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途

　　绿能集团的回收技术合作方案，像块投入湖面的石头，在寰宇的技术部激起了层层涟漪。林景逸拿着周启悦标出的温度漏洞，在部门例会上敲着桌子：“他们连基础参数都敢造假，这合作要是成了，咱们的招牌就砸了！”

　　周启悦翻着绿能提供的设备清单，指尖停在“硅料纯度99.9%”那行字上：“去年行业报告里说，国内最高纯度也就99.7%，他们哪来的技术突破？”她抬头时，正好对上林景逸投来的目光，两人眼里的疑虑不谋而合。

　　“我去趟他们的回收场看看。”周启悦合上文件，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沈梦琪立刻举手：“我跟你去！我表哥在那边当保安，能帮咱们混进去。”方锐霆听说后，皱着眉叮嘱：“别硬碰硬，我让技术部的老陈陪你们，他懂设备猫腻。”

　　绿能的回收场藏在郊区的废弃工厂里，生锈的铁门后堆着小山似的废旧光伏板，蓝色的板面蒙着厚厚的灰，像群被遗弃的孩子。沈梦琪的表哥领着他们往深处走，压低声音说：“这里白天装样子，晚上偷偷把板子拆了卖硅料，好多都没经过环保处理。”

　　周启悦蹲下身，捡起块断裂的光伏板。背面的回收标识是打印上去的，边缘还粘着没撕干净的胶带。“正规回收会在板角刻编号，”老陈掏出放大镜，指着板面的裂痕，“这是暴力拆解弄的，硅片全碎了，根本没法二次利用。”

　　突然传来狗叫声，沈梦琪的表哥脸色一变：“快走，负责人来了！”几人慌忙躲进废料堆后面，看见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叉着腰骂道：“昨天那批碎料处理干净没？别让环保局的查到！”旁边的工人点头哈腰：“放心张总，都混在建筑垃圾里运走了。”

　　周启悦悄悄打开录音笔，指尖因为紧张而发颤。她看着那些被随意丢弃的光伏板，突然想起陕北窑洞前闪闪发光的新板——同样是吸收阳光的物件，命运却天差地别。老陈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该撤了，她却盯着远处的污水处理池：“你看那水的颜色。”

　　池子里的水泛着诡异的绿色，表面漂着层油膜。老陈倒吸口凉气：“这是用强酸溶解硅片的废水，直接排了会污染地下水！”周启悦的心沉了下去，难怪绿能的回收成本低，原来是在拿环境当代价。

　　离开回收场时，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沈梦琪看着手机里的录音文件，气得发抖：“他们怎么能这么黑心？就为了赚钱，不管老百姓的死活？”周启悦望着远处的烟囱，突然握紧了拳头：“咱们必须揭穿他们。”

　　方锐霆收到录音时，正在开紧急董事会。他按下播放键，张总的骂声在会议室里回荡，方明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绿能的回收项目，就是个骗局。”方锐霆的声音冰冷，“他们不仅造假数据，还涉嫌污染环境，这种企业，我们绝不能合作。”

　　方明远猛地拍桌子：“你凭什么说人家造假？说不定是你们故意设套！”他的话音刚落，林景逸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份检测报告：“这是从回收场取的水样，重金属含量超标120倍，环保局已经介入调查了。”

　　窗外突然响起雷声，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周启悦看着方明远瞬间失色的脸，突然想起审计时他拿出来的旧设备照片——那些设备的编号，和回收场的废弃板一模一样。原来他早就和绿能勾连在一起，想用假回收项目掏空公司的研发资金。

　　暴雨下了整整三天。周启悦在实验室整理证据时，接到陕北张大爷的电话，声音里带着哭腔：“周主管，电站的电缆被雷劈断了，现在全村都没电，孩子晚上没法写作业……”

　　“别急，我们马上过去！”周启悦抓起雨衣就往外跑。林景逸追出来，手里拿着套防雷设备：“我跟你去，这玩意儿我熟。”方锐霆的车正好停在楼下，他探出头：“上车，我让司机备了发电机。”

　　雨幕中，车子像艘破浪的船。周启悦看着窗外模糊的路灯，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电这东西，平时不显山露水，真停了才知道多重要。”她转头看向方锐霆，他正低头查陕北的天气雷达，侧脸的线条在昏暗的光里格外清晰。

　　“你不用亲自去的，公司还有事。”周启悦轻声说。方锐霆抬头，眼里的光比车灯还亮：“比起开会，我更想看着电站重新亮起来。”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就像那年我爸守着试点电站，暴雨天整夜没合眼。”

　　车子在山路上颠簸了七个小时，终于到了陕北。雨还在下，张大爷带着村民在电站门口等着，每个人的裤脚都沾满了泥。“电缆断在半山腰，那里地势险，还有滑坡的风险。”老张指着黑漆漆的山坡，雨丝在手电光里像无数条银线。

　　“我去接电缆！”林景逸穿上雨衣，背起工具包。方锐霆拉住他：“我跟你一起，两个人安全。”周启悦把防雷器塞进他手里：“记得先接接地装置，别被雷打着。”沈梦琪则和村民们搭起临时帐篷，给发电机加油。

　　山坡上的泥水没过脚踝，每走一步都像在拔萝卜。林景逸在前面探路，手里的测电笔时不时亮一下：“这里有漏电，大家小心！”方锐霆跟在后面，用绳子把电缆捆在背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周启悦举着电筒，看着他们在雨幕中晃动的身影，心揪得像被绳子勒住。

　　突然传来“哎呀”一声，林景逸脚下一滑，摔在泥水里。方锐霆赶紧拉他起来，发现他的胳膊被石头划破了，血混着雨水往下淌。“没事，小伤。”林景逸抹了把脸，泥水顺着他的下巴滴下来，“快接电缆吧，孩子们等着呢。”

　　当第一束电流通过电缆传回电站时，帐篷里爆发出欢呼声。张大爷的小孙女举着作业本冲进雨里：“灯亮了！我能写作业了！”周启悦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笑脸，突然觉得所有的奔波和疲惫都值了。

　　雨停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周启悦坐在电站旁的石头上，看着方锐霆和林景逸在检查设备，两人的脸上都沾着泥，却笑得像个孩子。沈梦琪递过来碗热粥：“刚才许夫人打电话来，说让我们注意安全，还问要不要给村民寄点感冒药。”

　　周启悦喝着粥，突然想起许雅琴送的那枚光伏胸针，此刻正别在雨衣内侧，被体温焐得暖暖的。她望着远处渐渐亮起来的窑洞，突然明白，光从来不是某个人的功劳——它是无数双手传递的温暖，是无数颗心守护的希望。

　　回到公司，环保局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绿能因非法处理废旧光伏板，被处以巨额罚款，负责人被拘留。方明远因“涉嫌利益输送和危害环境”，被董事会罢免所有职务，临走前，他看着周启悦，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凶狠，只剩下落寞。

　　沈梦琪的父亲特意送来了面锦旗，上面写着“光明使者”四个大字。老人握着周启悦的手，眼里闪着泪光：“现在家里用光伏电取暖，腿不疼了，晚上还能看看电视，这都是你们的功劳啊。”

　　周启悦把锦旗挂在实验室最显眼的地方，旁边是张大爷孙女画的画，还有林景逸整理的技术手册。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给这些物件镀上了层金边，像幅温暖的拼图。

　　方锐霆走过来，递给她份文件：“这是农村光伏普及计划的升级版，加上了回收和维护方案。”他指着签名处，“我妈也签了字，说要以方建业基金会的名义捐一笔钱，专门培训农村电工。”

　　周启悦翻开文件，最后一页贴着张照片——是他们在陕北电站前的合影，每个人都笑得一脸泥水，背景里的光伏板在雨后的阳光下，亮得像片蓝色的海。她突然想起林景逸笔记本里的那句话：“愿你永远像初升的太阳，不必借谁的光。”

　　或许，真正的光从来不是独自闪耀，而是像无数块光伏板那样，彼此连接，相互照亮，最终汇聚成温暖人间的星河。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走到最亮的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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