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林隔川

　　栾思申在下一个周一回学校上学了。
　　长头发扎在脑后，被校长通报批评了好几次就是不改。
　　“高二37班栾思申，追求个性，男扮女相，有碍观瞻，发型不符合校规，责令整改。”
　　“高二37班栾思申，上课睡觉，通报批评。”
　　“高二37班栾思申，逃课去网吧，记过处分。”
　　“高二37班栾思申......”
　　栾思申的名字在早自习随机刷新，每次听到教室前方的大喇叭里传出年级校长的声音，林知还心底都会一沉，等待着栾思申的名字跟年级里那些出名的混混的名字一起，被念出来。
　　不管通报多少次，栾思申全当耳旁风照旧我行我素，他跟李钰开始每天在学校里光明正大成双入对，高调恋爱。
　　有时候在食堂能碰到两个人一起吃饭，有时候在走廊看到两个人并肩立在窗前吹晚风。两个人郎才女貌，站在一起像演偶像剧一样，所有人都觉得般配。
　　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在每天上学放学的路上。李钰的家就在林知还家隔壁小区，栾思申每天充当护花使者，贴心的把女友送到小区门口。
　　从夏到冬，栾思申等在街道的拐角，在李钰出现的时候替她披上围巾，把李钰的手揣进自己的大衣口袋取暖。
　　林知还有时候跟在他们身后，有时候走在他们前面。
　　那天晚上的吻，被林知还压进心底，或许他只是把自己认成了自己的女友。
　　李钰成绩一般，自幼学舞蹈，高二开学就转去了艺术班。
　　假期总能在图书馆公共区碰到他们两个，栾思申给她补课，从数学到英语，美人眼睛盯着书，脑子却早已经神游在外。
　　栾思申也不恼，耐着性子一遍一遍给她讲，声音不高不低，刚好林知还总能听见。
　　林知还低下头，继续做褚屹给她寄来的卷子，省一中的老师水平很高，林知还解完题感觉思路开阔了不少。
　　书包上还挂着褚屹暑假寄回来的奥运纪念玩偶，一共五只，林知还一个月换一只，已经换到第五只。
　　新的一年又要来了。
　　她渐渐适应了独自生活的日子，学着拖地打扫卫生，学着修理水管。
　　下水道总是被头发堵住，她才知道原来下水道每隔一段日子都要清理。
　　她又去剪短了头发，长度保持在下巴，方便了很多。
　　没有人再把她跟栾思申联系到一起，过去拼命隐藏害怕被人发现的事情，彻底湮没在琐碎的生活里。
　　一切的一切在开始的时候，总是不习惯的。
　　但人是有韧性的，所以林知还总能适应。
　　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想起从前发生在这间屋子里的点滴小事。
　　想起爸爸妈妈，想起姥姥，又想起舅舅舅妈。
　　过节的时候舅舅带着舅妈回来，舅舅把频道调到CCTV3，电视上播着晚会，或者中秋晚会，或者元宵晚会，又或者是春节联欢晚会。
　　林知还吃饭特别快，早早吃完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第一件真正意义上的内衣是舅妈送的，白色的蕾丝内衣，她教林知还新内衣要浸在水里轻轻洗洗，她小心翼翼地拧干海绵里的水挂在窗边晾干。
　　那是她六年级的时候。
　　书桌角落小灵通的信号灯闪了半天红色的光点。
　　林知还看到两个未接来电，51分钟前，褚屹。
　　已经5:30了，林知还收拾好书包，边向外走边给他拨回去。
　　嘟嘟声从听筒传出，然后是冰冷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林知还去了前一年夏天经常跟栾思申去吃的那家面店，老板娘还记得她，总问她“他没一起来吗？”
　　店铺很小，摆了大概十张桌子，人多的时候，偶尔会有人坐到林知还对面拼桌。
　　每当这个时候林知还总低下头，几口把面条塞进肚子里，加快速度想要尽快吃完。
　　“吃慢点。”林知还愣了愣，抬起头，是褚屹。
　　褚屹把手里的可乐拧开递到她面前，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镜片一层雾气，他摘下来抽了张纸巾垂着眼睑轻轻擦着。
　　“怎么突然回来？”
　　“干嘛，不欢迎？”眼镜带回去，褚屹把羽绒服脱下来搭在一旁的椅子上。
　　“欢迎。”
　　“怎么没接电话？”
　　“在图书馆没听到，给你打回去的时候你已经关机了。”
　　“刚下火车，还没来得及回家充。”褚屹脸色有些苍白，耳朵红红的，戴了顶黑色的鸭舌帽，看起来有点风尘仆仆。
　　“出租车路过附近的时候看见你走进这家店，我就让师傅把我放在这了。”
　　“哦，这家店可好吃了，我以前跟你提过。”
　　褚屹点了一份面，两个人慢悠悠吃完。
　　冬季白昼变短，天已经快要黑透了。
　　两个人从店里出来，马路对面是栾思申跟李钰，栾思申左耳戴了两枚耳钉，闪着冷光。
　　红灯倒数最后7秒然后转绿。
　　褚屹的手搭上林知还的后脖子，掐着她像掐一只猫一样推着她小跑过马路，林知还耸着肩目不斜视与二人错身而过。
　　他们变成了真正的陌生人。
　　褚屹帮她换掉了楼道坏掉的声控灯，修了松掉的门锁。
　　“家门口最好装个监控。”褚屹一遍拧紧螺丝一边说。
　　“真的不用。”
　　“你一个小女孩独居，心是真的大。”
　　褚屹检查了自己寄回来的卷子，林知还的错题基本都集中在某一两个单元。
　　他在林知还的课本上折了个角“这几章重点复习。”
　　这一年的除夕是在褚屹奶奶家过的，这么多年林知还对这个节日早已麻木。
　　褚屹下午来喊了她三遍，褚阿姨生了二胎，今年没有跟褚叔叔一起回来。
　　祖孙三个人一起吃的年夜饭。
　　褚屹买了两箱大型烟花，在楼底下，烟花升腾绽放的瞬间，林知还觉得天好像都要亮了。
　　那年除夕依旧下了很大的雪，俩人在楼下堆了个大大的雪人，眼睛用的石头，手臂是两支树杈，林知还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给它围上，白蓝格子的羊绒围巾还是几年前褚屹送给自己的。
　　十二点的钟声就这样敲过去，在延绵不断的爆竹声中。
　　“新年快乐。”褚屹对着烟花大喊。
　　“新年快乐！”林知还也跟着大喊。
　　阖家欢乐的时刻，林知还突然想到了栾思申，不知道他今年除夕是怎么过的。
　　“怎么了？皱着眉头？”褚屹低下头，唇紧贴她的耳朵，热气呵上去，林知还打了个激灵，往一旁躲了躲。
　　“没事，没事有点想家里人了。”
　　褚屹伸手想要摸她的头发，林知还不动声色又一次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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