们两个今天怎么都一副遭了雷劈的样子。”
“不会被赵益那小子猜对了，这次真要和离了吧。”
玄清宗内。
宿雪楼的步子越来越快，最后他直接召出剑，御剑飞上静云峰。
小院内，白发的身影背对着他，正细致地修剪着花草。
听到匆匆的步履声后，陆延光转过头，“雪楼，你醒了。”
“师兄，我问你一件事。”
宿雪楼抿着唇，“我，和那魔尊，我们之间……”
陆延光了然，“是他又来找你了吧。”
“你呀，醒来了，就先找你薛师兄把把脉，按时服药，好好养着身子。情爱能滋养人，却也不可执迷太过，反为其伤。”
陆延光语气柔和，不料听了他这番话，宿雪楼的脸色更差了，“赵益，薛琰，你，还有那个魔将……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道现在正常的人，只剩下他和魔尊？
“雪楼，你怎么了？”陆延光见他不对劲，直接站起身。
“你别说话。”宿雪楼一阵昏眩，他扶着桌子缓缓坐下，“不，师兄，你告诉我，我和山下那个，我们是什么关系，是怎么认识的？”
陆延光心下生疑，却也如实道来：“一百年前，你在琼华阁斩龙后便前往北海，在那里遇到了初登君位的魔尊，你们打了三天三夜也没分出高下，最后两败俱伤，自那以后就结下仇怨。”
一百年前……当年他离开琼华阁后就回到玄清宗闭关，一闭就是百年，更没有机会与魔尊相识。这与陆延光所说的大相径庭。不过结了仇怨总是比结为道侣好些。
“之后呢？”
“之后，你们不管去哪总是能碰到一起，一见了面就要打……”陆延光担忧地看着他，“雪楼，你的病症是伤了脑子吗？你对过去的事还记得多少？”
“那中间都是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爱恨情仇，如此等等。既然你下定决心要同他在一起，就不要太执着于追忆过去了。”
“是我决定要同他……在一起?”
“是啊，那年你带着他来到玄清宗山门下，跟我说，这是你选定的道侣，那话中意思分明就是此生非他不可。”
“他是魔界的君主，你的身份亦是举足轻重。”
“当时这事还惊动了你薛师兄，他急匆匆地从冥界赶回来，生怕你是叫人下了蛊。”
“你生性不爱亲近人，从小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抱着剑修炼，但师门上下都知道，你是最重情义……”
陆延光想起往事，心生怅惘，难免话多了些。
“雪楼，你去哪?”
“下山。”
“如此匆忙，可是有什么要事?”
“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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