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杂录

　　上辈子他那个天真到有些愚蠢的弟弟卡特曼之所能成功发动政变，极大程度上是因为虫帝暴毙，却并没有立下合法的下任继承虫。

　　他仓促之间上位，不乏有些心怀异心的贵族心思活络。

　　在混乱区的日子里，约书亚也曾仔细想过部分贵族倒戈的原因——他把这些贵族逼得太死了。他继位后清点国库，发现他雄父不仅把历代虫帝积攒下来的小金库耗了个一干二净，甚至挪用了国库的钱来供自己挥霍享受。

　　约书亚本来想削减一些皇室雄虫用度支出，卖贵族雌虫们一些无关痛痒的特权特赦，慢慢填补其中的亏空，结果北方边陲地虫突然暴动。

　　帝国几条重要的能源晶石矿脉都在北方，他自然得派军队前往处理，结果地虫泛滥成灾，久久不能处理干净，战线拉长，军队开销暴增，直接让国库入不敷出。

　　帝国对平民征收的赋税在他雄父在位时就涨过两次，不能再动，于是他就不顾伊夫尼亚的劝说，对帝国贵族们下了手——提高税率，顺手抄了几个反对他的贵族的家。

　　钱是勉强凑够了，但是祸端也埋了下来。

　　重来一次，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首先，他得确保他的雄父不会再为了和亚雌乱搞而胡乱吃药，一命呜呼，给他留够准备的时间。

　　约书亚站在虫帝寝宫外，由于提前通报，此刻他几乎一路畅通无阻地走了进去。

　　餐厅里，虫帝正在揽着他最近的亚雌新宠吃早餐——说是吃早餐不如说是胡闹，约书亚走进来后，虫帝手里还拿着一把银制餐刀，将新鲜的奶油涂抹到亚雌胸口。

　　直到约书亚行完礼，虫帝才抬起头，随手把腿上的亚雌推下去，起身笑呵呵地对他招手:“约书亚，快来，我昨天才拿到了套新首饰——我一见到那石头就觉得特别适合你——你们快去给我拿过来。”

　　“雄父，”约书亚瞥了一眼那个从虫帝怀里下来，几乎全身赤裸垂着头跪在旁边的亚雌:“您又去拍卖行了吗？”

　　啧，果然认不得。

　　来的路上，约书亚想过干脆提前处理了出事当天和他雄父在一起的亚雌，但他高估自己的记忆力了。虫帝小情儿数不胜数，上辈子出事后，他也压根没留心这些亚雌或者雌虫叫什么，只是命令阿尔托把虫帝暴毙当天服侍过他的亚雌雌虫们全部处决了。

　　现在想要精准找出犯事的亚雌和雌虫实在太困难，把他雄父身边的雌虫亚雌全换血一遍，那涉及的范围又太大，也不现实。

　　约书亚眉尖皱了皱，还是得另外找个法子。

　　“因为拍卖行说最近新到了一批货。”虫帝含糊其辞，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拿起一旁的侍者取来的一个扁平盒子，掀开盖子，手指勾起了一串项链。

　　项链链身银制，呈放射的花瓣状，除去末端那颗晶莹剔透的蓝色众神之眼，链身也点缀着同色小宝石，落在胸口，宛若在领口盛开的一朵水浪。

　　虫帝道:“看到不错，我就顺手拍了下来。”

　　说着，他把项链放在在约书亚脖颈间比划了一下，偏头打量了两眼:“和你眼睛的颜色倒是像，就赐给你罢。”

　　不过自己雄子今日的衣服领口布料层叠堆砌，实在不适合戴项链。虫帝颇为失望地把项链放了回去，转而从盒子里取出一对耳坠要给约书亚戴上:“众神之眼是南方特产，这样的成色多年来我也难得见到两次，可惜量太小，只够做了项链和耳饰。”

　　南方？约书亚心念一动，想起了什么。

　　他平日不喜佩戴首饰，此刻还是顺从地半低下头，配合虫帝的动作:“多谢陛下，请允许我改日送您一件礼物作为回礼。”

　　“哦？”虫帝乐滋滋替约书亚戴好一只耳坠，歪头打量一下，满足了自己内心一时兴起的父爱，也就倦怠了，将手里剩下那只耳坠递给约书亚，示意他自己戴上，自己走到餐桌旁端起了酒杯:“什么礼物？”

　　约书亚微笑着将剩下的那枚耳坠握在手心:“陛下，说出来就没有惊喜了。”

　　虫帝当年是皇室唯一的雄子，从生下来就享受着整个帝国的供奉，见过无数所谓贵族们的“惊喜”，早就对什么都没了新鲜感。而且他清楚自己这个雄子骨子里其实一本正经到没劲儿，对他能给什么礼物压根不抱期待。

　　只是出于对约书亚喜爱，虫帝还是乐意配合道:“那我就好好期待一下。”谈话间，赤裸的脚踩在了跪在一旁的亚雌的双腿之间，抬手将酒杯中的酒顺着亚雌的头顶缓缓倾倒而下，语气随和:“你要留下来用个早餐么？”

　　约书亚自然不会这么没有眼色，当即行礼离开。

　　出了殿门，阿尔托已经带着三名亲卫队员等候在外。见到约书亚，阿尔托脚后跟轻轻一并，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殿下。”

　　“伊夫尼亚呢，”约书亚脚步不停，在一众虫的拥护里，钻进了停泊在外的飞行艇里:“今天我能见到他吗？”

　　“骑士长正在外地执行圣殿的任务，无法联系。具体是什么任务圣殿没有明说，但是至少要三天后才能回帝都。”阿尔托跟着坐进了飞行艇的后排，一张小方桌早早放在飞行艇内，上面已经准备好了一杯咖啡和几块精致的小点心。

　　约书亚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阿尔托把小方桌收起来:“我今天本来有什么安排？”

　　阿尔托轻点终端，一张光屏投影在了约书亚面前，他一边汇报着今天的日程安排，一边手脚麻利地将桌子连同饮品甜点处理掉:“上午11点要去见奎恩公爵，并和他在诺顿林餐厅共进午餐……”

　　“……推了。”约书亚皱眉，示意阿尔托坐下，又顺势枕在他的大腿上，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闭目小憩:“……不，算了，保持不变，但是让他把他雄子也带上。”

　　奎恩公爵自身等级并不高，大半辈子就只得了这么一个雄子，平日宠得跟眼珠子一样，如果有效，约书亚不介意用他的雄子拿捏他一下。

　　“是。”阿尔托腰背笔直地坐着，手指很是轻柔地替约书亚揉着额角，指尖滑过小皇子的脸颊，碰到了落在颈侧的蓝宝石耳坠。

　　宝石深邃的幽蓝色衬得雄虫肤色更加白皙。

　　阿尔托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殿下，耳坠需要我替您取下来吗？”

　　“算了，”约书亚眼睛都懒得睁:“那只是雄父给我戴的，今天就别摘了。”

　　阿尔托应了一声，目光不受控制地数次落在小皇子的耳垂边。雄虫们喜好奢靡浮夸的首饰珠宝，约书亚是个例外，但是这并不代表珠宝不适合他。

　　“对了，把警卫队的卡西奥多调到我身边来。”约书亚闭着眼道:“三位贴身亲卫里你随便调走一个就是。”

　　“殿下。”阿尔托按摩的手指一顿:“您的三位贴身亲卫都需要经历半年到一年的专业培训才能胜任，贸然更换成一名警卫队的雌虫，恐怕他行事会出现纰漏。”

　　“那你就亲自指导他，他可以学得很快。”约书亚倒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在他学会之前，工作就暂时分给其他两位去完成。”

　　“……是。”

　　约书亚闭眼任由阿尔托替他揉着额角，隔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他抬手，微冷指尖轻轻顶上阿尔托的下颌:“阿尔托，我记得你有一个雌虫弟弟，他似乎不在帝都？”

　　阿尔托一愣:“是的，殿下。”

　　约书亚追问道:“你和他关系很好？”

　　好到上辈子阿尔托唯一一次申请休假离开帝都，就是去寻找他被叛军波及失踪的弟弟。受他推荐临时安排到约书亚身边来的另一名雌虫，在半月后的叛乱中暴露了他的行踪，约书亚差点因此丧命。

　　虽然阿尔托得知消息后连夜赶了回来，最终拼上性命掩护他逃离了帝都，但是约书心里还是埋下了猜疑的种子。

　　“……是。”阿尔托没有否认。

　　“把他接到帝都来吧。”约书亚语气专断果决:“和你住在一起。”

　　10点53分了，奎恩公爵带着自己的雄子，略有紧张地坐在诺林顿餐厅私密的vip包间里，一遍遍叫来亚雌服务生核实着菜单与上菜时间、顺序，等待着那位尊贵的殿下莅临。

　　“老实和约书亚殿下问好，其他的话都不要多说，知道吗？”奎恩公爵最紧张的还是自己身边的心肝疙瘩。这次约书亚殿下突然叫他带上卡瑞恩来赴宴，摆明了就是想用卡瑞恩拿捏他。

　　卡瑞恩从小就懂事听话，性格又随了他雌父温顺内敛，奎恩公爵生怕自己这个独苗苗雄子被约书亚为难。他不知道皇子殿下想干什么，只能期望卡瑞恩别露出什么把柄被抓住。

　　卡瑞恩也紧张，他自然是知道约书亚的。

　　自从十一年前大皇子意外去世，二皇子就成了帝国唯一拥有继承权的雄子，他近卫队规模扩也因此充了一倍不止。念书那会儿，虽然没有明说，但他认识的所有雌虫几乎都会把进入约书亚的近卫队放进虫生规划里。

　　他曾在一个贵族雄虫云集的晚宴上远远见过约书亚，雄虫的长相明艳锋利，就算晚宴上高等级雄虫云集，他也是众星捧月的焦点，而焦点本身嘴角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是卡瑞恩最害怕类型。

　　这种害怕的情绪在约书亚卡着点进入包间、视线落在他身上时达到了顶峰。

　　卡瑞恩嗓子发紧，起身跟着他雄父弯腰行礼:“日安，殿下。”

　　“免礼。”约书亚踩着地面柔软的地毯，无声坐在了包间内留给他的主位上，自然地伸出手。

　　阿尔托单膝半跪在约书亚身前，接过他手里的权杖，取下他手上的两枚印戒，放到身后亚雌捧来的托盘里，又为约书亚摘下手套，取过湿热的毛巾将雄虫的手仔细轻地擦拭一遍。

　　这些本应由包间内侍奉左右的亚雌完成，但是大家都知道约书亚不喜欢陌生的虫碰他。

　　卡瑞恩藏在桌下的手心直冒冷汗，视线在宴会的长桌上四处看，就是不敢往约书亚的方向挪。

　　但二皇子落座之后，包间里实在寂静无声太久，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悄悄抬眼向约书亚的方向看去，这一眼，就正好对上了约书亚审视的目光。

　　卡瑞恩脑中一脸空白，什么礼节微笑全忘了，脸唰红了个彻底，匆匆忙忙垂下眼帘。

　　约书亚轻笑了一声，等到阿尔托退到一旁，才慢慢道:“你的雄子很可爱，公爵阁下。”

　　奎恩公爵有些拿捏不准约书亚的意思。

　　也没听说过约书亚有类似雄雄恋的癖好？以防万一，他还是谨慎道:“感谢您的夸奖，殿下。别看他现在已经有了未婚雌君，但还是一团孩子气，见到尊贵的客人就紧张，实在让您见笑了。”

　　约书亚哦了一声，漫不经心追问：“哪家的雌虫有这样的福气？”

　　奎恩公爵给了个囫囵的回复：“黎曼家雌子。”

　　不料雄虫眉尖微扬，竟然准确说出了雌虫的名字：“波恩·黎曼？”

　　黎曼家在帝都并不算显赫，家里适龄的雌子也不止一个，约书亚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奎恩公爵迷茫了——难道其实是看上了他准儿媳？

　　奎恩公爵：“是他……殿下认识吗？”

　　约书亚：“听身边的虫提起过。”

　　波恩是上一世卡西奥多的朋友，卡西奥多偶尔会和他聊到这只雌虫，据说他们俩曾是军校一个宿舍的室友，就算毕业了关系也很不错。

　　这只虫给了被流放混乱区的卡西奥多在金钱上的帮助，不然光靠卡西奥多他自己，在混乱区还真额外养不起一只雄虫。

　　约书亚若有所思：“我身边的那只虫对波恩评价不错，看来令雄子的眼光很好。”

　　不妙。奎恩公爵冷汗直冒，眼见前菜端了上来，积极地笑着转移话题道:“殿下，要不然我们先用餐？”

　　约书亚颔首，双手放在桌面，袖扣上的蓝色宝石在灯光下泛着迷人的光泽，他单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公爵阁下。”

　　包厢里响起刀叉相撞细微清响，片刻后，象征性吃了几口的约书亚放下了刀叉。

　　一直注意着约书亚动作的奎恩公爵立刻跟着放下餐具，小心开口:“殿下，是菜品不合您的胃口吗？我这就叫主厨——”

　　“不必了。”约书亚现在是真没有吃饭的心思，他来这里赴宴就是为了解决晶石矿脉的问题的。

　　奎恩公爵并不算帝都权利中心的雄虫，但是祖上是北方本土的贵族，所以拥有几条晶石矿脉的开采权，家族经营着帝国部分晶石生意。

　　约书亚道：“我曾经去过北方，那里处在帝国的边缘，背靠着索里亚雪山，一场地震就可能把价值亿万的晶石送到阳光下来。”

　　“晶矿是虫神对北境子民的眷顾，而虫神眷顾的一切都属于帝国。”奎恩公爵何等精明，顿时猜到小皇子是打算来问他要晶石矿脉，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是啊，属于帝国。”约书亚抬手，指尖拨弄了一下耳侧的金发，他微笑着望着奎恩公爵，语气轻柔：“可是晶石资源连年告警，每年的晶石供应几乎都给了帝国军团，圣殿骑士们的机甲都已经落满了灰尘。”

　　奎恩公爵陪笑不语，这话骗骗其他虫还可以，但是骗不到他。

　　虽然圣殿骑士团名义上属于圣殿，但其实就是虫皇的私虫军团，而虫帝不理朝政，帝国之内，大家已经默许了这只军团属于下一任虫帝陛下，如今的二皇子。就算是帝国军团上街讨口，也轮不到虫帝的私虫军团哭穷。

　　况且他做晶石生意，自然知道二皇子手上掌控着几条重要晶石矿脉的绝对开采权，手里的晶矿资源说不定比他还多，哪里用得着来找他要？

　　不管二皇子到底是什么打算，这浑水他还是尽量不淌为妙。

　　想到这里，奎恩公爵才斟酌答到：“殿下说笑了，虽然我经营着些小本晶石生意，不过家小业小，恐怕入不了殿下的眼，殿下要是愿意，我很荣幸为您推荐北境的斯图卡家族……”

　　说到这里，奎恩呼吸一窒，说不下去了。

　　北境环境恶劣，残酷生存条件下，雌虫们的地位虽然不及雄虫，却也高于帝国绝大部分地方，贵族雌虫买卖雄虫、废弃雄主的事也不少，特别是斯图卡家族的小雌虫，和他顽劣放荡性格一起出名的，就是那句千金换二皇子一睡的大胆宣言。

　　也许二皇子和斯卡图家族的关系比他还亲近些。

　　“呵。”约书亚笑了笑，一手支着下颚，慢悠悠看向了一旁还在认真嚼嚼嚼的年轻雄虫：“说起来，我记得斯图卡家族的当家雌虫也过世许久了，新家主上任，却没有雄主，上次来帝都，他还托虫问我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婚姻对象。”

　　对着下任虫帝都敢肆意开玩笑的雌虫，哪里会把他这种本就依附北境资源的贵族看在眼里。

　　如果二皇子真要强行给卡瑞恩和斯图卡牵线，斯图卡家族虽然拒绝不了，但是把火撒在一个小雄虫身上还是绰绰有余的。

　　“殿下……”奎恩公爵呼吸都要停了：“殿下……”

　　“阿尔托，房间里太闷了，带小雄子出去转一圈吧。”约书亚语气冷得近乎残忍：“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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