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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事公办
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南月淮脚边聚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她站在车窗外,看着车窗缓缓降下后露出的那张脸,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池逸坐在车里,指尖夹着半截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眉眼显得有些不真实。
"池总,"南月淮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轻,"能聊聊吗?"
池逸没说话,只是微微偏头,示意她上车。
南月淮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还残留着烟草的味道,让她有些恍惚。
"想聊什么?"池逸掐灭烟。
她攥紧衣角,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刚才在楼上看到去而复返的车,一时冲动就跑了下来,现在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道要问他为什么恨她?还是问他为什么要回来?
"我......"她张了张嘴,又闭上。
池逸也不催她,只是静静等着。他的目光落在她还在滴水的发梢,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擦擦。"他从储物格里拿出条干净毛巾递过来,"会感冒。"
和刚才一样的台词。南月淮接过毛巾,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两人俱是一顿。
"谢谢。"她低头擦头发,借此掩饰内心的慌乱。
车内很安静,只有毛巾摩擦头发的声音。
"池总怎么还在这里?"她终于找到话题。
"等人。"他答得简洁。
"等谁?"
"一个朋友。"
南月淮擦头发的动作慢下来。所以不是特意回来看她的?
心里莫名有些失落,又很快被压下。她在期待什么?难道指望他说是专门为她回来的?
"刚才的事,谢谢您。"她放下毛巾,"毛巾,我会洗好了再还您。"
"不必。"池逸看着窗外,"不值钱的东西。"
一句话又把距离拉回原点。
是啊,在他眼里,她大概就和这些"不值钱的东西"一样,无足轻重。
"那我先上去了。"她推开车门,"不耽误您等人了。"
池逸没说话,也没看她。
南月淮下车,头也不回地走进楼道。这一次,她没有再回头。
直到那扇窗后的灯再次亮起,池逸才收回视线。
特助小心翼翼地问:"池总,还等吗?"
"走吧。"他闭上眼,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车子缓缓驶出小巷,融进夜色之中。
第二天一早,南月淮被手机铃声吵醒。
宿醉般的头痛让她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摸索着接起电话,那头传来经纪人赵姐火急火燎的声音:"我的小祖宗,你还在睡?赶紧起来,试镜都快开始了!"
南月淮瞬间清醒:"赵姐,我......"
"你什么你!赶紧收拾收拾出门!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赵姐打断她,"听说这部戏是池总亲自盯的项目,要是能拿下,以后资源就不用愁了!"
池逸亲自盯的项目?南月淮心里一沉。
"赵姐,我可能不太合适......"
"合不合适试了才知道!"赵姐语气强硬,"月淮,我知道你清高,但现实点行不行?你都多久没戏拍了?再这样下去房租都交不起了!"
一句话戳中南月淮的软肋。她看着床头柜上堆放的一叠催款单,沉默了。
"地址发你了,赶紧的!"赵姐说完就挂了电话。
南月淮握着手机,久久没有动弹。
去,还是不去?
去了可能会遇见池逸,面对他的冷眼和嘲讽。不去的话,下个月的房租和母亲的医药费怎么办?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银行发来的余额提醒。看着那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南月淮苦笑一声。
她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洗漱的时候,林欣打来电话。
"听说赵姐给你争取了星逸的试镜?"林欣的语气有些担忧,"你真要去啊?"
南月淮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叹了口气:"不然呢?"
"可是池逸他......"
"公是公,私是私。"南月淮打断她,"他总不至于因为私人恩怨就为难我一个试镜的演员吧?"
"难说。"林欣嘟囔,"他那个人最记仇了。"
南月淮没接话。她何尝不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但现实容不得她退缩。
"对了,"林欣突然想起什么,"你妈刚才给我打电话,说医院催缴费用了。要不我先借你点?"
"不用。"南月淮握紧牙刷,"我能搞定。"
挂断电话,她看着洗漱台上那支用到快见底的牙膏,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曾经她也衣食无忧,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直到父亲生意失败,跳楼自杀,留下巨额债务和病重的母亲。
从那以后,她的世界天翻地覆。
为了还债,她什么戏都接,什么活都干。最苦的时候一天打三份工,晚上还要去医院照顾母亲。
如果不是那场变故,她和池逸或许不会走到那一步。
但世上没有如果。
收拾妥当出门时,已经九点多了。南月淮拦了辆出租车,报出星逸娱乐的地址。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去试镜?"
南月淮愣了一下:"您怎么知道?"
"经常拉你们这些小姑娘去那儿。"司机笑笑,"星逸最近招人挺多的,听说新老板厉害得很,把公司整顿得风生水起。"
南月淮没接话,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五年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曾经的少年如今已是娱乐巨头,而她却从云端跌落,在泥泞里挣扎。
真是讽刺。
到星逸娱乐楼下时,刚好九点五十。南月淮付了车费,抬头看向眼前高耸的玻璃幕墙大楼。
阳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深吸一口气,走进旋转门。
前台小姐笑容甜美:"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来试镜,《月光下的影子》女二号。"
"请稍等。"前台查了一下预约名单,"南月淮小姐是吗?试镜在二楼会议厅,电梯在左边。"
"谢谢。"
南月淮走向电梯,手心微微出汗。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她看见里面站着的人,整个人呆在原地。
池逸。
他今天穿了一身深灰色西装,衬得身形越发挺拔。身边跟着几个高管模样的人,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
看到南月淮,他也愣了一下,随即恢复那副淡漠的表情。
"池总早。"进电梯的高管们纷纷打招呼。
池逸微微颔首,目光掠过南月淮,没有任何表示。
南月淮硬着头皮走进电梯,尽量缩在角落。狭小的空间里,他的存在感太强,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高管们的讨论还在继续。
"......试镜十点开始,李导已经到了。"
"女主角定了于娉婷,女二还在选。"
"听说今天来试镜的有几个不错的苗子......"
池逸一直没说话,直到电梯在二楼停下。
"你们先过去。"他对高管们说,"我一会儿就到。"
高管们应声离去。电梯门缓缓合上,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南月淮的心跳陡然加快。
"来试镜?"池逸突然开口。
南月淮攥紧包带:"是的。"
"哪个角色?"
"女二号,林晓晓。"
池逸轻笑一声:"倒是很适合你。"
南月淮听不出这是夸奖还是讽刺,只好保持沉默。
电梯到达顶层。门打开的瞬间,池逸突然侧身,挡住她的去路。
"南小姐。"他垂眸看她,目光深沉,"星逸的选拔标准很高,不适合的人,我不会留情面。"
南月淮脸色白了白:"我明白。"
"明白就好。"他收回手臂,示意她先走。
南月淮逃也似的走出电梯,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才松了口气。
后背已经湿透了。
试镜会议厅外挤满了人。一个个光鲜亮丽的女演员拿着号码牌,或紧张或自信地等待着。
南月淮领了号码牌,找了个角落坐下。
"哟,这不是南月淮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也来试镜?"
南月淮抬头,看见叶瑾茗站在面前,一脸讥诮。
"真是阴魂不散。"叶瑾茗在她身边坐下,"怎么,昨天的宴会没抱上大腿,今天又来碰运气?"
南月淮不想理她,低头看剧本。
"别白费力气了。"叶瑾茗轻笑,"这个角色内定我了,池总亲口答应的。"
南月淮指尖一紧,剧本页脚被捏出褶皱。
"不信?"叶瑾茗凑近些,压低声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是最懂他想要什么的人。"
这句话意有所指。
是啊,叶瑾茗一直都知道怎么讨好池逸。大学时就是这样,现在更是如此。
"那就恭喜你了。"她淡淡回应。
叶瑾茗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悻悻地哼了一声:"装什么清高。"
这时工作人员出来叫号:"37号,南月淮。"
南月淮起身,深吸一口气,走进会议厅。
厅内坐着几个人,最中间的是著名导演李导。让南月淮意外的是,池逸居然也在。他坐在角落的阴影里,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似乎对试镜并不感兴趣。
"开始吧。"李导说,"就演林晓晓发现真相的那段。"
南月淮点点头,闭上眼睛调整情绪。
再睁眼时,她已经完全变成了林晓晓——那个表面天真无邪,实则背负着巨大秘密的女孩。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她看着虚空,眼神从震惊到痛苦,再到绝望,"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成最信任的人......"
她的表演很有感染力,几个评委都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只有池逸依旧低着头,仿佛对她的表演毫无兴趣。
南月淮心里一沉,但还是继续演下去。
"我以为至少你是真心对我好,"她苦笑,眼泪无声滑落,"原来从头到尾,我都只是你的一颗棋子......"
表演结束,会议厅里一片寂静。
李导率先鼓掌:"很好!情绪很到位!"
其他评委也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南月淮松了口气,下意识看向池逸。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与她相遇。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什么。
"回去等通知吧。"李导说。
南月淮鞠躬道谢,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听见池逸低沉的声音:"下一个。"
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试镜结果要三天后才出。南月淮走出星逸大楼,阳光有些刺眼。
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医院打来的电话。
"南小姐,您母亲的医药费不能再拖了......"
"我知道,"南月淮握紧手机,"最晚明天,我一定缴清。"
挂断电话,她看着街上车水马龙,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如果拿不到这个角色,她该怎么办?
"嘀——"刺耳的喇叭声响起。
南月淮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马路中间。一辆黑色轿车急刹在她面前,差一点就撞上她。
车窗降下,露出池逸没什么表情的脸。
"不要命了?"
南月淮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池逸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眉头微蹙:"上车。"
"不用了......"
"上车。"他重复一遍,语气不容拒绝。
南月淮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车门坐进去。
车内很安静。池逸递给她一瓶水:"脸色这么差,低血糖?"
南月淮接过水:"谢谢。"
池逸没再说话,只是示意司机开车。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街道上。南月淮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突然开口:"池总,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池逸抬眼看她。
"如果......如果刚才试镜的是别人,您会让她通过吗?"
这个问题很冒昧,但她忍不住想问。想知道他会不会因为私人恩怨而否定她的专业能力。
池逸沉默片刻,突然笑了:"南小姐以为,我会公报私仇?"
南月淮抿唇不语。
"放心,"他语气淡漠,"星逸的选拔标准很公平。合适的人,我不会因为私人感情而否定;不合适的人,我也不会因为私人感情而录用。"
这句话说得滴水不漏,却让南月淮心里更没底。
所以她是合适还是不合适?
车子在她家楼下停下。南月淮道谢下车,看着黑色轿车消失在街角,心里五味杂陈。
接下来三天,南月淮度日如年。
她一边忙着跑其他试镜,一边担心母亲的医药费。所有信用卡都刷爆了,如果再没有进账,下个月真的要去睡大街了。
第三天下午,她正在医院陪母亲,接到赵姐的电话。
"月淮!"赵姐的声音激动得发颤,"选上了!星逸那边来通知了,女二号是你的了!"
南月淮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真的?"
"千真万确!合同都发过来了!"赵姐兴奋地说,"今晚八点星逸有个酒会,点名要你参加,算是开机前的预热。"
所以池逸认可了她的能力?他没有因为私人恩怨而否定她?
"对了,"赵姐补充道,"池总特意交代,让你务必到场。"
池逸特意交代?
他为什么要特意强调这个?
挂断电话,她看着病床上熟睡的母亲,轻轻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至少,医药费有着落了。
晚上七点半,南月淮准时到达酒会现场。
她穿了一条简单的黑色连衣裙,衬得肌肤胜雪。为了省钱,她没请造型师,自己化了淡妆,头发随意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
一进门,就感受到无数目光投来。有好奇,有打量,也有毫不掩饰的嫉妒。
"那就是南月淮?演女二号的那个?"
"长得倒是挺好看,就是不知道什么来头......"
"听说今天试镜的时候,池总特意去看了呢......"
窃窃私语声传入耳中,南月淮装作没听见,找了个角落坐下。
酒会来了很多人,除了剧组主创,还有不少星逸的高层和投资人。南月淮看到了于娉婷,她正被一群人簇拥着谈笑风生,俨然是全场的焦点。
也看到了叶瑾茗。她脸色很难看,显然已经知道自己落选的消息。
南月淮不想惹麻烦,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麻烦总是自己找上门。
"南小姐。"叶瑾茗端着酒杯走过来,脸上带着假笑,"恭喜啊,拿到这个角色。"
南月淮淡淡点头:"谢谢。"
"不过我真好奇,"叶瑾茗凑近些,压低声音,"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池总改变主意的?"
南月淮皱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装什么傻?"叶瑾茗冷笑,"这个角色明明内定是我了,要不是你......"
"叶小姐。"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她。
池逸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脸色黑得像猪肝。
叶瑾茗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池总......"
"李导在找你。"池逸语气冷淡,"关于主题曲的事。"
叶瑾茗不甘心地瞪了南月淮一眼,悻悻地走了。
南月淮松了口气:"谢谢。"
池逸递给她一杯香槟:"作为艺人,要学会应付这种场合。"
南月淮接过酒杯:"我会学习的。"
池逸看着她低垂的睫毛,突然开口:"为什么选择演戏?"
南月淮愣了一下。为什么?因为这是她从小的梦想,因为这是父亲唯一支持过她的选择。
但这些话,她不能说。
"为了生活。"她给出一个最现实的答案。
池逸轻笑一声,意味不明。
这时李导过来找他:"池总,有几个投资人想见见您。"
池逸点点头,对南月淮说:"失陪。"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南月淮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酒会进行到一半,南月淮觉得有些闷,想到露台透透气。
刚推开玻璃门,就听见两个熟悉的声音。
是池逸和李导。
"......确实很有灵气,就是经验不足。"李导说,"不过打磨一下,会是个好苗子。"
"您觉得她适合林晓晓这个角色?"池逸问。
"再合适不过了。"李导笑道,"尤其是那双眼睛,会说话。刚才那场哭戏,把我这个老头子都看心疼了。"
池逸沉默片刻,突然说:"她过得不好。"
南月淮的心跳漏了一拍。
"哦?你认识她?"
"大学同学。"
"原来如此。"李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你可要好好关照人家。"
脚步声远去,露台上只剩下南月淮一个人。
她靠在墙上,心跳砰砰砰地加速。
所以池逸知道她过得不好?所以他是因为同情才选她的?
她宁愿他是认可她的能力,而不是出于怜悯。
"躲在这里做什么?"池逸的声音突然响起。
南月淮吓了一跳,转身看见他去而复返。
"池总......"
池逸看着她微红的眼眶,眉头微蹙:"哭了?"
"没有。"南月淮别开脸,"风大,迷了眼睛。"
池逸没说话,只是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
带着体温的外套裹住她单薄的身躯。
"池总......"
"穿着。"他语气不容拒绝,"生病了耽误拍摄。"
又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南月淮攥紧外套衣角,心里五味杂陈。
"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她轻声说,"我会努力的。"
池逸看着她:"南月淮。"
他很少连名带姓地叫她。南月淮下意识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里。
"星逸不养闲人。"他语气平静,"拿到角色只是开始,能不能留下来,看你自己。"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
所以不是因为同情,只是公事公办
"我明白。"她垂下眼睫,"不会让您失望的。"
池逸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月光洒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脆弱又美丽。
有那么一瞬间,南月淮觉得他好像要说什么。但最终,他只是转身离开。
"酒会快结束了,回去吧。"
南月淮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鼓起勇气:"池逸。"
他脚步顿住。
"当年的事......"她声音有些发颤,"对不起。"
池逸没有回头。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模糊。
"都过去了。"
然后他推门走进室内,没有再回头。
南月淮站在原地,看着夜空中的月亮,突然觉得眼睛发酸。
都过去了。
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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