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瞎子谈恋爱

　　走下层林，微光不再透过叶片，无一丝遮挡的照拂着两人。

　　光影变化间，走出西山公墓，刘叔早已在车旁等候。

　　许诺一眼扫过，转头与沈祈山对视，巧合的是沈祈山也一直注视着他，目光相接。“多谢沈少爷开口相助，不过……我许诺，并—不—需—要。”

　　沈祈山似是没听到般，刻意提醒道:“许少爷，如今是我的‘好友’我想少爷您应当不会拒绝去沈家坐客吧。”

　　一张无懈可击的笑脸对准许诺，乌黑短发与衣物同色，衬得肤色白皙，面色温润，恰到好处的笑容更似要将寒潭之冰融化，冷冽之风吹散。这样一个人，光是单单站在这，就足以令天地动容。

　　刚刚冷冷的声音迟迟未再言语，只是径直走向车内。

　　沈祈山与许诺同坐，两人皆未再发一言。许诺双手抱臂，侧头注视窗外，冷漠的似要拒人千里之外。沈祈山侧对着许诺，眼眸微动。手当真是过分清瘦了，头发也很长了，另外刚刚那神色……

　　17岁的许诺当真是给了他一个举世无双的“惊喜”这是他又不是他。是真真假假大梦一场，还是……这才是真正的许诺？本就清冷的面色，在这细微变化中更觉冷冽。

　　沈家

　　许诺默默跟在沈祈山身后，刚刚冷硬的一个人，现在却像只猫，轻手轻脚地跟在它身后，警惕着打量着周围这陌生地界。

　　沈祈山突觉好笑，刚刚张牙舞爪的人这是换了一个人？如今初见，心中情绪甚多，反倒有些不知从哪开始了。不过面上还是一副冷淡到令人依旧不敢多言，转头询问许诺:“谈谈，可以吗。”

　　许诺在这突然的转身和问话间，身体没来由的一惊，心……也没来由的一悸，到底警惕万分地嗯了一声。

　　“你的房间在二楼左手边第二间，里面洗漱衣物都有，想吃什么和阿姨说，先吃饭，吃完饭再谈。”说完沈祈山径直上楼去，面色冷峻，不曾停留，也不曾回望一眼。

　　晚饭许诺一个人吃的，沈祈山没出来，沈父也没有回来，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他还没想好怎么和对方相处，谁让他们明面上还是“朋友”。

　　阿姨做的菜很多，精致的甜点和酸口的菜居多，看不出的情绪。暖黄的灯光照在精美的菜肴上，每道菜都被吃了一点点，不过甜品倒是全吃完了。

　　楼上

　　沈祈山看着刚刚被递上来的资料和一些监控录像，录像里的人很安静。监控转动间，只见花园长椅上的少年，一直静静地坐着。有的录像里在下雪，雪花飘落在少年肩头，愈堆愈多，少年依旧纹丝不动，眼睛空空地看向远处，远望过去像寒潭里被丢弃的洋娃娃，精致漂亮却早已半死不活。

　　8个录像里都是这样重复的场景。录像不停地在沈祈山眼前播放，而资料被他拿在手间，细细摩挲。

　　许诺 17，入院时间8年，因有强烈攻击意识已伤人之故入院，初诊为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使用过MECT、药疗注:注射抑制剂严重超量……

　　短短几行字，沈祈山整个人像冰冻住了般，心中却有着一团火，愈演愈烈，两者相撞，竞相塞满胸腔，旋即一股浓郁的绿茶味压倒性地蔓延开来。

　　沈祈山当然知道精神病院不是好地方，所以从前就询问过他，这次本只是想设身处地的看一看这么多年，他到底是怎么度过的，怎得……如此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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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神病院啊，还行就是无聊了一点，到底是我爸名下的，怎么可能有乱来的事。”那时的许诺正撑着头看着书，分神片刻说道，手还在一下一下地翻动纸张。

　　“可是，你在里面8年，人是有一定阈值的，无聊到一定程度会疯……吧？”沈祈山略带思考地反问。

　　“不会，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我在里面经常和医生聊天的，医生都是帅哥哦～其实我在里面8年，都习惯了。有吃有喝，还有帅医生和我聊天，另一个层我还有一个好朋友，对了，我跟你说那小孩总是要我陪他玩。”许诺合上手中书，尽是一出嬉皮笑脸。

　　“是吗，那我真是多余担心你了，你在里面过得真好……啊。”沈祈山刀叉碰着餐盘，咬牙切齿道。

　　当时只当秋泽是不想看见这个儿子，所以信了许诺的话，却…没想过情况如此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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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张巧笑嫣然的脸，还有吃有喝、还帅哥医生、好朋友全是骗人的。重来一世，回头看看还真的全是骗局，被噎着哄着，他当时居然还信了。

　　沈祁山暗自嘲讽，许诺，你还真是有本事，骗我跟骗狗一样，鼻头却一针一阵的发酸。

　　沈祈山对自己更是来气，当初就没多怀疑一下也没多调查一下那个骗子，不光是许诺还有自己都简直罄竹难书，心尖上一阵刺痛传来，仰头合上眼皮。

　　房间里早已被绿茶味的信息素覆盖，独留沈祈山被包裹其中，久久没有反应，过了不知多久才缓缓抬手打开抽屉，拿起抑制剂往腺体上打了一针。

　　作为alpha早已适应了针头的刺痛，所以他无法想象报告上的那行“注射抑制剂严重过量”是什么样的疼痛度，也无法想象8年的时间唯一可以自由活动的时候居然是新年。

　　新年呐，新的一年，充满希望，可……

　　许诺，我来了。

　　沈祈山原本的计划是将前世今生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毫无保留地告知许诺。一是他不希望他们之间有任何秘密，二是许诺，作为他爱人，也作为完完整整的一个人，他应该知道这些，这是最基本的尊重。

　　但……现在他不准备说了。那个小骗子没有信任可言，再痛再苦也喜欢藏在心里。就像酸菜坛子，放进去就立马封住。直到有一天，发酵过头，要么气体膨胀，坛子炸了，要么等打开的时候，里面早就臭了。

　　我既然来了，这辈子，就有我。再让自己的omega有曾经的痛苦，那我就是无能。

　　无能之人是不配有老婆。

　　书房门被敲响，却迟迟未有人出声。沈祈山收起资料、关闭监控，做好这一切后看向门口。

　　……依旧无人说话，沈祈山也未出言。书房门再次被敲响。

　　沈祈山仍未听到许诺出声。是了，除了他，没人那么小气了，故意不开口说话。略感好笑地起身去开门。

　　开门瞬间，一股绿茶味飘散出来，许诺正准备再次敲门的手一顿，迎面与绿茶本体对视。这个人故意的？在西山也是，现在又在这散发自己的信息素，究竟是有何预谋，自己除了omega的身份，有什么好图谋的呢。许诺凝视着对方，目光近乎凛冽。

　　“不请我进去，坐一坐吗，沈—少—爷。”许诺不带一丝感情，冷漠如寒霜的口气问道。

　　“当然不是，许少爷请。”沈祈山侧身让路。

　　越往里，绿茶味越重，不难闻，但浓度过高，到底是有点难受的，脑中发涨，许诺靠近窗口坐下。“不知沈少爷有什么要和我谈的，该说的来沈家前我也已经说过了，我不需要任何帮助，况且我一直住在精神病院，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病患。沈少爷不如担心担心我哪天发病伤了您，毕竟精神病可做不了保证。”

　　沈祈山看着面前撑着头，因为放缓语调而收起的冷峻气息，脸上带着有意展现的笑容。腺体又有些发热，一颦一笑，似是还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媚态。

　　如今这个人还能好好地坐在他面前，还能和他这般说话，实属万般之幸。

　　于是开口道：“我是沈祈山。”

　　“？”

　　许诺疑惑地想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听他说话，虽然自己8年没怎么和正常人说话，但自己明明有练习啊，应该？不至于听不懂自己说话吧。

　　等了一会儿，沈祈山再次出声:“我叫沈祈山，今年17岁，15岁时分化成Alpha，信息素是绿茶，明年去联邦综合大学就读金融系。我父亲是沈年，沈氏的负责人，母亲李美玲，一名战地记者。独生子，性取向正常，没有谈过对象，无论是情感上还是身体上，Alpha也好beta也好还是omega皆没有……所以许诺，你愿意成为我的好朋友吗。”

　　一连串的话令许诺哑口无言，不知是因为这人是地毯式的介绍还是最后的解释……还是本以为有所图谋，却发现图谋的竟是和他成为好？朋友？

　　许诺愣怔着再次与沈祈山对视上。志在必得，许诺在沈祈山眼里看到的就是志在必得的坦诚。见惯了尔虞我诈的人，第一次在一个人的眼睛里接收到纯粹的情感。

　　刹那间云散风停，唯有沈祈山狭长眼眸里坚定的光亮立在眼前。两次了。

　　“好。”许诺哑然出声，像是被蛊惑到失去全部判断力的模样，唯留下心尖上最真切的反应。

　　目光相触的沈祈山，看着自家老婆呆愣愣地小傻样，心情舒展许多，嘴角慢慢带上笑容，温润如水。

　　“没什么事的话，我的朋友，许诺，回去休息吧。”沈祈山温和地说道。

　　不知怎么回到房间的许诺，还是刚刚那副被怔住的模样，愣愣地坐在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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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灯初上，沈家的佣人关上亮眼的灯，换上柔和温暖的灯光。

　　沈祈山这次选择早早接触家族企业，万般思绪引导着他，在这首都，能护着许诺的，或许只有他了。权势、金钱是身外之物，但这些是护着许诺的先决条件，他不能一辈子都是沈年的儿子。

　　他要他沈祈山的名号大过于沈年的儿子，他要许诺健健康康，他要许诺往后余生顺遂。

　　他想要的很多。

　　沈祈山缓缓抬起头，颈后酸胀感阵阵，一手捏捏眉心，一手拿起烟，处理完家族事宜，夜早已深了，暖黄的灯竞相熄灭一点。点起烟，径直走向阳台，猩红的烟火在夜中如繁星点点，不耀眼但不可忽视，背倚沿边，缓缓地汲取着尼古丁，淡淡的烟丝味弥漫在晚风中。

　　许诺本想轻声回房间，刻意放轻脚步，假装自己没看到，只是恰巧路过。

　　不料沈祈山一眼扫过来，眼神定格在许诺身上，许诺仿佛被他的眼神隔空定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怎么还没睡，现在已经很晚。”沈祈山吐出烟缓缓向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点被烟丝浸泡过得缱绻。

　　见许诺迟迟没有回话，沈祈山立即灭掉手上的烟，快步走向许诺，再次开口道：“是不是做噩梦了？”这次声音有点颤抖，刚刚的缱绻似在梦中般，在许诺脑海中重复。

　　“没……”

　　“是还没睡，还是没做噩梦？”沈祈山语气略带急切。

　　“睡了，做噩梦了，起来喝水的。”许诺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认认真真地回答起沈祈山的问话，总感觉自己像傻了一样。老实说，自己并不喜欢这种感觉，没人会喜欢笨蛋，可自己就是在这个人面前控制不住自己。明明自己有练习的，为什么还是做不好。

　　许诺整个人有些悲伤，像是明月悄悄隐匿起光明，怯生生地躲在层云之后。

　　“好了好了，可以告诉我梦到了什么吗，我是你最好的好朋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帮助你的。”沈祈山柔声安慰道。

　　“……什么都可以吗，万一你做不到怎么办？”许诺本伤心地懊恼自己，但听到沈祈山那句“最好的朋友”起了一丝戏弄的心思，谁让这个Alpha不要脸给自己加戏的，怎么能怪他呢。

　　“做得到，要做你最好的朋友，就要什么都做得到。”沈祈山不假思索道。

　　“是嘛，我梦见我妈妈了，你……？怎么做得到，那个女人昨天就下葬了。”戏弄起人来，许诺倒是异常高兴。

　　嘴角的笑带动着眉眼，白皙的面容，上扬的眼角。

　　月亮出来了。沈祈山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既没有动作也没出声。

　　许诺当他是被自己戏弄到尴尬的不会回答了，旋即端着水杯，预备转身离开。

　　“那我来做你妈妈，可以……吗。”看着准备离开的老婆，沈祈山立马从月光女神的美好中抽离出来，脱口而出。

　　许诺脚步一愣，还未收敛起的笑容，半挂在脸上，侧头直愣愣地反问“你说什么？”

　　刚说出口，本有些反悔的沈祈山，看着老婆这傻乎乎的模样，周身气息乖巧得有些可爱，倒是坚定了自己刚刚说的话，不就是妈妈吗，上辈子狗都做过，有什么好怕的。

　　看向许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说，我愿意做你妈妈！”

　　许诺倒是冷不丁地笑了笑，真有意思，还有人上赶着做别人妈妈的。不过……他细微的发现，沈祈山……耳朵红了，真有意思啊，怪不得他们都拼了命地想出院呢。

　　“好啊，你准备怎么做。”

　　“不如……”

　　“那你先叫句妈妈，听听。”

　　“……”

　　“好了好了，现在很晚了，先回去睡觉，好吗。”

　　“不……”

　　许诺话音未断，就被抱住了，有点紧、不舒服、但味道好闻，这是许诺第一反应。后才反应过来，想挣扎，上方的人似乎预料到了，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又是这个动作。许诺舒然不动了，这个动作像是有种魔力一样，许诺觉得比抑制剂好用，倒也任由他抱。

　　沈祈山脑袋低低放在许诺颈侧，没有味道？怎么？如果是曾经，下一刻就能闻到一丝清香茉莉味，现在……什么都没有。他低垂下眼眸，看着白皙皮肤上那一个略微凸起的腺体，但它一点反应没有，沈祈山觉得是它坏了……可……它怎么会坏呢。

　　“注射抑制剂严重过量”那行字又在他脑海中出现，紧了紧抱着许诺的双臂，脑袋深深埋进脖颈处。

　　“沈……祈山……勒……”许诺话语硬生生被截住了，脖颈有点凉，好像有什么……

　　“快去睡吧。”沈祈山松开抱着许诺的手，擦过许诺的肩膀，侧头没再看许诺一眼就离开了，独留了这句轻飘飘的话。

　　突如其来的转变，许诺还未反应过来。望着这个Alpha，只觉得，此刻，高山上的风雪停了、积雪也消融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意料中的有些冰凉又……有些湿润。

　　所以……沈祈山……你到底为什么呢，又做好朋友又做妈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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