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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还是梦
手机彩铃的声音响起,向景木接通电话,又是妈妈打来的。
“喂,妈。”
“你爸爸问你年后要不要过来我们这里。”
“我再想想。”
“你在老家能有什么出息?想明白了不要等过年,自己收拾东西过来!”
“你就等着吧。”
“你要是想在老家混吃等死也没人管你。再出来不要和朋友一起了,也不要去离我们远的地方,听到没有?”
向景木立刻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和朋友?什么时候?”
“就你出车祸那次,听你奶奶说还有个朋友和你一起。”
“你知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姓年吧,你问我这个干什么?”
“好,没事了。”
“早点过来,你爸爸在给你看工作了,听到没有?”
“知道了。”
电话挂断后一段时间向景木的身体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他的外表看起来好似冰封一般,但身躯内所有的血液都沸腾着。大脑刚从放弃思考的状态恢复,却很快又被过载的信息攻陷。
“我不记得我有姓年的朋友,所以是他。”
向景木的身体发抖,头痛欲裂,“我全部都忘了。”眼泪溢满眼眶,被因疼痛而闭起的眼睛挤出,泪痕爬满他的脸。
“有多少年算多少年,我全部忘记了……”
向景木抱着自己的头,“她,说错了,是连,不是年……”
连沉玉,他的名字是连沉玉。
车祸是03年的事,已经是一年前了。
怎么会将那么重要的人忘记两年?当初难道发生了什么事让大脑再不愿想起吗?
关于那年为什么要走向景木脑子里浮现出一些画面:
那是向景木自己的恐惧,他一直害怕某天被人发现自己是同性恋。
“我们去大城市吧。”向景木说。
连沉玉用头蹭向景木的下巴,向景木还能记得那头短发戳自己下巴的感觉。
“听说大城市包容多了,还有和我们一样的人聚在一起的酒吧。”
“我们走吧,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连沉玉应当是很爱自己的,不然不会同意一起背井离乡。
记得那是一个早春,倒春寒还是冷的。道路两边的树有些冒了新芽,有些还睡在上一场寒冬。
汽车站候车厅里,连沉玉解开刚刚临走时向景木给自己围的围巾,“热死了,哪里有你说的冷,都春天了。”
向景木接过围巾,“春捂秋冻嘛,再说你感冒还没好全。”
“切。”
县城里没有火车站,要先坐大巴到市里,再乘火车去目的地。
上车后,两人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连沉玉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
连沉玉有个习惯只要上车就会睡着,由于心虚,他不敢靠在向景木身上睡,只好将头靠在车窗上。
向景木把围巾叠好垫在连沉玉头下,“睡吧,到了我叫你。”
车祸就是在这之后出的。
向景木记得自己头包纱布从病床上醒来,身边只有从乡下赶来的奶奶。
奶奶的眼睛是湿润的。
“他……”
奶奶叹息一声,摇头。
他死了。
向景木从梦中惊醒,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关于他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向景木接受不了死讯。
可心里失去连沉玉的痛苦是真的,这他骗不了自己。
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打湿床单,“我记不清他的脸,也再也不能见面了吗?”
“我忘了你好久啊……我都不知道……”
向景木难以接受,但当下最重要的是他要找到连沉玉,哪怕是坟包也要找到。
五月初四,向景木回到奶奶家,要一直待到五月初五以后。
家里的粽子已经由奶奶和邻居几个大婶包好,向景木没帮上什么忙。
奶奶一个人住在乡下,爷爷走的早,向景木从出生起就没见过他。这么多年都是奶奶一个人将他抚养长大。
向景木常常怪自己没有本事,不能买房子接奶奶过来一起住。但他心里自以为最对不起奶奶的是,他是同性恋。
面对自己最亏欠的奶奶,向景木没有勇气提连沉玉。如果假装连沉玉就是一个朋友那样和奶奶提起,向景木会觉得自己在撒谎。
但主动提起连沉玉的是奶奶。
奶奶问向景木后来有没有去看连沉玉。
这一问,直接让向景木的心死灰复燃,激动说:“他没有死吗?”
奶奶生气地要拿筷子敲他:“什么死不死的!”
“对不起我嘴说错了。”
“挺可怜一小孩,一年多没看见了。”
“奶奶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他出车祸后身体就不好了,肯定要人养他。那小孩爸妈都不在了,就一个姐姐,姐姐不养谁养?。唉,可怜哟。”
“他身体不好了?!”
“不是和你一块出车祸的!?人家坐你外面给你挡住了!你上班上糊涂了?”
向景木没说自己失忆的事,怕奶奶平白担心,“我好久没见他了,奶奶你知道他姐姐家在哪里吗?”
“你去前面问老王家的,他姑妈说不定知道,我不知道。”
“好,我吃过饭去问。”
姑妈确实知道他们现在住哪里,还真被向景木问到了。
地址被抄在一只烟盒的背面,向景木带在身上几天也没有去。
自梦到连沉玉死了之后,向景木再也没有做过关于连沉玉的梦了。但那些曾经梦到又记不清的画面在他脑子里愈发深刻。
向景木不再执着于从梦里寻找连沉玉的身影,而是更想从记忆或现实中挖掘有关他的。可是连沉玉在他们一起生活了1三年的房子里留下的痕迹少的可怜,向景木只找到一只连沉玉的手套。
“应该去找他,为什么要分开,去找他就知道了。”
香烟盒上写的地址,离向景木住的地方骑自行车只要10分钟,但这两年来向景木从来没有见过连沉玉。
奶奶说他车祸伤到了内脏,必须要人照顾。向景木认为那是自己间接造成的,所以他做不到若无其事地再次进入他的生活。
“他会恨我,他应该恨我。”
去找连沉玉的那天很普通,没有任何提前准备好的话术,没有他单方面约定的时间。只是一天下班经过卖零食的地摊,向景木到摊上让老板给他称两斤米花糖。
他拎着那两斤米花糖,没回家,直接去敲连沉玉姐姐家的门。
——
一天中做蛋饼的小摊会出两次摊,一次是早上,一次是下午。
下午,连招娣正在准备出摊做蛋饼用的面糊。
连沉玉在房间里织一件红色的毛衣。
连招娣说:“马上你外甥女回来,你们两个就把中午的饭热热。”
“你什么时候不去卖蛋饼了,那么累。”
姐姐生气说:“我不挣钱,还有你在这个家里一口饭吃?我挣了钱公婆还要在后面翻白眼呢!你把嘴闭上!”
连沉玉不说话了。
姐姐推着小车出门,家里只剩下连沉玉一个人。
手里织的毛衣是要拿去卖的,之前连沉玉在裁缝店当学徒,受伤后踩缝纫机吃力。
向景木来敲门是连沉玉没想到的,他以为之前把话说清楚两人就不会再有交集了。
木门外面还有一扇防盗门,听到敲门声后连沉玉打开木门。
“谁啊?”
隔着防盗门的铁网,向景木与他对视。
“是我。”
“嘭”,连沉玉关上了木门。
“……不想见我吗?”
“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我看到路上有卖你爱吃的米花糖,就买了带给你。”
“拿走滚。”
记忆没有完全恢复的向景木不知道连沉玉为什么会这样讨厌自己,“我想见见你。”
“……”
如果不是外甥女梦颖放学回家要开门,这个门今天是不会开的。向景木抓住小女孩回家的这个机会,身体往门内一挤,人就站在门内了。
“没人欢迎你。”连沉玉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
“舅舅,他是谁啊?”
“舅舅以前的朋友,你去洗洗手,我们先吃饭,爸爸妈妈晚上才回来。”
梦颖点点头,放下自己的书包,“好的。”
向景木把买来的米花糖放在桌子上,可怜巴巴地站在桌子边上。连沉玉到厨房里拿今晚的晚饭,梦颖搬来凳子给向景木。
“叔叔坐。”
“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梦颖。”梦颖是一个害羞的小女孩。
连沉玉一直努力避开和向景木对视,向景木却不舍得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吃过饭后,连沉玉才对向景木说话,“跟我来。”
连沉玉将向景木带到自己房间,那是一间勉强能放下一张床的房间,房间里一扇窗户都没有,是以前的储物间。
房间的空地连一把椅子都放不下,连沉玉只能坐到床上,“坐着说。”
向景到连沉玉旁边,和连沉玉并排坐。
这两个人,一个抬着头,一个低着头,好几分钟没人说话。
“我以为你……”
“跟我走吧。”
两张嘴异口同声说,向景木没听清连沉玉说了什么。
“你说。”
狭小的房间,昏暗的灯泡,床上摆着的毛线和没织完的毛衣。
连沉玉消化着向景木说的话,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那是一双柔软但粗糙的手。
“你那工资也就够养活自己,剩剩吧。”连沉玉抽出自己的手,“别对我动手动脚。”
“我好好挣钱,不让你受委屈。”
“你以前可没这真心。”
“我以前对你不好吗?”
“你自己心里清楚。”
向景木心里不清楚,他忘干净了,也不敢对连沉玉说自己失忆过。现有的记忆是暗恋成真,如果自己真对连沉玉不好,那不就是畜生吗?
“你告诉我,我都改。”
“你能不能滚?”
向景木伤心了,“这么讨厌我?”
“之前不是说好断干净,你今天这是什么意思?”
“我反悔了。”
“……”连沉玉沉默着。
“你哭什么,丢死人了。”连沉玉扔一条方格手帕到向景木腿上,没想到他会哭。
“对不起……”
连沉玉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爆发,“我没赶你出去都是念旧了,你卖惨给谁看的?!我恨死你了!”连沉玉用手锤自己的腿,“我看到你的脸就能想当时,我每天噩梦你不是都知道的吗?!还来找我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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