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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顺带提醒大家一句,”陆玉尘抬头,神情有些不耐和放空,加上一夜没睡,腥红的双眼竟显出几分阴狠,让人不敢不将他的话放在眼里,“从我上任以来,每次威远镖局出关皆有记录,若有人想在账目上做手脚还是算了吧,故意逃税可是要获罪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被他这副样子吓到,就连陈滨海也不敢随意出声。
眼前的陆玉尘与他平时所见太不一样,难道从前那副笑脸迎人伏低做小的样子都是装的?现在为什么不装了?莫非是自己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
陈滨海把自己从现在往前十几年做过的所有事都想了一遍,也无法确定到底是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为何陆玉尘会态度大变。
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陆大人只是因为后院不宁想念某人夜不能寐看谁都不顺眼想要毁天灭地罢了。
见场面过于僵持,郑经适时出来拉回话头,“各位也不必太过担心,一时手头不够宽裕的,可以以商品顶税,这里有张胆子,上面所有货品皆可抵税。”
他将几张官纸传过来,众人看时,上面列着粮食数种,食盐肉食数种。
陈滨海错愕,本以为陆玉尘只有拿棉花换粮一途,没想到他还留着这么一手。
“除此之外,大人还帮大家想到了合理避税的法子。”郑经笑呵呵地卖着关子。
有人急问:“是何法子?”
“各位可能听说了,咱们县今年几乎所有土地都种了棉花,清河地处北境,早晚温差大,土地也肥沃,所产棉花无论产量和成色都优于中原。”
郑经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棉花样品,“若哪位客商能将本地棉花销往外地,可破格提为官商,不光可免三年税收,往后年年税收都可减半。”
客商们再次议论纷纷。
棉花在大獠各地都是紧俏货,何况眼前的棉花样品确如郑经所说,成色远优于从前他们看过的中原货色,能在边境跑商的商家,哪个都有实力接下这单生意。
可是多年来,他们之所以能平安无事地在北境做走私的掉头买卖,靠的全是王义和陈滨海,陈滨海不发话,谁也不敢将此事应承下来。
陆玉尘早想到此事没那么容易谈下来,之所以特意叫郑经请来陈滨海,也有给陈滨海施压,让他明白清河到底谁说的算的意思。
这些人当着陈滨海的面不敢应承,过后未必不会有心思活络的人私下来投名状。
这笔钱你不想赚,本官有得是手段去找别人合作。
陈滨海定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目光阴晴不定地在席上众人之间来回逡巡,似要看出谁会是那个背信之人。
怀疑的种子就这样种在本来坚不可摧的结盟中,看此行目的已经达到,陆玉尘头也不抬地将茶碗往桌上一推,起身道:
“正事说完,本官衙中事务繁忙,就不陪了,酒钱已经汇过,各位自便。”
说完,他很有气派地走出雅间,郑经也起身拱手跟了上去。
直至快走到县衙,陆玉尘才问:“刚才怎么样?能唬住几人?”
郑经竖起大拇指,诚意夸赞:“大人刚才气势了得,依我看,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找上门来。”
这几日过得太过不顺心,陆玉尘被夸赞,难得有几分自得,但一想到自己这么威风有面子的时刻没有被铁牛看见,心里又有些失落。
本以为这一番行事就如釜底抽薪,很快能让陈滨海和清河商会低头,谁知等了几日,没等来私下找来的客商,也没等来众人按规定送来的账目,等来的却是一场祸事。
眼看秋收在即,卖出棉花的事也算有了着落,陆玉尘生怕有什么意外棉花收不上来,每日除了处理公务,便是去各乡查看棉花的收成情况,经常半夜才能赶回来。
为了不耽误其他公务,他尽量轻车简从,只骑着他的小毛驴,带一两个随行衙役。
这日他顺路去尚阳堡看了看陆顺,回来的比平时晚了些,经过城外榆树林时,不知哪里来了一阵怪风,吹熄赵五手中的油灯。
茂密的树林挡住天空最后一点星光,周围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没来由的,陆玉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不好意思跟人说自己害怕,只能硬着头皮将小皮鞭甩出残影,以求快点走出这片漆黑。
今日跟着他的是赵五和另一位衙役,许是同样不详的预感,那两人也没说话,而是听着声音紧紧靠向陆玉尘,拉起缰绳凭记忆向县城的方向跑去。
不知这样跑了多久,赵五停下,怕吓到陆玉尘似的小声道:“大人,咱们好像迷路了。”
陆玉尘心里害怕,当着下属的面却不好表露出来,只能下了马,尽量平静道:
“可能是刚才跑得太急没看见岔路,咱们慢些,总能走出去。”
许是因为慌乱,另一位衙役松开手中缰绳,向前走了数步,急得直吼:“榆树林又不大,又是咱们最熟悉的清河县外,按理说跑了这么久,闭着眼睛也该跑出去了,连城门的影子都没看见,难道是遇着鬼打墙了不成?”
就在这时,头顶的树上突然传来一声哨响,紧接着数步之外刚刚还在说话的衙役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还没等陆玉尘反应过来,赵五已经眼疾手快将他抱上小毛驴,抽出短刃狠狠在小毛驴的屁股上戳了一下。
“有埋伏,大人快跑。”
小毛驴吃痛,嗯啊一声,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前方冲刺而去。
耳边除了风声,还有身后刀剑碰撞发出的金属声,陆玉尘甚至来不及担心两个下属的安危,身后已经有人追了上来。
听那杂乱的脚步声,对方少说也有五六人,他手无缚鸡之力,别说五六个人,就是一个人也打不过。
榆树林中一点光亮也无,他看不见对方,想来对方也看不见他,能准确辨认他所在位置的,只有小毛驴奔跑的声音。
陆玉尘急中生智,眼睛一闭,迅速从奔跑的小毛驴身上跳了下来,落地时崴了脚,额角磕出血来也没敢发出任何声音,直接滚入一旁的草丛,捂住口鼻一动也不敢动。
不出他所料,那些人根本没发现他半路跳驴,飞速从他身边奔了过去。
直到声音远了,陆玉尘才擦掉脸上连惊还痛流出的眼泪,一瘸一拐原路向榆树林深处走去。
那些人明显都是练家子,不知道赵五和另一位衙役怎么样了,是否都还活着,他得回去看看。
拖着痛得麻木的双脚走了没几步,前面已经听到沉重的呼吸声,陆玉尘吓了一跳,原地蹲下身。
“大人,大人你在哪儿?”对方同样压着声音,来人正是两位衙役。
“我在这儿,你们怎么样?”陆玉尘松了口气。
还好他们都活着。
听到他的回应,赵五连忙过来将他扶起,陆玉尘问:“你们可有受伤?”
赵五还好,发现埋伏时他早有防备,护住了要害部位,但是两条腿被各砍了一刀,另一位衙役就没那么幸运,被人直接在肚子上戳了个对穿,这会儿只是简单包扎一下,其实身上的衣服早被血水湿透。
“那些人明显是冲着大人来的,见我们失去行动能力便直接追着大人去了。”赵五咬牙道。
“这会儿他们失去了咱们的踪迹,等发现您没在小毛驴上定会回头来找,咱们只要找个地方躲到天亮,张成他们见大人没有回府,必定会找过来。”
“不行!小九可能挺不到天亮。”陆玉尘断然否决他的主意。
小九是另一个衙役的名字,刚成年不久,平时在衙里被大伙当成弟弟般疼爱。
“现在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要不这样,您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我带着小九先行一步,运气好或许能走出去,到时再叫张成他们来接您。”
赵五也知小九等不了,又不放心把陆玉尘一个人留在榆树林,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喊杀声突然而至。
没想到杀手这么快就找回来,赵五一脚将陆玉尘踹飞出去,举刀格挡,与来人缠斗在一起。
这一次陆玉尘再也没有急智可以发挥,扯着脖子大喊:“救命!杀人啦!救命啊!”
他这只是本能之举,其实根本没想过深更半夜会有人来救,本来已经闭着眼睛等死,耳边却突然传来“咻咻咻”的箭矢破空之声,紧接着是数声闷哼,周围归于一片寂静。
陆玉尘喘着粗气,又等了半天,才试探性地睁开眼睛。
赵五和小九跟他一样傻愣着瘫坐在原地,周围散落几名黑衣人的尸体,陆玉尘爬过去一一看过,发现那些人都是一箭正中要害而亡。
什么人能在这样黑的夜里远距离一招毙命还保证不伤及无辜?这世上难道真的有神仙不成?
正迟疑间,远处又有脚步声传来,这次人数竟比上次还多。
陆玉尘与赵五对视一眼,来人若是那些人的同伙,他们今天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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