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和

作者:譬如今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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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璧心


      江珩拿着药瓶的手悬在半空,半晌才道:“大人好手段,自裂伤口是在等什么有心人上钩么?”他眯眯眼,“还有这猪血膏,是否太过拙劣了些?”

      “这不是,就有了么。”赵佩鸣小兽似的呜咽,江珩惊异中与他对视。

      这人眼睫低垂似蝶翼,瞳仁又映着自己白衣,碎瓷般闪得可怜。是惹人疼的好手段。

      江珩心里吃了一记,移目低头,抬手上药,赵佩鸣象征性闪躲道:“江大人别碰,败军之将的血,当心脏了您新鞋。”

      江珩知是朝堂对峙让对方难过,想必此刻对方正怨着,叹了一口气道:“将军苦肉计拙劣,下次还是不要使了。”他撕下袍角为其包扎,动作却带着先前半日花的余温。赵佩鸣正看着江珩随风飘至脸侧的发丝,不料被抓住腿根处,强烈刺激感震得他回神,只见江珩又作势要撕袍,赵佩鸣忙捂住那处道:“大人见笑,这处非伤口肿处,无需费心。”

      “嗯?江公子,不,江大人这日笼香不似寻常,倒似塔上初遇时的桃香?”赵佩鸣低低念着,转移话题,“难道是有意为之?”

      江珩镇定自若,不紧不慢地为赵佩鸣包扎旧伤,回道:“将军聪敏,不过——那日不比今日,心境已是大不同。”午后微风拂面,凉爽异常。

      江珩缓道:“那日有所打算,故特意为之。”点到为止,江珩不再赘述。

      “那今日呢?”赵佩鸣自知江珩起初是为得关系以便于日后多有机会,但自己却还是招架不住。

      江珩并未回答,只将渠图备件从怀中取出,道:“此份请将军务必留好,半日花就拜托将军恩蔽了。”见对方收下,江珩顺势把人扶起,带到飞来椅处安置,随后起身,“江某不便多与将军联系,请将军……万要珍重。”

      赵佩鸣深知此后江珩身困朝堂,两人更碍于文武关系难以相会,塔上一见自己已是七荤八素,更别提又被收留照料使残部得以回生,江珩在自己半醒时浑然不知,偶尔在同屋当面梳洗,完全不把自己做敌手相待,且也替自己擦洗换药,这样举动惹自己身心若焚。江珩今日更似有意为之,上药时之专注爱怜较半日花往日时更甚,若错过今日一试,恐怕此后再难进展。

      江珩转身方迈开一步,他也在思考,这些日子信中两人短短几言就能传情达意,逢赵佩鸣儒将文采,又同自己一样心系苍生,恐翻遍天下也再难找出一个如此志同道合之人了,此人金相玉质难得,旁人倒也习惯了,可偏偏本该高高在上的军将,在自己没落时也全无轻蔑,反而一口一个公子,压低身位相待,在自己低落时总能给予关照,“十指存九,尚能退敌”至今读之有力。可自己有何能力担得起如此宝贵之人呢,只留有念想,分道扬镳罢了。

      这样想着,赵佩鸣伸手扯住江珩袖角。

      江珩顿步转身,眼神却始终不敢交会。只这风最恼人,江珩上药时散开的发丝全随花香向赵佩鸣飘去。

      赵佩鸣看出江珩心思,狡黠一笑道:“大人怎么没了威风?方才不是还斥我是苦肉计么,那看看这个。”他两下解开腿上绷带,薄薄一层金箔下竟是半月来所有书信。

      江珩知道他会保存,可没想到要贴身携带。

      赵佩鸣乘胜追击,扯开自己衣襟露出锁骨剑疤,道:“这处因截傅党密信所留伤疤——是苦肉计否?”

      他又抬起右手掌心,只见几道耕锄深疤夺目:“耕锄之余授半日花人自保之术——是苦肉计?”

      最后他直直看向江珩,红着眼眶道:“大人方才误触之地夜夜想你发疼,也是苦肉计?!”

      江珩垂眼,半晌走上前道:“在下受不起。”

      赵佩鸣低头道:“公子霞姿月韵,本是赵某高攀,得罪了。”

      “我怕你所托非人。”江珩抢过话头,“在下记事时起,便无爱人之力……且”

      “我教。”赵佩鸣将人打断,“天颂野马难驯天下皆知,但此刻缰绳已在大人手中,该松该握,您说了算。”

      当朝扬文抑武本是大忌,自己身为言官应尽力一谏,赵宸也有此意。若这等将军不能施展半分才能,便是国之败事,若两人合璧,真有可能扛得住傅党威压,为黎民谋利。到时为自己制袍之民便不算枉死,自己也算完成父亲遗志。但仅凭自己是完全无望的,只有多多调度各方,才可有掀起狂澜之力,江珩要做,即使会死或做到死,他也会义无反顾,吾道不孤,千百年来正是如此。但江珩终归是人,人都是有欲望的。此时此刻,没什么是比抓住缰绳更重要的了。

      江珩轻轻向赵佩鸣怀中去,捧起那泪花浸透的脸,吻了上去。

      园子里花香四溢,只剩几声鸟叫。两个痴情人躲在长廊中,任凭日光也难寻。

      赵佩鸣近乎殷勤地回应着,碍于经验浅薄,只胡乱将原本的浅尝辄止化为刨根究底,惹得江珩只得推开人才得以喘息。电光火石间,江珩忽反应过来——那日自己中傅琴湘迷香后所见之人,应就是赵佩鸣。这样想着,自己也有所情动,一时间将血雨风云都抛之脑后了。

      “写信可比打仗难多了。”赵佩鸣在江珩耳畔低语,顺势一勾对方腰带,就将人揽入怀中。怀中人脖颈耳侧红透了,眼角弥散着薄雾,唇瓣渗出血来,一截小舌还露在外面。江珩也不挣,抬头学着赵佩鸣的语调道:“我教。”说着,就打算献出全部。

      赵佩鸣见势不对,制住对方手道:“好哥哥,半日花还有十五日考察,怎么到了我这就不用了?”他虽身下痛得紧,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却时刻明白,“我图的可是眼前一心为民的江大人,一切前提是你我水到渠成,哥哥无需勉强。”

      江珩听罢知对方可靠,笑道:“那饶你一回。”久违的真心发笑,比朝堂冷笑要来得温情。

      两人又似吻非吻地纠缠了一阵,江珩从牙关挤出些傅琴湘近日行踪表现,又将其同党一一揭露,赵佩鸣则是将半日花近况细细汇报一通,两人通完消息后,互相将衣襟理好。

      江珩将随身药瓶塞给赵佩鸣道:“这药是母亲早年留给我的,跌打扭伤都治,还请大人收下备用。”

      赵佩鸣看着江珩腰间那截粗布腰带,一手接下药,一手去扯,随后将自己腰间的佩取下赠给江珩道:“父亲在取名时,希望我如玉佩敲击之音一鸣惊人,如今功绩暂时难论,心却被扣响。这玉佩就当定情信物,大人万不能拒绝。”

      “可你若给了我,再上朝时傅琴湘必定起疑。”江珩犹豫道。

      赵佩鸣一笑:“这个嘛,定不会暴露,且看我的吧。”江珩便收下了玉佩,揣在怀里。

      江珩计算着傅琴湘应回府了,自己也需早些回去,便起身告别。

      “江某已身在局中,多有身不由己之处,若有难处,还请将军先保全自己。”

      “那你呢。”

      “江某千刀万剐尚且不拒,更——”

      “活下去。”赵佩鸣坚定起身,“不只为了我,为了天下百姓,他们比我更需要你。”他站在阳光下,眼中碎光浮动,“乱世浮沉,以待天时。”

      江珩一颤,“那我们一同捱到最后。”

      先前的江珩心气被磨透了,总觉得身旁人在不断离开自己。故活也无望,死也不惧。早知自己力量微薄如同蜉蝣撼树,便心觉自己渺小。但一步步走来,总有化险为夷的时候,让人不免侥幸想自己是否是天命之人,赵佩鸣的出现不只是一束光,更似一股源源不断的力,总推着他走。

      江珩这话说出,是他真心想活一次了,不是简单为谁陪葬,也不是安慰人的话,是偏要看看命运如何布局,再自己逐一击破的决心。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赵佩鸣看对方眼神逐渐沉下,便放下心来,从花园一侧离开。晓寒尽就候在外面,打量赵佩鸣神色便知事成,但此刻他不想打趣,只在心中默默祝福。

      江珩又在花园徘徊一阵,不料刚走向池边,便看到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在水边嬉戏。那个高的先察觉,转身认出江珩道:“呀,江大人好兴致。”

      此人正是傅琴湘。江珩又看看她身旁女子——正是唐夭。

      她们何时混到一处去了?唐夭如此单纯不近奸邪之人难道被傅琴湘收买了?傅琴湘见江珩发愣,笑对唐夭道:“这位是江珩江大人,你应见过几面的,此后朝堂还会多见,可多替他向皇上美言几句。”

      唐夭点头道:“见过江大人。”

      江珩回礼:“美言还是不必了,在下无功不受禄,还是脚踏实地为好。”

      “江大人如此正直,倒与妹妹相似。记得妹妹刚入宫时最粘人,那时口中总是为苍生谋利等话,让我颇为怀念啊。”傅琴湘一语双关,江珩自然知道,他只微微对唐夭躬身,道:“贵妃有慈心,是黎民洪福。”

      唐夭意味深长地看着江珩,心上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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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合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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