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扎夜未眠

　　夜里下起了小雨。
　　门前的青石砖被打湿，泛着幽幽的光。风吹过时，风铃轻响，黑猫趴在门边睡着了，但尾巴不时抽动，似乎在做梦。
　　徐迎坐在柜台后，灯光柔黄，元宝堆在一旁。
　　她睡不着，趴在柜台上看向窗外。
　　自从下午那只杂灵出现后，她短时间内内心无法平静。她不是没见过死人的照片、火化通知单、灵堂照片，但那些都停留在理性理解范畴，而不是“看得见”的鬼，并且还是冲着她来的。
　　她叹了口气，坐直身子，本想继续折元宝，却忽然愣住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遭环境的颜色似乎淡了一层。
　　黄色的符纸褪成了灰白，木架仿佛染了层旧尘，连灯光都像罩了纱，香的气味越来越淡。
　　店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空白空旷的空间。
　　她下意识环顾四周，只有她一人。
　　“肖崇……”她开口，嗓子却像堵了棉花一样发不出声音。
　　她站起来，转身想去找他，可脚步刚挪出一步，脚下却软得像踩在水面。她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才惊觉地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薄薄的水影。
　　她盯着倒映出的自己——那张脸模糊不清，带有鲜血，像她又不像她。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下一秒，一声尖锐的猫叫声从耳边响起，“喵……。”
　　她这才回过神，还是纸扎店，还是黄灯，脚下依旧是老旧的木地板。她站在原地，黑猫还蹲在香炉旁，但已经换了一个方向，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猫是肖崇养的，很有灵性。
　　“你怎么了？”肖崇从后屋探出头，皱着眉看她，“你刚刚像被抽了魂一样，站着不动，我叫你两声都没反应。”
　　徐迎慢慢转过身，心跳仍然紊乱，但说不出哪里不对。
　　“我……刚刚好像看到了……”她停顿了几秒，“水。”
　　“水？”
　　“地上有水，映出了我的脸……但又好像不是我的脸。”
　　“像梦？”
　　“不知道，可我应该没睡着。”
　　肖崇沉默了。
　　他没说话，走过来将她拉起来，看着她手上的元宝纸。
　　“你这张，折得很乱。”他低声说，“我收着。”
　　“我得记下来。”他起身回到后屋，在笔记里写下几行字。
　　徐迎站在柜台边，看着他认真记下“折纸后残留非典型气息”“疑似魂体进入非现实空间”，心中一阵古怪。
　　“你是不是拿我当实验样本？”
　　肖崇写字的笔一顿，但没否认。
　　“你自己也说了，你不算活人，也不算死人。我总得搞清楚你是哪一类的。”他抬头看她，“说不定还能让你多‘活’几年。”
　　这句不带感情色彩的陈述，让徐迎愣了一下，不禁翻了个白眼，“谢谢您的好心，听着真是温暖。”
　　“你过两天想跟我出去一趟吗？”肖崇忽然问。
　　“去哪？”
　　“送单。顺便看看一个‘中邪’的学生。”他说，“孩子妈妈说，孩子状态很不对劲，行为很反常，有时候能听见她房间里说话的声音，像是两个人，又像是自言自语，时常呆呆地望着镜子。”
　　“心理问题？”
　　“不排除。但她说她女儿曾经在梦里反复说‘她要从镜子里出来了’。”
　　徐迎心里一跳。
　　“她在哪里？”
　　“城东，A市第三附属中学高二学生。”肖崇说着，又补了一句：“她父亲几年前跳楼死了，地点就是她家的阳台。”
　　空气突然有些冷。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今天刚被杂灵盯上，你就要我去干这么危险的事儿，你不是说我很容易吸引那些东西吗？”徐迎心下一急脱口而出。
　　“你总不可能永远呆在这间屋子里，你不出去，靠自己盲目想象自己是谁吗？”肖崇语气平静，“出去或许能够出现转机绝处逢生。”
　　他起身走回后屋，不再过多解释，开始整理要带的物品，同时内心反思了他这种要求刚来的毫无记忆的免费员工立刻投入到他的工作里的行为，像极了周扒皮老板。
　　徐迎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无言。她知道他说得没错，可她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始终无法散去。
　　她没再说什么，仿佛默认了肖崇的决定。回到柜台后，靠着墙坐下，继续盯着屋檐听雨。
　　雨声滴滴答答，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流进了纸扎店的屋檐下。
　　几只麻雀落毫无征兆地落在窗外。
　　黑猫忽然起身，跑到门口，蹲下，尾巴贴地一圈一圈摆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风铃响了一下，不似风吹，更像有人伸手轻轻拨动。
　　雨幕下，出现一个人。
　　她穿一身深色长风衣，半边脸藏在伞下，只能看到嘴角微扬的弧度。雨水顺着伞骨滴落，落在她的鞋面上，却没扩散开水渍，像落进了不存在的影子里。
　　那人站在外面，没走进来，只静静地看着屋里，像在等一件已经发生过的事重新上演。
　　黑猫低低地叫了一声，没有叫第二声。
　　徐迎记得肖崇锁过院门，她不知那人是如何进入院子的，不过她好像没有进入房间的意思。
　　“肖崇，你快过来看。”
　　可转头的功夫，那人已经不见，好似一切只是徐迎的幻觉。
　　“怎么了？”他从后屋走出来问道。
　　“有个人。”徐迎下意识说，“就在门口。”
　　“人？”他凑近门口，外面空无一人，只有雨还在下。黑猫直勾勾盯着外头，像是警觉，又像是熟稔。
　　徐迎皱着眉，她没说出口的是，那把伞下的人，看她的表情很复杂，不是恶意，却也不算安稳。她不确定，自己与她是否存在某些关联。
　　院外，那人再次看了看这座小院，突然闪身快速移动到墙角，抓起暗处窥探的杂灵一把捏碎，喃喃道:“果然……”这只被捏碎的杂灵赫然就是之前袭击过徐迎和肖崇的那只。
　　最后，她撑伞转身默默离开。
　　肖崇日记:
　　『徐迎·第二日
　　·白日：杂灵袭击，疑有人引导；
　　·夜晚：魂体进入非现实异空间，映像失真；
　　门外现不明身份者，气息遮蔽，徐迎可见，黑猫识气，我无法辨明。
　　留有感应，无回踪。——待查。』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