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假面
九月三十日,农历九月初五。月破大耗,天罡伏吟。岁流空亡,心口相违。
办公室内。
白皓云正逐字检查着面前的调查总结报告。这份长达六十三页的文件,他几乎能背出每一个标点符号的位置。
过去三个月里,夜凤家族与异常现象部联合行动的每一个细节都在这里被精确记录——从罗家案的蛛丝马迹,到后来顺藤摸瓜揭开的庞大网络;从二十个省的同步收网,到上百个据点被查封。
报告的每一个细节都经过他们的反复推敲,从案件起因到最终结论,逻辑链条严丝合缝,行动结果无可挑剔。
他点击保存键,看着《圣舍教调查行动总结报告》的图标消失在发送栏里。
一小时后,文件摘要会出现在家族内网首页;两小时后,简版报告会送达相关部门备案;今天午夜十二点前,这份最为详尽的报告,会抵达罗晓萍的邮箱。
这个流程,他再熟悉不过——用一份完美的报告,让生者安睡,让死者安息。
只是,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编造结局,而非阐述真相。
“总算发出去了。”夜穆云看着屏幕上的“发送成功”,舒了一口气。
他们都清楚,这份报告远不是终点。
妖怪们的背后是谁在驱使,收集灵力的目的是什么,都还是未知数。那些隐匿于暗处的阴谋,还需要很久才会浮出水面。
但至少,这份报告给了活着的人一个喘息的余地。
办公室的门被象征性敲了敲,随即被一把推开。简亦繁快步走进来,身后是亦步亦趋的叶知秋。
“咱们终于把第三季度的所有事情都处理完啦!”简亦繁把一叠文件拍到桌上,伸手揽住了夜穆云的肩膀,“下午放半天假,怎么样?”
夜穆云侧头看了一眼简亦繁。
简亦繁今天的盘发格外精巧,衣服也不是平时上班会穿的套装,而是某个小众设计师刚推出的最新款风衣,连香水都换成了平时不怎么用的自由之水,显然已经做好了早退的准备。
“好。”夜穆云想起了自己一直未能兑现的承诺,语气难得带上了几分歉意,“上次我答应你,要陪你逛街,结果让你等了这么久。”
“是啊,族长的‘改天’差点就要变成明年了。”简亦繁笑得得意,却故意用抱怨的口吻说,“今天你可找不到借口了,得好好陪我!”
最后到达的花锦城轻轻敲了敲半开的门:“各位,晚上想吃什么?”
都说民以食为天,夜凤家族也不例外。
几位掌权者都常年保持近乎严苛的生活习惯,不泡吧不蹦迪,不沾任何可能影响判断力的娱乐。所以,吃顿好的就成了为数不多的庆祝方式。
在难得的长假前聚餐,已经是他们五人维持了五年的传统。
叶知秋回忆道:“去年国庆咱们吃了火锅,前年……”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前年的国庆,还处于那段谁都不敢提起的时光之中。
前年的一月到十一月,是夜凤家族最漫长的暗夜。
议事厅彻夜不息的灯火映照着每个人疲惫的侧脸,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消毒水气味,走廊里匆忙的脚步声,还有那些被鲜血浸透的床单……
叶知秋脑子里“嗡”了一声,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在寂静中放大的声音。
“烤肉!”简亦繁听到了那个不自然的停顿,立刻岔开话题,“放假就应该配烤肉,对吧?”
叶知秋连连点头附和:“对、对,烤肉最好了。”
他用余光瞄了一眼白皓云和夜穆云,发现两人的神色都没什么变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白皓云合上笔记本电脑,从衣架上取下那件总被简亦繁吐槽“老气”的藏青色风衣:“那你们去逛街吧,我们仨准备食材。”
简亦繁迫不及待地拉起夜穆云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挠了一下,感受到对方回握的力度后才笑起来:“那咱们现在就走!”她又转头对花锦城眨眨眼,“小花,记得多买些五花肉,要肥瘦相间的那种,知秋爱吃。”
花锦城应了一声:“好。”
他想问问简亦繁还有什么要求,转头时却只看见她飞扬的衣角消失在传送法阵中。
简亦繁挽着夜穆云的手臂,踏入灯火辉煌的商场。
温暖的香氛气息混着悠扬的小提琴旋律扑面而来,与办公室里常年萦绕的咖啡和纸张的冷峻气味截然不同。
“今天你请客?”简亦繁望向夜穆云的侧脸。商场顶灯的暖光洒落,却只是让那张脸更加淡漠。
夜穆云干脆地回答:“好。”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她们走向的不是一件单品动辄五位数的高奢精品店,而是宁岚城那个土豆一块一斤、批发还能再便宜一点的菜市场。
“我开玩笑的。”简亦繁看着那张平静的脸,知道自己小心翼翼递出的试探再次落空。她险些维持不住笑容,只能抛出又一句真心话,“比起钱,还是你陪我的时间更珍贵。”
“我知道。”夜穆云眼角绽开的笑意如同春雪消融,清晰可见却短暂无比,“但是今天,我什么都听你的。”
简亦繁的眼睛亮了一瞬,又很快暗了下去。
她太了解夜穆云了。
那双眼眸的深处依旧冰冷。这些纵容的话,不过是扮演“朋友”这个角色时必要的台词;这样默许一切的态度,也不过是她理性计算得出的最优解——或许是出于维持团队稳定的考量,或许是对某种固定行为的模式化反馈,独独不会是简亦繁想要的……
真心。
她收紧了挽着夜穆云的手臂,重新扬起明媚的笑容:“那我可要好好行使特权了!”
店里只有她们两人。
简亦繁兴致勃勃地试了一件又一件衣服,每换一套都要在夜穆云面前转个圈。
夜穆云坐在沙发上,目光始终追随着简亦繁的身影,偶尔给出“领口很衬你”“腰线收得不错”这样客观又实用的评价。
导购已经为简亦繁推荐了不少衣服,此时话锋一转,把目标转移到了夜穆云身上:“姐,您气质这么好,要不要也试试这件?您个子高,皮肤又白,穿这种正红色肯定特别……”
“有其他颜色的吗?”简亦繁的声音轻快地插了进来,自然地打断了导购的溢美之词。
导购连忙答道:“还有湖蓝色的,也特别显气质。”
“拿件湖蓝的试试。”简亦繁没有任何犹豫,便笑吟吟地替夜穆云做了决定。
她知道,夜穆云的衣橱几乎被深色占领,工作时是庄重低调的装束,私下里,她也极少触碰过于鲜亮惹眼的色彩。
炽烈张扬的正红,不属于那个秩序井然的王国,更不属于理性又冷漠的夜穆云。
更衣室里。
夜穆云静立在更衣镜前,耐心地等简亦繁帮她整理裙褶和腰带。
“这件好看。”简亦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又贴身,又不显紧绷。”
夜穆云面无表情地看向镜中的自己。
这件长裙的剪裁工艺确实不错。高腰线巧妙地拉长了身形,充足的布料用量能够遮掩她因长期锻炼而形成的肌肉线条,让她看起来几乎是个高挑匀称的衣架子——是符合大众审美的、安全无害的美丽。
可宁岚城的冬日漫长酷烈,风雪极盛,这长裙就算是厚丝绒材质,也过于单薄,买回去大概率只会挂在衣橱里积灰。
但……这是简亦繁为她挑的。
“那就买下吧。”她听见自己这样说,并看到了镜中的简亦繁脸上漾开的满意笑容,像是阳光下的湖面,粼粼闪闪,轻易就能晃了眼。
等待夜穆云结账的间隙,简亦繁望向明亮的橱窗。
商场里的人流渐渐变多,欢声笑语和音乐声交织,热闹得让她有些恍惚。
有个年轻姑娘被谁踩了一脚,蹲下身系鞋带时,她的朋友们还在说笑着往前走,没人注意到她停了下来。那个姑娘站起身时,已经找不到朋友们的身影。
她的眼中闪过失落,和简亦繁眼中的情绪如出一辙。
厨房里。
白皓云站在料理台前,手中的刀刃精准地移动,刀下的每一片肉都厚薄均匀。
花锦城听着那堪比秒针走动的规律声响,忍不住笑道:“哥,您这是在厨房搞科研呢,还是复习解剖手法呢?”
“一会儿就要吃饭了,别说得这么膈应。”白皓云继续专注于手中的刀工,“你把调料调好了?”
花锦城把手里的大碗往他面前一递:“那当然,严格按照你的配方调的。等你切好肉,我就可以腌肉了!”
另一边,叶知秋站在料理台角落,正在谨慎地思考奶油要甜一点还是淡一点。他一手拿着糖罐,一手捏着量勺,眉头皱成一个小小的川字,仿佛这个决定关乎世界存亡。
无事可做的花锦城晃荡到叶知秋身边:“吃甜食不就是图个开心嘛,甜一点呗。”
叶知秋为难地笑了笑。
虽说众口难调,但实际上白皓云和夜穆云向来没什么特别要求,花锦城也只是随口一提,并不会真的计较。可那位简大小姐口味挑剔,又颐指气使惯了,吃到不合口味的东西,都要明里暗里地生气好半天。
上次惹她不高兴,她得有一天零十六个小时没和自己说话,搅得他心神不宁,晚上都睡不好觉。
白皓云像是背后长了眼,不用回头就能看到叶知秋满脸的纠结:“口味淡一点吧,亦繁她们想吃甜的可以再洒糖霜。”
叶知秋恍然大悟,放心地按下了自动打蛋器的开关。
他已经习惯了听从白皓云的意见,从工作上,到生活中,他总是对白皓云有一种天然的服从。
毕竟,白皓云的决定几乎没出过错。
走出又一家精品店时,简亦繁的脚步逐渐变得迟疑。
她轻轻拽了下夜穆云的衣袖:“穆云……”
夜穆云立刻停下脚步,看向简亦繁脚上那双细高跟:“你脚踝疼?”
简亦繁轻轻“嗯”了一声,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要不你背我去消防通道,然后开法阵回家?”
夜穆云没有接话,只是伸出手臂,示意简亦繁扶着点自己:“再坚持几步。”
简亦繁轻轻叹了口气,故意把身体的重量压在夜穆云肩上,一步一挪地走向最近的消防通道。
她清楚,以夜穆云的臂力,单手把自己提起来都不费劲,所以她放任自己倚靠,不必担心自己的重量会成为这位族长的负担。
厚重的防火门隔绝了人声鼎沸,只剩下应急灯的惨绿色光芒,照亮了描画法阵的夜穆云,和站在一旁等待的简亦繁。
传送法阵的光芒在她们脚下亮起,熟悉的失重感袭来。
在扭曲的时空中,有那么一瞬间,简亦繁很想假装头晕,从而顺理成章地扑进那个怀抱,却在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只是握紧了夜穆云的手腕,感受到对方微凉的体温和平稳的脉搏。
就这样吧。她心想。至少这一刻,还能握住这双手。
家里温暖明亮的灯光很快接替了传送阵消散的余晖,迎接了两位归家的人。
夜穆云在站稳后的第一时间,便俯身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毛绒拖鞋:“换这个。”
简亦繁低头看着那双拖鞋。是她最喜欢的明黄色,鞋面上还缀着小绒球。
这里是夜穆云和白皓云的家,却永远备着他们的拖鞋。
简亦繁的右脚踝已经磨出一道红痕,脱下高跟鞋时,疼痛让她不自觉地“嘶”了一声。
夜穆云的目光在那道红痕上停留了一秒:“茶几左边的抽屉里有医药包。”
简亦繁笑了笑,点燃了芥子符,从虚空中拿出那个装着长裙的盒子,塞进夜穆云手里:“谢谢你今天陪我。”
夜穆云接过盒子,两人的手短暂相触,又很快分开。
“谢谢。”
在结账的时候,她早已经注意到,这条裙子已经有人付过钱了。
简亦繁看着夜穆云转身上楼,突然觉得眼眶发热,急忙对着厨房喊道:“知秋——今天有没有泡芙?”
“有的!”叶知秋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你想吃甜一点的还是……”
“甜一点!”简亦繁的声音带着夸张的雀跃,手却紧紧攥住沙发靠垫,“今天我才不要控制饮食!”
衣帽间里,夜穆云把那件长裙挂进了衣柜的最里侧。
衣架上并排悬挂的衣物像一道渐变的彩虹,从简亦繁接任三当家后送给她的酒红色旗袍,到上个月“随手买的”米黄色针织衫。
这些带着另一个人印记的衣物,无论是否合她平日的风格,都被她一并接收,妥善安放,给予它们应有的位置。
但也仅止于此。
夜穆云合上柜门时,听到了楼下简亦繁刻意提高的笑声。
她知道简亦繁想要什么——那些小心翼翼的触碰,欲言又止的试探,和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炽热眼神。
然而,只有在与她灵魂相依、生死与共、承担所有秘密与重负的伴侣面前,她才允许自己是有喜怒、有温度的夜穆云。
在其他人面前,她只能是冷静理性、不容置疑的夜族长。
夜穆云下楼时,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食材。
大家已经围坐在桌前,似乎每个人都从惯常的故事中抽身,获得短暂的放松。
她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左手边是白皓云。他正握着夹子,翻动着烤盘上的肉片,不需要转头,便把一杯冰镇柠檬茶精准地推到了夜穆云的手边。
而她的右手边,坐着简亦繁。
“我想试试这个蒜蓉辣酱……”
花锦城的手刚要伸向桌上的辣酱瓶,所有人几乎同时出声:
“不行。”白皓云语气平静,手中的夹子一指花锦城,截断了他的动作。
“医生上周刚说了,忌辛辣。”夜穆云收回正要夹菜的筷子,声音冷得像窗外的寒风。
“上次半夜疼得打滚、被拖去做胃镜的是谁啊?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简亦繁毫不客气地一把抢过辣酱瓶,放到了自己手边。
叶知秋弱弱地补充:“花哥,还是别吃辣了,对胃不好……”
花锦城环视了一圈“同仇敌忾”的众人,绝望地长叹一声:“我就想吃点辣,怎么这么费劲呢?酒也不能喝,烤肉料都不能吃辣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白皓云夹了一片五分熟的牛肉,放到夜穆云的碟子里:“那不是给你备了黄酒吗?”
“就是,有黄酒喝都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简亦繁端起酒杯,和叶知秋碰了一下,“来,干了!”
“我、我酒量不好……”叶知秋捧着杯子,分了三次,才勉强把那杯白酒尽数咽下。
“怕什么,明天又不上班。”简亦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她的唇角滑落,在衣领上洇开。
夜穆云默不作声地抽了一张纸巾,递了过去。简亦繁接过后却只是把纸巾攥在手里,任由酒渍晕染。
“热黄酒跟喝药有什么区别?”花锦城小声吐槽,“还就让我喝半杯,连一两都不够,算什么喝酒?”
花锦城的抱怨引来众人的笑声。
夜穆云的视线向左一偏,与白皓云的目光短暂相接,看到了对方眼中同样的疏离。
他们被困在同样的牢笼中,渴望又抗拒着这份喧闹,又清醒地看着自己被温暖灼伤。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热烈。
简亦繁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梅子酒,脸颊已然染上红晕,眼神也开始迷离。
“你们知道吗?”她指向夜穆云,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这个人,上周答应好了陪我去看展,结果呢?临出发前一个小时,一个电话过来,说什么项目出问题了……就把我又丢下了!还有上个月……”
夜穆云神色平静,听着简亦繁喋喋不休地翻旧账,始终没有为自己辩驳一句。
叶知秋则趴在桌子上,似乎从酒精的浸泡中扒开了一道缝隙,把积压的委屈倾吐而出:“我爸爸……永远都是‘这个不对’、‘那个不行’……连我每天干什么都要管……”
花锦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好了,别说了。”
白皓云看两人都喝高了,便走向厨房,准备煮一锅醒酒汤。
“我就要说!”叶知秋突然提高音量,又立刻缩了缩脖子,像是被自己吓到了。
他偷偷瞄了眼厨房方向:“反正就是……就是什么都得他说了算……从来不管别人怎么想……”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变成了含糊的咕哝。
白皓云端着两碗醒酒汤回来,在两个醉鬼面前放下。
简亦繁盯着黑乎乎的药汤,皱了皱鼻子:“白大族长,下次就不能换个配方吗?这个汤比中药都难喝。”
她嘴上抱怨着,却还是乖乖端起来一饮而尽,喉间泛起熟悉的苦味——这是夜凤家族特制的配方,她喝了太多次。
而叶知秋只是沉默地喝下那碗解酒汤,没有抱怨,没有迟疑,就像过去五年里,执行白皓云的每一个指令一样。
花锦城最终还是拒绝了喝黄酒,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你俩歇着吧,我送他俩回去。”
白皓云点点头,帮叶知秋穿上风衣。
叶知秋迷迷糊糊地站着,让白皓云给他系围巾,像个听话的木偶。
简亦繁倒是自己穿上了外套,又换上鞋,却在等花锦城的间隙,搭着夜穆云的肩膀,小声地哼起了某段旋律。
夜穆云稳稳地站着,在那荒腔走板的调子里,捕捉到了熟悉的音阶——他们五个人常去一家咖啡厅,那位特立独行的老板似乎对这首歌情有独钟,店里的老式唱片机从早到晚,反反复复,只循环着这一首怅惘的老歌。
花锦城一手架着简亦繁,一手搀着叶知秋,三个人的影子在门廊灯下纠缠成一团模糊的剪影,摇摇晃晃地移向花锦城那辆不起眼的黑色大众车。
花锦城拉开车门时,简亦繁忽然回过头,越过花锦城的肩头,遥遥地望了一眼夜穆云。
那个瞬间,她的眼神异常清醒,像是穿越所有混沌,直直望向夜穆云心底。而后,她又变回醉醺醺的模样,任由花锦城把自己塞进后座。
夜穆云静立在原地,看着花锦城安顿好两个醉鬼,绕到驾驶座,发动引擎,看着那辆黑色大众缓缓驶离,车尾灯的红光逐渐模糊,最终彻底融入夜色,才转身走回屋内,顺手关上了门。
远处升起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并肩站在窗前的两人。缤纷的色彩在空中明灭,却映不进他们同样深邃的眼底。
在满城的欢呼声中,夜穆云极轻地说了一句:“假期快乐。”
她的声音几乎被烟花的爆炸声淹没,但白皓云还是捕捉到了这句祝福——他熟悉她的一切。
“假期快乐。”白皓云回应道,声线比平时低半个调,刚好够她听见。
花锦城靠在沙发上,翻看着今晚他抓拍的照片。简亦繁举着酒杯,笑得张扬;叶知秋在面对镜头时还是有些紧张,笑容带着腼腆;白皓云和夜穆云并肩而坐,表情是难得的放松……
这是他的习惯,也是他守护这个家的方式——在那些快乐的时刻,收集每一个家人的笑容,仿佛这样就能让那些温暖凝固成永恒。
简亦繁和叶知秋的家里,叶知秋蜷在沙发上,睡得正熟,连烟花爆炸的动静都惊不醒他的酣梦。
简亦繁则独自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闪烁的光亮。
每晚都要借烈酒入眠的人,怎么会因为几杯梅子酒就真的醉倒呢?
她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也把那句犹豫半晌,最后还是没有说出的“下次不许放我鸽子”埋在了心底。
她早该知道,夜穆云永远给不了这样的承诺。
又一年国庆假期到来了。
整整七天的长假,是夜凤家族所有人都会休憩的时刻——包括两位几乎从不给自己放假的族长。
烟花依旧不知疲倦地一簇簇升起、炸开,用震耳欲聋的声响和绚烂夺目的光芒,慷慨地掩盖了人世间所有的欢笑与叹息。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