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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弓之鸟
最近几日,赵扶沅经常跟在景安身后碎碎念,也不说是要做什么,就一直跟着他,像甩脱不掉的小尾巴。
直至今日,景安总算忍无可忍,在他的屋前停下脚步,转过身询问:“你是有什么事吗?”
“啊!”扶沅没有注意到他停下了,直直地撞在他胸膛,坚硬如铁,她感觉自己头上肿了一个包,吃痛地捂住头,又委屈地看着景安。
景安原本要说出口的斥责就这样止住,欲言又止。
“师兄,你撞得我好痛喔。”扶沅边揉额头边控诉,景安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嘴唇张了又闭,最后化为一声叹气。
“需要我给你找冰块吗?”
“这倒是不用。”扶沅见好就收,“只是师兄你说的教我练独门招式,什么时候教呀?”
景安再次一噎,“我什么时候说教你独门招式了。”
扶沅笑着打呵呵,“哎呀师兄,管它独门招式还是什么的,反正就是你打算什么时候教我啊?”
眼见景安不打算理会她了,她立马捂住头,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哎呀,我头好痛啊。”
见她这样,景安深吸一口气,无奈地回她:“我明日要先下山一趟,等我回来再指导你。”
“下山!”扶沅总算等到他说出下山的事了,但还是装作很惊讶。
她一改病样,立马凑近景安,一脸期待地问:“师兄,我可以和你下山吗?”边说边眨巴着大眼睛,试图以此方式说服他。
可是景安坚定不移地拒绝了:“不行,此次下山不是游玩,我有事去做。”触及扶沅期待地眼神,他似是觉得不忍,又补充道:“待大师兄回来,你可以让他带你去。”
景安话还没说完就看着扶沅眉头一皱,像是想要哭泣,于是他后面的话又再次止住。
不过他依旧没有应答,扶沅继续扮可怜状:“师兄,所有师兄姐们都下山了,明天你也要下山,这样一来,山门就只留下我了。”
见他还不为所动,她补充:“我好可怜啊……”
扶沅故意拖长音调,还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但是景安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见装可怜没有,她只好使出杀手锏。
扶沅三两步走到他面前,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手还一下一下地拉着他的衣袖。
景安看着她这幅模样,额角的青筋无意识地抽了抽,心中升起无端的异动。
“好吧,你明日与我一同前去。”
伴随着这句话的落下,扶沅一改先前的样子,收起了委屈的表情,朝前拥住景安,“师兄,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看我这么可怜!”
突如其来的拥抱使得景安后退了几步,他愣在了原地,忘记出声阻止她失礼的行为。再次回过神儿,她已经走出院子,临到门口时,又回过身朝他招手。
“师兄,我先去收拾包袱啦,我们明天在山门见!”
被她的欢快感染,景安喉咙里也溢出一声轻笑,嘴角止不住上扬,后面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后又立马压下笑意,面无表情地走进屋子。
清晨,玄云峰的天透着淡淡的蓝,远处青山含黛,扶沅来到山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挺拔的身影,景安背光而站,远远望去,像是九重天的仙人,不染世俗。
她怔怔地望了会儿,眼中波光流动。直到身前之人转过身才堪堪回神。她有些被抓包的窘迫,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几步走上前,轻唤了声:“师兄。”
景安颔首,瞥了眼她通红的耳朵,只道:“走吧。”
山下街道人声鼎沸,叫卖声、谈笑声此起彼伏,相比终日安静的玄云峰多了丝生活气息。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拥挤的集市,不时撞上来的三两路人被景安默默挡住,动作轻柔而迅速,扶沅没有察觉。
行到一处店铺,她突然被里面的声音吸引,静静地立在门口。
“娘,我不想写了,我根本就写不好这些字!”屋子里的男孩满脸怒气地扔下笔,大喊着。
丰腴的妇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眼:“俊儿,当初是你说要习字,成为书法大家,如今还未学成,怎么就放弃了!”
男孩侧过头,道:“我就不是写字的料!”
闻言,妇人摸了摸俊儿的头,柔声安慰:“书法不是一朝便能练成的,你过于着急,自然没有效果。”顿了会儿,她继续道:“俊儿,慢慢来,娘陪着你,总有一天会练成的。”
街道仍是喧闹的,扶沅却一时愣住,站着一动不动。景安没有催促和询问,只静静地在她身后望着。
人潮再次涌动,扶沅突然出声:“师兄,我从未见过我娘。”
景安原是想要安慰的,但是他不知如何安慰。因为他也同她一般,从未见过母亲。
就这样,在人潮拥挤的街道,谁也没有再说话,直到一个路人不小心撞到扶沅,他们才回过神儿。
赵扶沅走到景安面前,拉住他的衣角,朝他露出微笑:“师兄,我们去茶楼听书吧,以前每次赶集,我爹都会带我去。”
说到父亲,扶沅已经没有一年前的感伤,恍若释然,又恍若深深埋藏在心里,随时可能爆发。
景安回她:“好。”
两人慢慢走到茶楼,寻了一处角落坐下,便安静听书。
其实只有扶沅听进去了,整个过程景安都盯着她,若有所思。
他想了很多,扶沅的身世、遭遇以及在玄云峰的这一年,转而,他又想到了自己。
他是什么时候被师父带到山门的呢,或许是五岁,多余的他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一天他有了名字,有了一个称得上为家的地方。
是的,五岁的他只把玄云峰当作暂时的家,他随时都做好被抛弃的准备,可是,直到十岁,十五岁,二十岁他都没有被抛弃,没有失去景安这个名字。
他想,他或许是真的有家了。
想到这,他的眼尾有一点红,再抬头去看扶沅时,他发现她完全陷入了说书先生创造的有趣故事中,摒弃了先前的低落,笑得伸手来拉他的衣袖,或许是释然,抑或是被她的笑感染,景安也上扬起了嘴角。
停留的这几日,扶沅颇有来之不易的舒爽,在玄云峰拼命苦练的紧张终于可以放下,一心投入人间烟火中,就像是回到了从前她和父亲一起生活的日子。
集市依旧热闹,她步履轻快地穿梭在行人之中,细细打量摊子上精致小巧的玩意儿。
正当她拿起一个簪子举到空中打量时,一道白光闪过,她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再次睁眼她看到摊子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她霎时睁大双眸,不可置信地试探:“裴煊?”
清隽身影一顿,裴煊蓦然回头,撞进了一双明亮的眼睛里,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思念的气息直白而缠绵。
他淡漠的眸子染上温度,三两步穿过人群来到她身边,含着笑意问她:“沅沅,你怎么在这?”
听着熟悉的嗓音,扶沅心跳如雷,脑袋嗡嗡地响个不停,竟就这样愣在原地,簪子也举在空中没有放下,呆呆愣愣的,看着有些许滑稽。
裴煊无奈摇头,眸中却溢满柔情,一只手拿走簪子放回小摊,另一只包裹着她的手从空中放下,随后缓缓俯下身凑近,低声道:“可是傻了?”
话音刚落,扶沅心头一颤,思绪渐渐回笼。她望着他深邃的眉眼,一股委屈无端涌上心头,眼眶也微微泛红,眸底噙着泪。
“怎么哭了,可是有人欺负你?”裴煊将她带离人潮,站定后边询问边帮她整理凌乱的发。
熟稔的动作使得她眼底的泪愈发多,争先恐后地涌出,脸颊同时落下一道道泪水的痕迹,但不显狼狈,反倒有几分楚楚动人。
裴煊默了默,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喃喃道:“怪我,不该留你一人。”
突然爆发的情绪在他的安抚下并没有如平日般恢复稳定,扶沅挣开了他的怀抱,将头扭朝一边,生涩地说:“陛下怎么来这了?”
她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嘴角露出一抹讥笑:“不过你是皇上,做事情又何须理由,自然是想做便做了。”
闻言,裴煊呼吸一窒,处于阴暗中的眼情绪万般变化,但当阳光照到他时,又变成往日的模样。
“沅沅,你是该生气的。”没厘头的话使得赵扶沅下意识回头看他,却只看见他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细碎的光也落在他脸庞,宛若神明。
他依旧是那副清隽模样,眉眼修长舒朗,每每看向他时都用那双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让人一不注意就深陷其中。
愣神的功夫,裴煊已经凑近了她,用一种亲昵地语调对她说:“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就是不要对我这么疏离,好不好?”
他的声音仿佛密不透风的网,稍不注意便会陷入其中。扶沅又像之前一样沉沦了,她想,他还是那般俊美,那般温柔。
远处突然传来马鸣,声音很大,直接打断了扶沅的沉沦。
看着裴煊带笑的嘴角,她同时想起他的冷漠绝情。
分离那天,他就是用这样温柔得让人沉溺的眼神拒绝她,那时他明明在笑,眼神却是冷漠的,说出口的话也是冰冷无比。
面对她的哭诉,她的请求,他不再像平时跟她说上许多,安慰许多,只有不行两字。
她在心底嘲笑自己的无用,随后退回一步,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用平淡的语气回应他:“陛下说笑了。”
看着空了的掌心,裴煊轻笑了声,正要说话时,身后传来了景安的呼唤。
他急匆匆地小跑到扶沅身边,语气算不上好地问她:“你怎么自己出来了,最近不太平,我离开前和你说过最好不要独自行动,有什么事等我回来,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景安就被扶沅的小动作打断,她理亏地低下头,拉住他的衣袖,喃喃说:“师兄,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
满腔的怒意被轻易化解,景安一言不发的扭头看向一边,直到这时,他才看到站在一旁的裴煊,顾不得其他,他抱拳微微俯下身:“参加陛下。”
从他到来后,裴煊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一直冷眼看着他们亲密的交流,面对景安的行礼,他也是沉默。
他看看景安,又看看扶沅,似是想到什么,嗓子溢出一声轻笑。
怪不得,怪不得如此冷漠,原来是有了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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