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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
次日清晨,整个宫廷早已沉浸在一种庄重而欢庆的气氛中。朱门前,碧瓦下,处处铺展着鲜艳的红绸,地面亦铺就长毯,宛如彤云落地。
宫人们身着崭新的衣装,步履轻盈地穿梭于廊庑殿阁之间,神情恭谨中透着节日的喜悦。
一条宽阔的红毡从殿前的台阶延伸至宫们。两侧侍立的宫女与内侍垂首恭立,仪容整肃,寂静中自有一股肃穆与隆重。
而在巍峨的正殿之内,宁国国君姜禾正端坐于中央。
她身着墨朱相间,织金描凤的朝服,神色庄严,尽显一国君主的高华气度。她微微颔首,从容接受百官的朝贺,每一声致意皆得她温和而不失威仪的回应。
“快瞧,那些生面孔……”一名宫女用手肘轻碰同伴,低声说道,她话音虽轻,却掩不住话里的兴奋。
“听说,他们都是习武世家,跟随着始帝开创了宁国。在各自领地上生活并守护边疆地区”。有人感觉很是了不起,点头称赞着。
几名站得近的宫女纷纷交换眼神,窃窃私语随之像涟漪般荡开。
就在此时,殿前执事太监朗声宣诏,一声递一声,悠长而清晰,霎时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百官的视线一时齐刷刷地望了过来。“自前次见面已经是十多年前了啊”有人感慨道。
待宣召的声音渐渐消失,侍奉的宫人一个接一个地朝各自的位置走去。小章抓住郑砚秋的衣角,生怕她走错方向,两人跪坐在蒲团上。
郑砚秋见眼前之人拿起桌上的酒杯自顾自地喝着,似乎将周围的一切都隔绝在外。“哟!大小姐!您老人家舍得出来了?”他举起酒杯,对着朝迎面走来的女子讥笑着。
女子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说:“姑奶奶今儿来捞个醉鬼,怎么样?”
郑砚秋摸了摸额头,看着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气氛,愣了愣。在宴京关于众将领的记载倒是不少,可这些小将她到是闻所未闻。
滕从英坐下,看着殿内璀璨的灯光和各色绢纱,她朝身后的宫人说道:“如此种种,真是辛苦各位了。”小宫女哪里听过这样的话,一时间羞红了脸:“大人……言重了”
郑砚秋和小章互相看了一眼,轻笑一声。奚麟阁转头朝她两看了一眼,两人捋了捋衣服,整肃表情。
姜禾依旧端坐在那,将众人看似随意的谈笑都尽收眼底。大殿内笑语连连,往日肃穆被节庆的热闹取代。百官相互寒暄,声浪阵阵,直到司礼太监扬声请众人入座。
姜禾端坐御座,目光扫过满殿欢颜,含笑举杯:
“诸位——请。”
群臣齐声应和,举杯共饮。烛光摇曳,映照着一张张笑颜,殿中洋溢着融洽欢腾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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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萧啊!一别多年,想不到这小子都长那么大了”,说话的老官眼神落在那位英俊的男子身上。
“哎!还是孩子,长得是快些”。他回头看着自己的儿子,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臭小子,你大伯和你打招呼,还要装到什么时候”,说着朝他背上打了一掌……
萧去浊与其夫人共育二子。长女不久前刚成婚,那叫一个漂亮,次子年满十五,朗目疏眉的模样,人人见了都喜欢。
“两位你都见过?”郑砚秋眼睛瞪大,错愕地看着小章。奚麟阁又转头看了她俩一眼。
小章摇摇头,示意她低声些。
她在陛下身边,知道的不仅如此……
“尚书大人,那边是哪家的公子千金,我眼拙,一时间还真看不出来。”“员外不知,那是……”
宫人们低着头,跪坐在宾客身后伺候着,对他们的谈话内容避之不及。
“哎哟!疼死我了”,萧珩一手向后伸去抚着背,同殷峻川一起朝两人走来。
“殷大哥!萧珩!”奚麟阁看见他俩走来,瞬间打起精神。
郑砚秋看着中央的舞女出神,待两位走过来小章赶忙把她拉了回来,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怎么了?”。郑砚秋缓了缓,摇摇头:“无事”。
奚麟阁转身朝她俩笑了笑“就不劳烦两位姑娘斟酒了”。
俩人又往后退了一步,郑砚秋看着那位坐在公主身边的那位庄严的老者,不禁问道:“那是谁啊?我好像没见过这位大人”
小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了顿解释,那是韩砥老丞相,他的故事可长了!我自己也起不太全了。”小章摇摇头。“他可是三朝元老,陛下和韩相国都是他的学生,在朝中深受爱戴。可惜在丧子之后便辞官不再理政,现在给公主和逸王教书呢,叫什么……文宰先生。”
他的一生如史诗般辉煌灿烂,令人敬仰。即使如今退出朝政,但仍为世人称颂,堪称一代传奇。这般人物才得以让国君交于一国重任。
可书中所载皆为功绩,如此“邻里皆知”的故事还真只有在他人口中才能知道。
小章笑着扬起头,脸上挂着骄傲。郑砚秋捂着嘴生怕笑出声:“这还叫记不清?很厉害了!”
“那是!”
“不清楚也正常,那时候我们还没出生呢。我也是在陛下身边才能知道。”
一阵清越的琴声掠起,殿内的嘈杂人声戛然而止。一人独坐于中央,指尖在弦间灵巧翻飞。流淌出的旋律,仿佛带着温度,宛如一位无形的故人,将所有人拥入一个温柔的梦境之中。
待最后一个音落下,那名女子缓缓起身朝姜禾行礼。姜禾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这曲子着实动人心,名为何?”
那女子泰然开口:“陛下谬赞!此曲名为《九域安客歌》,唯愿四海清平、诸客路途顺遂。”说完她又行了个大礼。
姜禾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欣慰地开口:“好!下去领赏吧!”
“谢陛下!”
郑砚秋垂下头,抬手拍了拍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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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只舞方罢,姜禾微颔示意,身旁宫女即朗声道:“赐元宵。”。国君起身,掷地有声地说道:“今夕上元,愿天下太平,百姓安康,愿与诸卿共勉之。”
群臣皆举碗相应,殿中暖意融融,君臣同乐,共此良宵。
随后,陛下同众臣一同前往御楼,与万民齐游灯会。姜禾含笑轻拍手掌,霎时间,夜天之中万千烟花绽开,如星如雨,绚烂夺目。百官纷纷凭栏仰望,赞叹不绝。
在这璀璨光华下,奚麟阁最先笑吟吟地开口:“当真难得一见。”滕从英颔首应和,“也只有在宴京才能观览如此盛景。”殷峻川静立一旁,仰望着漫天华彩,不知在想些什么。
与此同时,几名宫女手持竹篓,静待在楼栏之侧。待烟花渐落下之时,她们含笑将篓中被红纸包裹,呈五角形的铜钱撒向楼下,欢声祝道“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安康长乐”。
楼下早已汇聚了无数翘首以盼的百姓、宫人。
砚秋借着这片喧闹作掩护,悄然转身闪进旁侧的书坊。她心跳怦怦地快速挑了两本,付了钱,将书紧握在手,这才松了口气似的,忙不迭地往回赶。
“今晚不是出宫的时候,你这么慌慌张张的到,哪里去了?”她刚走出转角,身后便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她紧皱着眉头,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是我不是了,还望大人谅解”。她脸上僵硬地笑着,眼中没有任何表情的转过身。看着双喜站在那傻笑着,他今天换了身新合适的衣裳,显得格外有精气神,郑砚秋一时间竟没有认出。
双喜笑了几声,走进几步,轻轻开口:“你放心,我是不会说的。不过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去干了什么?”他声音底了些,变得沙哑。
郑砚秋也不打算瞒着他,将手里的东西伸出来,挑眉看着他,直言道:“要不?分你一本。”
双喜尴尬地看着她,就差把“讨厌”两个字写脑门上。郑砚秋也明白过来,将手收起来藏好东西。
他自小便对文绉绉的东西没兴趣,看见书摊更是绕路走开。不过既然小秋大人也喜欢这东西,那想必是极好的。他下定决心,回去后也要好好学学,这样俩人便又有新话题了。
趁他天马行空的时候,郑砚秋走了几步。双喜缓过神,眼前已经没有人了。
“哎!你…你等等我”双喜急跑上前,“这种事情在所难免。我以前也经常乱跑,现在不也毫发无伤。”说着还时不时望郑砚秋身上瞅。“不过你不一样,你一女子在外得多加小心。若是不便,我可以帮你。”
他一激动,又破音了。慌慌张张地捂住嘴,耳朵都红了。
郑砚秋看着他,只是婉儿地笑着,并没有任何回答,她将话题一转,乐道:“我知道!你方才也偷摸跑出去了吧?”
双喜愣了愣:“你怎么知道!?”“好吧”“哎!我和你说,我刚刚……”两人就这么边走边聊,直到城楼下与众人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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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乐宫。
“你今天看见没有,那些‘小将领’一个个神采奕奕的,真是怎么看怎么叫人喜欢!”姜彤慵懒地陷在柔软的锦被里,拖着长音向床边的人说道。
“可不是!依我看外面可比这里轻松自在呢”苏嬷嬷应道。“也不能叫轻松吧,各地的风俗习惯与职责都不同。感慨一番便行了,到不用比较。”姜彤淡淡开口。
“殿下说的是!”
苏嬷嬷看了外面一圈,忍不住抱怨“真不知道釉青那丫头又跑哪里去了!一天天的!”
“我让她出去和外人交代事情了。回来想必也很晚了。”姜彤义正严辞地说着。“嬷嬷你先去休息吧”。
苏嬷嬷不好再说什么,便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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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青宫里的女孩儿们可忙得热闹:这边有人试着新裁的衣裳,那边对镜细描胭脂……人人眉梢带笑,众人皆在为明晚的夜游而雀跃不已。
“明晚你出去吗?”小章凑近郑砚秋好奇轻问。
正月十六,宫人可在夜里自由出入,也是一年中唯一一次可以出宫的机会。
郑砚秋笑了笑,“去。你呢?”
“我便不去了,想好好歇一晚。你同谁一道?”
砚秋顿了顿,目光朝窗外轻轻一瞥,压低声音答道:“一位在宁乐宫当差的宫女,你不认得。”
“噢——”小章会心一笑,连连点头,“还是个大人物!明白啦。”
“聊什么呢你俩”有人突然靠近,“这么入迷,被吓到了吧!”
“你怎么不去收拾收拾?”郑砚秋问道
“嗐!我今年便不去了。”“你明儿还是同方釉青一道吗?”
砚秋含笑点点头,她忽然眼睛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桃儿,你要的《千字文》我今天趁热闹给你带回来了。”
“有不熟悉的就和我说”她补充道
“真的!”她激动地接过,将它抱到怀中反复欣赏着。“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谢谢你啊”
说完便兴高采烈地走开了。
“她都没给你钱呢?”小章替她怨怨不平。
郑砚秋早已见惯,淡然道:“日子还长,后面找她要吧!况且我也不只是为了她”她将刚买的书拿出来,小心擦了擦,给小章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小章现在还对前不久的偷窃一事耿耿于怀,立刻领会她的意思。“你说的对,有了点赏钱,谁不想死死攥在手里。”
“现在又是元宵,所以不必催得太紧”郑砚秋唇边挂着一抹极淡的笑意,眼中没有嘲讽,没有怜悯。
“在这地方”郑砚秋继续道,目光穿过院墙,望去了很远的地方,“能活下来,已属不易。”
“可人不能像苔藓,一辈子困死在这潮湿里。这堵墙的外面是更大的世界。”小章依在窗前,望着那阴暗的庭院笑了起来。
郑砚秋的目光被她拉到院中,她沉默了,那沉默并非无动于衷,反而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水下的动荡只有自己知道。
许久,她轻轻摇摇头,声音低沉得像自语:“墙外面……或许只是更大的一片荒凉。” 这话语里听不出是劝诫,还是自嘲。可说完,她的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顺着小章所指的方向,飘向了院墙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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