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驱狼吞虎
永和元年,春末,临江镇。
雨水淅淅沥沥,敲打着乌篷船的篷顶,却洗不尽空气里弥漫的紧张。
船舱内,谢无争的指尖慵懒地把玩着一枚铜钱,他的目光穿透雨幕,先锁定了右岸——三名按着腰刀的新朝官差,正挨个盘查泊船,动作粗暴,骂骂咧咧。
随即,他目光锐利地向左平移,落在远处桥洞下两个看似避雨的蓑衣客身上。那两人静得像石头,但偶尔抬头的瞬间,目光如电,扫视着整个码头。
“前有狼,后有虎。”谢无争低声自语,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巧了。”
他回到舱内,五岁的阿宁正用他削的木针,笨拙地缝合着一个干草包。看到他的神色,她停下了动作,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同以往的危机。
“阿宁,”他蹲下身,声音低沉而清晰,“我们玩个新游戏。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抱紧我,别出声。”
他没有时间解释,迅速将自己和阿宁的外袍反穿。
“记住他们衣服的样子。”他指着窗外那三个官差,“他们是‘狼’。”又指向桥洞的方向,“那边的是‘虎’。今天,哥哥教你怎么让‘狼’和‘虎’打架。”
阿宁似懂非懂,但看着他眼中闪烁的、近乎野性的光芒,她用力点了点头。
谢无争抱起她,并未上岸,而是如同水鬼般,借着船只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泅渡到码头密集的船群之中。
他看准了时机。
当那三名官差检查到距离蓑衣客藏身处最近的一排渔船时,谢无争从水中摸起一颗边缘锋利的薄石片,手腕猛地一抖——
“嗖——啪!”
石片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精准地擦过为首那名官差的脸颊,最后打在他身后的船板上!
一道血痕立刻显现出来。
“啊!谁?!他娘的!”那官差捂住脸颊,又惊又怒,暴戾的目光瞬间就锁定了石子来源的大致方向——而那个方向上,只有桥洞下两个戴着斗笠、形迹可疑的蓑衣客!
“妈的!是那两个杂碎!给老子拿下!”受伤的官差怒火攻心,拔刀就带着手下扑了过去。
桥洞下的两人眼见官差们面目狰狞地冲来,虽不明就里,但职业本能让他们瞬间进入戒备状态,手立刻按上了腰间的兵器。
这个动作,在暴怒的官差眼里,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还敢动家伙?果然是歹人!格杀勿论!”
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双方瞬间撞在一起,刀剑出鞘的声音刺破了雨幕!
而在石片出手、官差怒吼的同一刹那,谢无争已经抱着阿宁,像一条无声的水蛇,猛地潜回水下,凭借着之前观察好的路线,借助混乱的声响和船只的遮蔽,奋力向远离岸边的方向游去。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混乱的战场,然后抱着因为冰冷和恐惧而微微发抖的阿宁,迅速没入了镇外通往深山的小道。
当晚,破旧的山神庙里。
篝火驱散着两人身上的寒意。
谢无争拨弄着火堆,缓缓道:“今天,我们差点被抓住。”
阿宁抬起头。
“但我们没有逃。我们让他们打了起来。”他看着她惊魂未定的小脸,一字一句地说,“记住今天的感觉,记住这个方法。这叫做——‘驱虎吞狼’。”
他在灰烬里写下这四个字。
“危难之时,你自己的力气很小。但世上的‘力气’很多。学会借力打力,你才能活下去。”
阿宁看着那四个陌生的字,又看了看跳动的火焰,最后目光落在谢无争的脸上。
这一次,她好像听懂了一些。
夜深,庙外风雨更疾,一道惨白的电光撕裂夜幕,旋即便是“轰隆”一声巨雷在头顶炸开!
阿宁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小小的身体剧烈一颤,那双刚刚学会观察“狼”与“虎”的眼睛,瞬间又被最原始的恐惧填满。
她蜷缩起来,死死咬住嘴唇,却仍有压抑不住的呜咽漏出。
谢无争几乎在同时起身。
他没有点灯,只是无声地坐到她身边,将她连人带毯子一起揽住。
他能感觉到她瘦小的肩膀在剧烈地发抖。
“吓着了?”他的声音在雷声的间隙里响起,带着刚醒的沙哑,却奇异地平稳。
阿宁把脸埋在他怀里,用力点头。
又一道闪电划过,映亮他平静的侧脸。
他不知从哪儿又摸出了那枚熟悉的铜钱,在她眼前晃了晃。
“老规矩。”他将双手背到身后,一阵细微的摩擦声后,握成拳头的双手伸到她面前,“猜对了,明天给你找甜果子吃。”
雷声还在天际滚动,但阿宁的注意力却被眼前的选择吸引。
她抬起泪痕未干的小脸,看看他的左手,又看看他的右手,之前的颤抖不知不觉平息了些。
她伸出微微发抖的手指,迟疑地,点了点他的左手。
谢无争摊开左手,空空如也。
“错了。”他语气里没有失望,反而像是意料之中。
随即摊开右手,那枚温润的铜钱正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他将铜钱放入她小小的手心,帮她合拢手指,包裹住那枚带着他体温的金属。
阿宁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收好它。”
谢无争的声音在雷声渐息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而温和,“以后,猜对了,就给你一枚作为彩头;猜错了,它就是你的护身符。有它在,就像哥哥在一样。”
阿宁握紧了铜钱,那坚实的触感仿佛真的能隔绝窗外的风雨雷霆。
她在他怀里重新躺下,紧紧攥着铜钱,贴在胸口,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
窗外风雨如晦,庙内火光摇曳。
谢无争维持着环抱她的姿势,听着庙外喧嚣的风雨,目光却仿佛穿透庙墙,落在无边夜色之中。
除了新朝的鹰犬,还有谁在追捕他们?
那桥洞下的两人,身手做派,分明是麒麟卫的路数。
可城破那日,血流成河,旧日的秩序早已崩坏。
如今这些本应殉国或隐匿的麒麟卫,如此执着地搜寻前朝公主,意欲何为?
是护驾,还是……将她作为献给新朝的投名状?抑或是,有第三双眼睛,也盯上了这颗遗珠?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安睡的阿宁,她紧攥的铜钱在火光下泛着微光。
这深不见底的疑云,比任何明刀明枪都更让人心悸。
今日虽是侥幸逃脱,却终非长久之计。这乱世洪流,不会因一次侥幸而改道。
他必须更快,更快地将怀中这株幼苗,催生成能迎击风雨的坚韧草木。
前方的路,只会更加泥泞,更加血腥。
而他能给她的,除了这片刻安稳的怀抱,便只剩下一身在这炼狱里求生的本事,和无论面对何种境遇,都能安然活着的勇气。
他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阿宁睡得更安稳些,自己的脊背却挺得笔直,如同孤峰,沉默地抵御着门外整个世界的寒意与杀机。
插入书签
本故事发生在上一部小说《山河为聘》之后的两百年,文很多地名在上一部小说中也是关键地点,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那部小说。
《山河为聘》简介
南靖来了个神秘客卿沈清辞,机关算尽,智计无双,是皇帝倚重的“玲珑鬼才”。
北凛有个战神肃王元祈,铁骑所指,所向披靡,是敌国畏惧的“北境苍狼”。
望北城下,他们是棋逢对手的宿敌,一个坐守孤城,一个兵临阵前,攻心斗智,胜负未分。
尺素往来间,他们是灵魂共鸣的知己,抛开立场,探讨民本,未谋面却已倾心。
然而,和谈宴上风云突变,坠崖险境九死一生。他亲手为她疗伤,惊觉这惊才绝艳的对手,竟是红妆。
—— “在我眼中,你首先是沈清辞。”
从此,他许她并肩天下,不畏世俗,立誓“后宫空置,唯卿一人”。
她助他肃清朝堂,推行新政,以女子之身,执掌工院,巡狩六郡。
前朝谜案、身世之谜、帝王的囚笼、故国的烽烟……当层层迷雾散尽,他们终将这万里山河作为聘礼,共同谱写一段“以智止战,以仁治国”的盛世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