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火车
俩人就这样坐了一路的大巴车,随后步行了几百米来到了溪坪火车站。
候车站人山人海,背着行囊上下车的人互相交替,拥堵不堪。
虽然占孝自己的脖子也是疼的要命,但他还是把一路挤进来占到的空座给了李平安,因为李平安看起来像是真的要死掉了。
李平安一下大巴车就呕了好一阵,但他又没吃早饭,什么都吐不出来,就干呕。
此刻胃里连着胸口那一片都抽痛。
他们的站次还要等一会儿。俩人早上都起得很早,没吃东西,现在都是饿着肚子的,于是李平安坐着休息,占孝去火车站外面买点吃的。
李平安身体不舒服,又是一个人在看行李。车站里又是鱼龙混杂,可能一个不长眼行李就被偷了。刚好又有一班火车到达站点,新一波的人流冲刷着候车站,由于人实在是太多了,站内增加了警力,以防发生事故。
走几步路就能看见几个警察站岗,占孝也就放下心,只是想着快去快回。
可命运就是如此戏弄人。这一来一回就三分钟,还是出了意外。
占孝拿着两根烤红薯回到火车站门口的时候就感觉到不对劲,他匆忙跑过去——他们的行李全部掉在了地上,背包被人流拖得老远。
而李平安,不见了!
五分钟前。李平安吞下一颗晕车药,昏昏欲睡。
他呼吸急促,因为难受流出的生理性眼泪模糊了眼睛,视野中是被泪水折射出的一闪一闪的光斑。呼出的灼热气体似乎烫红了他的面颊——他发烧了。
有人在摸他的头发。
“走开......”李平安偏头想要躲过去,可那只手却不依不饶,甚至摸上了他的脸。
他强撑着睁开眼睛——面前是一个浑身脏乱的乞丐,裹着厚厚的破布一样的衣裳,脸上是纠缠成缕的胡子。他对着李平安吞了吞口水。
干什么?
李平安皱眉,他伸出疲软的胳膊打开乞丐的手,哑声:“滚开,我没有吃的,也没有钱......”
下一秒,模糊的视线被阴影笼罩,一股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
提着行李等候着自己车次的人们都没有注意到,一个人就这么消失在大众视野中......
李平安被脏污的大衣裹着,硬生生被拖进了厕所里面!
“啪嗒”——落锁的声音。
这是一个摆放着各种清洁工具的杂物间,地上积着黑黄的污水,头发一圈圈缠绕在地漏上。乞丐将李平安塞进了一个有些扭曲的角落,限制了他的活动。
随即急切地扒开了李平安脑袋上笼罩的大衣,黝黑粗糙的双手捧着李平安的脸。
“呃啊,呃啊,呃......”他似乎是个哑巴。
李平安头疼欲裂,身体的痛苦加剧了意识的迟钝,他偏头躲过去:“你他妈谁啊——”
哑巴张着嘴支吾不停,他显然非常激动,面部露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丑陋表情,口涎顺着嘴角留下来。他急不可耐地把嘴凑近了李平安的脖子。
同时,下身一下一下地挺动,在李平安腿上磨蹭!
李平安瞬间清醒——显然,这乞丐咽口水并不是因为饿了。
那几秒钟李平安脑子都空白了,这远远超出他认知的事情足以让他的三观爆炸。
“我操/你妈——!”
他忍着极度的恶心,挪动着那只在拖拽过程中划出数道血痕的手,抓住了墙角的拖把!
“砰!”
占孝揣开门的时候,李平安正抱着污水桶呕吐。
“呕——”
占孝冲到他身边:“你怎么样,没事吧!”
李平安一边摇头一边冲他摆手,让他不要过来。
占孝这才注意到,地上躺了个人,半边身子躺在血泊中,不知死活。
跟着来的警员蹲下探鼻息:“...还活着呢,叫几个人来拖走。”
占孝想问什么,但李平安抱着污水桶麻木地坐在地上,一看就是受刺激了。他走过去把停止呕吐的李平安扶了起来,才发现这人完全没力气了,站都站不稳。
一旁的警员拍拍他的肩膀:“这是你兄弟啊,人没事就好。你多陪陪他给他疏导疏导,一看就是吓坏了。”
警员感慨:“这年头变态太多了,恶心死人。”
占孝原本心头隐隐有个猜测,这时听警员这样一说,一下子回过头:“什么?”
警员发笑:“你不知道啊,多了解了解吧,现在这世道,男同志也要保护好自己!这小兄弟长得多白净啊,很容易招变态的。要不是小同志身手好,你又发现地早,这会儿什么下场可说不清。”
警员又指着占孝:“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占孝呆愣了半晌,他抿着嘴不说话。
几秒后,他忽然冲过去,推开包围着的警员,往地上的人脸上狠狠砸了几拳!
“诶诶诶干什么呢!“两个警员上前一人扯着一个胳膊把他拉开:“我们会解决的。你这要是把人打出问题,可是要坐牢的。”
跳动的心还没有平复,占孝胸口大幅度起伏了几下。他拂开警员的手,躬下身子将李平安背起来。
地上血液和污水混合在一起,被踩踏的凌乱,发出恶臭。
他将李平安背出了卫生间。
.
“改票?”售票员从桌案上抬头,“把票给我看看。”
占孝把事先从李平安兜里掏出来的票递过去:“嗯,有点事,能不能改到下一趟。”
经历了揉搓,血水浸泡的火车票实在是辨认不出原样。售票员用指尖捻起来,嫌弃道:“啧啧,咋个弄成这样了嘛。我看看啊——到滨江是吧。”
“嗯。”
“今晚九点和明天十二点都有票,要哪个时间的。”
“九点的吧。”
“要坐十几个小时哦,升成卧铺也才多四块钱。”售票员从窗口看向占孝背上睡着的李平安:“送弟弟上学吗,这娃娃是不是生病了哦,睡卧铺也舒服得多。”
“那就卧铺吧。”
李平安睡得没有意识,因为发烧整个人也没什么力气,一直往下滑。占孝把他往上掂了掂,看了他一眼又才转头道:“......再要一张无座。两张票,一共多少。”
收票员把票打印出来:“对嘛,当哥哥的还是要陪着去,哪能生着病一个人做长途去上学呢——”
“十八块四。”
两张还带着油墨气息的车票被递给了占孝。
.
绿皮火车慢慢在轨道上跑,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晚十一点,车厢里的人大部分已经睡了,很安静。只是偶尔有呼噜声和小孩子哭闹的声音。
占孝坐在卧铺旁,盯着他的钱包。
空空的,空空的......
每月底,占书仁会给两孩子发零花钱,占孝的钱是家里最少的。因为他是个混球,初二就退学没读书了,整日在村子里游手好闲,占书仁怕他拿着钱不干好事。
但占孝不是传统意义的的混球。他每天固定活动如下:早上七点起床给家里要上学和赚钱的俩人做早饭,然后洗衣服到十二点做午饭。中午睡一个小时午觉后,出门寻觅和他同样的混球一起玩,直到李平安放学要吃晚饭了,他才回家。
这样看,李平安平时还得花钱买笔买书本,占孝实在是没什么花钱的机会。所以占书仁因着这个原因,也很少给他钱。
可现在,他靠着每天一毛两毛地省,攒了两个月的钱,就这么花光了,花光了......
占孝感觉心头一阵阵的钝痛,他现在很不得劲。
“啪”地一声把那令人伤心的钱包关上,塞进兜里。动静之大,让熟睡的李平安都翻了个身。
花光了他钱的罪魁祸首还在无知无觉的睡觉,而占孝因为买了无座只能蹲在地上。
李平安是低烧,但他为什么症状那样严重,甚至没法自己走路。占孝带李平安去挂水,医生说是因为他太没吃饭,又晕车呕吐,还受到了惊吓,整个人太虚弱了。
挂水挺贵的,至少是掏空了占孝的钱包。
李平安那一套衣服也没法穿了。太脏了,占孝一个专业洗衣匠都没那个耐心洗,更何况又不是在家里。他直接给扔了,从行李里拿出来干净衣服让李平安换上。
占孝现在挺懵逼的。这一路走过来多灾多难:被抢座位,晕车发烧,居然还有变态要猥亵李平安......占孝活了十几年从来不知道还有男人喜欢男人的,这特么也太离谱了吧!
无论之前和李平安多么嫌恶,占孝现在都很同情李平安,甚至有些心疼。如果是他遭遇这些...算了没有如果。
长夜漫漫。
过道连着厕所门口躺满了人,占孝拼了老命踮脚走过去,活像跳芭蕾一样。他放完水,去洗手。厕所开了个窗口,一些抽烟的老鬼会从窗口把烟扔下去。占孝抹了把脸,看着窗沿上没有掉下去的烟头,忽然很想抽烟——即使他没有抽过。
今天是操蛋的一天,如果没有他占孝,李平安这会儿估计车都没上,不知道在哪里哭去了。是了,李平安是一个几乎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人,他不会洗衣服,不会做饭,不知道一斤猪肉多少钱。现在看来,他也没法一个人出门。
而他占孝多厉害,家里面除了除了读书赚钱,哪一样不是他操持?可村子里比较哪家孩子孩子有出息,不是看谁会洗盘子刷碗。
占孝以前对李平安哪哪都不爽,在家里跟个大爷一样屁事不干。
但他现在不这么觉得了,因为李平安会读书。
在踏上这列火车的那一刻起,占孝就知道他比不过会读书能考高中的李平安,也明白了靠洗盘子刷碗走不出六盘。
他说不清楚他坐上这趟车,是为了陪着生病的李平安,还是为了他自己的私心。但在列车吹着“呜呜”的笛声,穿过高山驶入茫茫平原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不会后悔。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