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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佛寺(一)
“陪师下棋。”
下了一晚上的棋,凌熙时不免倦怠了。
商行辞兴致不减,他抬眼看她,也染上几分倦气。
凌熙时半梦半醒着,一垂头,鼻尖便一点一点,打了好一会儿的盹。
刚清醒便对上双春色的眸子,水光粼粼。
商行辞嘴角噙笑,凌熙时疑心自己晃花了眼——不是讽笑,也不是戏弄,温馨得叫她难以置信。
原来伪君子也是会好好笑的吗?
商行辞抬手,旋即打断了她的思绪,棋落声清脆。
圆润的棋子躺在棋局上,胜负已明。
师尊双手生得既修且雅,而布下的棋局却是变幻莫测,诡谲奇异。
凌熙时的棋风一向光明磊落,是在修真界中广受推崇的类型,头一次对上这样的局面,便缕缕落入下风。
商行辞平静道:“你输了。”
她眼中闪过悲痛,可算是要从睡梦里回归人间。
又输了。
输一晚上了都。
对比悠闲自得的商行辞,她像只无助的鹊儿,羽毛上尽是水汽。
凌熙时有些可怜地道:“师尊,你让让我。”
小时每有想要却又得不到时,她便会提出这副姿态对师傅撒娇。
百试百灵。
室内的香气淡了,快要燃尽。
见那双眸子承着扰人心醉的春色,凌熙时不无怔神,商行辞的目光却又冷了下来,如结冰的湖水,再激不起波涛。
青色,是喻意着生机的色彩。
“想赢?”他拂袖扫过棋局,几颗白子黑子成对落下。
凌熙时回过神,她就算脑子进水了也不该对着面前这个伪君子撒娇。
也是下了一夜的棋,睡得糊涂了,如坠云间,才分不清虚幻。
同时,她灵巧地听出了商行辞隐藏着的深意——“谁教你的。”
“弟子知错。”
凌熙时啊凌熙时,幸而对面坐的人是个玉貌仙师。若是换成个朽木老子,你怕是要当场跳开。
商行辞觉得可笑,手指着棋局上空缺地方,正是他方才拂袖而过的位置。
一边示意一面道:“错哪了?”
凌熙时躇踌着不落子。
这一下可就全乱了。
师傅教她明善恶,知礼义,信奉着“棋”如其人。最是讲究一个光明大方,棋逢对手。
她微不可察地皱眉,排斥起商行辞的棋风,落入骑虎难下的境地。
扇尖挑起她的下巴,触时冰凉。
“既修邪术,又想出手干净,谁惯得你?”
凌熙时失语。
青雾山下已备好马车,一个人形大小的小纸人翻身跳上马匹。纸人一脸正气,睁着铜铃似的眼睛左顾右盼,似乎正殷切地等待着谁。
青雾山上,凌熙时小步跟有商行辞身后,男人状似无意道:“裹紧点,别让香料的气息散了。”
某些时候凌熙时非常听话,当下便裹紧了,斗篷虽说不厚,但不觉冷。
真奇怪,她如今可没有灵力。
凌熙时执着于第一眼便认定的车西,无论好坏。
她也知道花有毒,可它身上馥郁的青,随风而起,又便觉得好欢喜。
挫毁也是,弃掉也是,被认定了便只能是她的。
竹香气萦绕在鼻尖,凌熙时品味出不大相同的味道。
不是商行辞身上的竹香气。
仅是类似。
上了马车,商行辞先行闭目养神。
凌熙时头不晕,眼不花,就连先前吵闹的鬼音鬼语也不见了踪迹。
大树底下好乘凉,大佛四周鬼怪惧。
凌熙时得意忘形,她有点想把商行辞贡供奉起来。
尽管他像两个人一样,时好时坏。
她屏着呼吸上前,师尊端坐如一尊佛像。探头,小心翼翼地嗅了嗅,如她所料,是不寻常的竹香气。
此前以为,商行辞身上的竹香气是日复一日熏陶出来的。
现在再想,或许是他自带的。
犹其是脖后那颗妖冶的红色小痣,貌似是香气源泉。
......总不该是体香吧?
闻多了,凌熙时晕头晕脑,心下起了贪念。
她忙又离远,摇头清醒。
竹帘一角被掀起,外边的空气涌了进来。
商行辞声音冷冷的:“放下。”
“哦。”凌熙时顿了顿,香料不能散,忍不住问:“师尊,你给弟子用的是同一款香料吗?”
商行辞不答。
小纸人将马车驾着又快又稳,她到底是孩童心性。
全然不惧前途危险,即将见到故友的喜悦不断洗刷着她内心。
悄悄掀开一竹帘一角,风吻上她指尖时又依依不舍收回。
金佛寺怎么还不到?
商行辞放纵了她的得寸进迟,见她不靠近,便也不闭目了。
知道她动用过邪术的那一刹那,他的心便如沉入溪水的石子,又在流水下浮浮起来,轻松了不少。
商行辞握住了凌熙时的把柄,转换了策略,由硬到软。
他曾不甘的月色无暇,此时也不过尔尔。
他甚至想引诱她再次动用邪术,如恶鬼掀开观音的假面,发现万人敬仰的观音里内与他同样腐败。
众人敬仰的不过是道皮相,他与她是一道的。
恶鬼要永恒持守着这个秘密,不让旁人知晓,也不让自己忘却。
凌熙时毕竟年龄尚小,情绪起时匆匆,去时欢快,毫不脱泥带水。
年长者的引诱往往卑鄙又隐秘,仗着身份带来的天然优势,轻而易举获得年少者的信任。
他可有太多的借囗了。
而作为年少者的她,还以为自己自甘堕落。
明知是错而不及时纠正,便是放纵。
没有父母发现孩子踏上一条不归路而不恼怒的,除非他本就不在乎。
放纵下去吧,越坏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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