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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会大了
这宫墙之中,处处是杀人于无形的陷阱。台阶的高低,步伐的大小,弯唇的弧度,皆有严格拓在纸张上的定规,一字不可易。
“要想在这儿站稳脚跟,可不是那样容易的。”
小太监领着新选上的一群十二三岁的宫女,训话道。
那太监自己年岁也不大,没什么威慑力,管不住这些个刚来的小宫女,一时间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四起。
路旁远远走来一人,紫袍配冠,绯银鱼袋,正微微弓着腰步履匆匆,几步便走至这群宫女跟前。
“六喜公公。”小太监埋着头,颤着声音问好。他自觉没有管理好这群宫女,哪曾想还倒霉地遇见了宫中最严厉的公公。
可那六喜公公目不斜视,直直地走了过去,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小太监松了口气,正要赶紧带着宫女们走,余光却瞥见道路尽头立着个人,那六喜公公掐笑着迎了上去。
小太监腿一软,跪倒在地上,道:
“奴才给皇上请安。”
“咬舌自尽了?”
六喜弓着腰点点头,额上已经出了许多汗,回话道:“半个时辰前,韩大人去审的时候,发现人已经僵硬了。”
嘉朔帝没有看向六喜:“朕不是说了,要派人好好守着吗。”
六喜已经顾不得擦汗了,他继续点头哈腰:“是,是守着呢!但,但是元帅去了狱中,就让守着的人撤......撤走了。”
那头是权倾朝野的大元帅,这头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六喜拿头都得罪不起,一时间汗流浃背,简直想一头撞死。
“元帅......”
皇帝瞥了一眼六喜狼狈的样子,没有苛责。他背着手转身向后走,六喜前后看了眼,叹着气一甩袍子跟了上去。
“元帅啊......”嘉朔帝自顾自喃喃道。
翟宁背着手缠着身上的绷带。他背上是数道长长的鞭痕,已经青紫了,有些地方血肉可见。
翊羽军校尉蔡千仞“啧啧”了两声,看着翟宁伤口摇头道:“炎哥太狠心了。”
“这样好的身材,硬生生被破坏了。”他上手在翟宁背后摸了两把。
翟宁肤色偏白,因为习武身上有薄薄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鼓起,但因为年纪小加上比同龄人高挑,体格比不过蔡千仞这种在翊羽军混了七八年的人。
他瞥了一眼蔡千仞强健的体格,道:“真的在夸我吗?”
蔡千仞动作夸张,道:“难不成在骂你?小宁啊小宁,你这是什么想法,太让我伤心了。”他扶着心口痛惜。
翟宁看了他很久,分辨出他不是真的伤心,于是便没有理他,继续绑自己的伤口。
蔡千仞总是这样,假装伤心。翟宁总是分不清。
“好好好,不理我。那别怪我没通知你,今儿个哥哥们可是都住这鄯州刺史府里面,而你呢......”蔡千仞凑到翟宁面前,朝外面怒了怒嘴巴:“睡外边大营吧。”
翟宁迅速抬头:“为什么?”
“还为什么,没有为什么!”蔡千仞往大床上一躺,叹息道:“都摸上公主的手了还问为什么,人家可不得防着你这登徒子......”
翟宁闻言有些紧张地凑近:“公主?是公主吩咐的吗?”
蔡千仞翻个白眼:“要是公主知道了你还能好端端站在这儿?这是炎哥吩咐的,这两人就好好在外面反省。我看还是打的好,到现在了还在公主公主......”
翟宁皱眉坐在那里不动。
“快走快走,别耍赖啊——”蔡千仞推他。
他忽然起身穿上衣服,伤口被扯到流了血也不管,拿起自己的剑和包裹就要往外走。
“诶诶诶,慢点走......喂喂,大门在那边,你走反了!”蔡千仞从床上撑起身大喊,眼睁睁看着翟宁走到了曾无炎的房间,打开门走进去。
蔡千仞呢喃:“你要造反啊......”
下一刻翟宁被扔了出去,包裹飞在空中,掉出来的水壶稳稳砸在了他的头上。
鄯州刺史府外。
翟宁白皙的面孔上一道血痕,他坐在垫子上,蔡千仞给他包扎脑袋。
蔡千仞戳了戳他的脸颊肉,道:“这么想住在府上啊,以前你可不这么娇气。”
翟宁还在生气,他手使劲捏着盛汤药的碗,没有回答,只是说:“他说了只挨打就行了。”
蔡千仞笑:“你还不知道郎将是什么样的啊。再说了住大营也挺好啊,又不是什么处罚。本来咱们就该在这外边扎营的,只是这刺史府太大太空了些,不安全,里边才让咱们住进去。“
“住里面事还多呢,要保护公主,要处处巡逻又不能冲撞了人家,翊羽军又都是爷们,都得处处避嫌,不然给你按个冒犯的名头就完蛋了。”
“这些都是门道,你懂不?要是郎将把你安排进去,你小子又抓人家手怎么办,谁来保你?”
翟宁闻言抿着嘴不说话。
蔡千仞曲起手弹他脑袋:“倔不死你,消停点吧。”
他扎好结,把纱布剪刀都收拾好走到帐篷门口,又道:“这几天都别碰水了啊。”
翟宁没有表情地点点头:“谢谢蔡哥。”
脸上的血痕已经干枯,他拿着帕子使劲搓脸,搓的他满脸通红。
翟宁把帕子丢下,抬脚走出了帐篷。
刺史府的院墙高大牢固,挡住了那一方天地,院外才驻扎好,周围是士兵们吵嚷的声音。
翟宁进不去大门口来了几个木匠,抬着粗长的房梁走了进去。
“这鄯州人体格就是好啊,连普通木匠都生的这样高大。”
“下盘也好稳,这样重的梁都能抬动,怕是比得上翊羽军的力气了。”
旁边的士兵议论着。
翟宁闻言皱眉,眯着眼睛看着那些木匠进了府中。
“将军,你不能进去啊!”几个小厮愁着脸哭天喊地,死死地拽着来人。
尉迟付晓刚领了罚,此时后背伤口随动作裂开,疼得他脑袋抽痛。
他面色冷得吓人。
尉迟家是从龙之臣,祖上曾随先帝开疆拓土,一度是大宸最鼎盛的家族。
他尉迟付晓是尉迟家这一代的嫡次子,按理说,他这时候该受封带兵了。
可五年前国丧,朝堂内人员变动,元帅仇平甫掌权。尉迟家乃天子忠臣,仇平甫不可能放任尉迟一家独大,将所有受封事宜全权压了下去。
到如今,就连他的兄长,尉迟世子,手中也只有金吾禁卫,连个封号也不曾有。
尉迟付晓没官没兵,好不容易手中拿了个玄甲律卫,为了晋升,军中苦差事一律由他包揽,就连这次和亲,也是他自愿来的,为的就是以后回来身上带点资历,好升上去。
这次鄯州临时行宫的检查和安全部署一律由他来负责,公主到来前玄甲卫已经把刺史府上上下下所有地方彻底清扫加固,是绝对不可能出问题的。
但现实就是出事了,一根房梁无缘无故断落,还恰恰是公主房内的。
公主受惊病倒在床榻上,不轻易见人。
尉迟付晓失职,挨了军法。
这下回去,资历没了,还得挨处罚。
这里边要是没什么猫腻,他尉迟付晓直接把那房梁吞了!
“再说一遍,给我滚开。”
“我要见公主!”
尉迟付晓甩开小厮,几步跨上台阶,“唰”地拉开了门。
茶铺边人来人往,交叠的茶盏碰出清脆的声响,老板有条不絮地将长嘴壶中的浓茶倒出,一抹茶香四溢。鄯州虽偏远,却是大宸边境的枢纽,里头不少人都是往来的商贩。
“呼~你这法子也太费人了,我腿都要断了。”
李云笙连喝两盏茶才解了渴,她看向面前人,道:“长高了不少啊。”
李佑宣屁股上扎针一般乱动着,哼哼道:“反正比你高。”
这家客栈坐落在鄯州河附近,修得破败矮小,然而任谁也不会想到里面住着两位皇室宗人。
“你这一出京城,父皇肯定察觉到了,有没有想好回去后怎么办。”李云笙放下茶盏,躺在椅子上。
她刚从鄯州刺史府乔装出来,一路飞奔跑到这里,早就身心俱疲了。
李佑宣偏过头,道:“我不回去了,我跟你一起。”
“哈?跟我一起做什么。”
李云笙觉得好笑:“跟我一起在这些地方躲一辈子,挨全天下人的唾骂?”
李佑宣不满:“反正比在京城好,我也不想当皇帝。”
李云笙敲他脑袋:“想过没有,要是你不回去,大宸后继无人,那仇平甫不得翻天了。”
“这事没得商量,今晚你把所有安排和人手都给我,明日一早你就得走人,听明白了不?”
李佑宣还想说什么,房中突然冲进来一人。
飞羽神色凝重,连向李佑宣行礼也不曾,直直跪在地上:“公主,那尉迟付晓执意要见你,下面的人拦不住,让她闯进了您的寝殿。”
李云笙把着茶杯:“进去就进去呗,他又看不出来什么。”
代替她躺在公主帐床的侍女名叫叶子,是李佑宣养了两年的心腹,不仅身形一模一样,连容貌都有一两分相似。此女父母兄弟都养在他们手下,也绝不会背叛。
这事不可能出岔子。
“不是。”飞羽厉声道:“是尉迟付晓进了房间,亲眼看见一黑衣人将您掳走了。”
“公主,‘您’现在失踪了。”
!
刺史府中人心惶惶,凡公主府中的丫鬟小厮都被押下审问,恭王带兵封锁全城搜查。
而在这慌乱的一切之上,两道黑影在屋檐上疾驰。
翟宁背着“公主”本就跑不快,脚底下的瓦片还松动的不行,他跑一步崴一步,很快就被后面的人追上来。
耳边“嗖”的一声响,剑刃已贴近他的颈部,冰凉的触感让他眉头一皱。
“银月!”
他腰上发力往后一倒,堪堪躲过那一剑,他不清楚银月还认不认得自己,只能情急之下喊出这一句话。
果然,身后人动作慢了一瞬,翟宁翻身转过来。
银月皱眉劈下一剑:“把公主还给我!”
银月没有认出他!
翟宁手上什么也没有,只能就地一滚。
瓦片扎得他生疼,背上的伤口还没有养好,此刻由撕裂了。他想问问公主有没有受伤,可是却听到了细微的哭声。
哭了吗?
记忆中的公主没有这样爱哭啊。但他顾不得那么多,狼狈地爬起来背着公主继续往前跑。
银月的名字只有极少的人知道,在鄯州不可能有陌生人知道她的名字,这人一定是军中的,品阶还不低。
可若是军中,她想不出是谁。那电光火石的一瞥让她心底一颤,某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银月喊到:“翟宁?!”
前面的人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扯下只露出眼睛的面纱。
翟宁想过无数次再次相见的画面,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他心中突然有些酸涩,抬头道:“银月姐,是我。”
“先不说了,公主现在有危险。今天来的那几个木匠不是好......”
翟宁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银月狠狠给了他一拳。
她简直火冒三丈,第一次冒了脏话:
“你看清楚了,那他妈不是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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