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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只有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照着Sienna狡黠的笑容。距离那次“扣十分”事件已经过去了两周，他们之间维持着一种奇妙的联系——她依旧每日分享生活碎片，他偶尔吝啬地回应；而几乎每个深夜，那通语音通话成了不成文的规定。

　　他从不主动打来，却总是在她拨通后很快接起，然后便是长久的、令人安心的沉默，偶尔夹杂着她絮絮叨叨的诉说，和他简短的回应。她知道他通常睡得很晚，背景音里常常是鼠标键盘密集的敲击声，以及……极具辨识度的、属于硬核军事射击游戏的枪械音效和战术指令。她偷偷查过，那款游戏叫《三角洲》。

　　一个在虚拟战场上冷静果决、带领小队完成各种高危任务的“指挥官”，现实中却会被她一声轻呼唤吓得碰倒水杯——这个发现让Sienna觉得又好笑又心动，像怀揣着一个独一无二的宝藏。

　　今晚也是如此。电话在十一点半接通，她说了些白天拍外景遇到的趣事，他那边除了偶尔一声低沉的“嗯”，便是激烈的交火声和冷静的报点指挥：“B点清除。”“侧翼掩护。” 渐渐地，她这边没了声音，只剩下平稳悠长的呼吸声，仿佛已经睡着。

　　而实际上，Sienna正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听筒那边的动静。游戏里的枪声停了，传来队伍频道里队友模糊的恭维：“x哥，牛逼啊，今天手感火热。” 他似乎没回应，只是传来轻微的椅子移动声，然后是脚步声，似乎是走向厨房，有玻璃杯轻碰的声音。她猜测他大概是结束了一局游戏，去倒水休息。

　　一个顽皮的念头如同气泡般从心底冒了出来。

　　就在那边一切声响归于平静，仿佛他正准备放松片刻时，她突然对着麦克风，用气声又快又轻地喊了一声：

　　“清！”

　　这个名字，是她软磨硬泡了好几天，他才终于勉强默许她在非正式场合可以使用的称呼。他说是“清”的“清”，干净又冷冽，像他这个人。

　　电话那头瞬间传来一声清晰的、像是被吓到的抽气声，紧接着是什么东西被碰倒的闷响——听声音，像是鼠标或者笔。

　　“——！” 他似乎下意识地想说什么，又猛地刹住车。

　　Sienna赶紧捂住嘴巴，肩膀因为压抑笑声而轻轻抖动，心脏却因为恶作剧得逞而兴奋地怦怦直跳。她努力装出刚被吵醒的、迷迷糊糊的鼻音：“唔……怎么了？你那边什么声音呀？《三角洲》爆炸了？”

　　电话那头是几秒钟的沉默，只能听到他似乎有些紊乱的呼吸声。然后，他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极力压抑却依旧能被捕捉到的紧绷，以及一丝被游戏术语调侃后的无奈：“……没事。操作失误。”

　　“哦……”她拖长了尾音，像只偷到腥的小猫，心里乐开了花。那个在游戏里枪林弹雨都面不改色的“清哥”，居然怕她这轻轻一喊。这种极致的反差，让她觉得他无比真实，也无比……可爱。

　　自那以后，“深夜恐吓清计划”成了Sienna乐此不疲的小游戏。她并不频繁使用这个“技能”，以免引起他的警惕，但总会在一些他刚刚结束激烈游戏、精神从高度紧张状态松弛下来的瞬间，突然实施。

　　有时是在他那边长久沉默，只有均匀呼吸声（她猜他可能靠在椅子上小憩）时，她突然轻声喊：“清，你睡着了吗？”

　　电话那头总会传来瞬间的凝滞，然后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惊扰后懊恼的回答：“……没有。刚打完一局。”

　　有时是她自己假装说梦话，含糊不清地念叨几句，然后突然拔高一点声音：“……清！”

　　她能听到他那边明显一顿的呼吸，甚至有一次，她清晰地听到他像是被口水呛到，低低地咳嗽了两声，还伴随着他强作镇定的解释：“水喝急了。”

　　他从未点破她的恶作剧，也从未因此责备她。每次受到小小的“惊吓”后，他总会迅速恢复那副冷静自持的语调，用“游戏失误”或别的借口搪塞过去。但Sienna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细微的破绽，这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靠近了他真实一面的亲密感。

　　直到某个周末的深夜。

　　那天他似乎《三角洲》打得格外投入，也格外顺利，电话接通后，她能听到他耳机里传来队友兴奋的欢呼和“清哥带飞”的吹捧。他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话，但呼吸声比平时略显急促，带着运动后的亢奋。然而，在结束最后一局、和队友道别后，背景音就彻底安静下来，连他惯有的、起身活动的声音都没有，只有他比平时更沉、更缓慢的呼吸声，规律地透过听筒传来。

　　他睡着了。在刚刚经历了一场虚拟恶战之后。

　　Sienna确认了这一点。她听着他安稳的呼吸声，心里软成一片。他平时在游戏里和工作中总是显得那么游刃有余，仿佛永远不会疲惫，此刻听着他无意识的睡颜（通过呼吸声想象），她才真切地感觉到，他也是一个会累、需要休息的普通人，甚至可能在放下戒备的瞬间，比常人更容易陷入沉睡。

　　一种恶作剧的冲动再次升起，但这次，夹杂着更多温柔的好奇。她凑近麦克风，用极轻、极缓，带着点气声的语调，像羽毛拂过一样，喊了他的全名。

　　“……Qing？”

　　这是她偶然一次在他和别人的游戏语音里听到的，他的本名。她从未当面（哪怕是语音里）叫过。

　　电话那头，安稳的呼吸声骤然中断！

　　他像是被从深水中猛地拉出，呼吸瞬间急促，甚至带着点被惊到的微喘，手机似乎都因为他的动作而发出了摩擦的声响。那反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显。

　　“——！” 他吸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和一丝罕见的、未加掩饰的慌乱，“……Sienna？”

　　“嗯？”她装作刚醒的样子，声音含混，“你……你说梦话了吗？我好像听到声音……是游戏里喊掩护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这一次的沉默，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长。久到Sienna开始怀疑自己的玩笑是不是开过头了，久到她几乎要开口道歉。

　　然后，她听到了他极其无奈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里，没有了往常的冷静疏离，反而充满了某种……认命般的、无可奈何的纵容。

　　“……没什么。”他的声音恢复了平稳，但仔细听，尾音里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紧绷，“快睡。”

　　“哦，晚安，清。”她乖乖地说，心里却像炸开了一朵烟花，绚烂无比。他默许了她叫他“清”，却没有反驳她关于“游戏梦话”的调侃。

　　第二天晚上，当她照例拨通语音，他接起后，背景音是《三角洲》熟悉的加载界面音效。他第一句话不是往常的沉默或“嗯”，而是用一种异常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调宣布，声音透过耳机传来，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新规。夜间，尤其是刚结束高强度对局后，禁止连名带姓呼叫。违者……”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惩罚力度，背景音里传来游戏角色检查枪械的“咔嚓”声，“扣二十分。”

　　Sienna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她昨晚喊他“陆沉”的事！他不仅记得，还特意为此出台了“新规”，甚至精准地指出了“刚结束高强度对局后”这个他防御最薄弱的时刻！

　　她再也忍不住，对着话筒咯咯地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像一串摇动的风铃，几乎要盖过他游戏里的环境音。

　　“笑什么？”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Sienna就是能想象出他此刻微微蹙眉，手指却稳稳操控着游戏角色巡视地图的样子。

　　“没什么没什么，”她止住笑，语气里却满是藏不住的得意，“我就是觉得……清，你《三角洲》里一个人能打一个队，怎么胆子还这么小哦。”

　　电话那头传来游戏里突然爆发的激烈交火声，他的呼吸频率不变，操作依旧稳定，但她清晰地听到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低声警告，那声音混在枪林弹雨中，却异常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Sienna——想被扣分是不是？”

　　“好好好，我不说了！”她赶紧见好就收，心里却甜丝丝的。她不仅发现了他怕突然声音的小秘密，还发现了他对此有点恼羞成怒却又无可奈何的一面。这个在虚拟战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在她面前，会因为她一声轻唤而乱了方寸。

　　“那……”她拖长了语调，带着点小小的得寸进尺，背景音里是他游戏角色精准点射掉敌人的提示音，“不连名带姓叫，叫什么才不会扣分呀？清哥哥？”

　　“嘭——”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明显的狙击枪走火（或许是失误？）的声音。

　　接着，是他带着明显恼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的喝止：
　　“Sienna！……自己想。我进决赛圈了。睡觉！”

　　通话被挂断了，前所未有的利落，只留下最后几秒游戏里风吹过沙丘的音效。

　　Sienna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把发烫的脸埋进被子里，闷闷地笑出了声。她几乎能肯定，刚才那枪走火，绝对不是“清神”该有的水平。

　　夜的静谧里，仿佛能听到冰雪悄然融化的、细微而动听的声音。而远在另一座城市的屏幕前，某个刚刚因为心神微乱而错失一击必杀、被迫提前结束游戏的男人，看着变灰的屏幕，揉了揉眉心，最终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了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淡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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