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殡仪馆当狗的那些年

　　唐鹤山的衣服当然是定制的，小到连袜子也是，小时候在灵台山穿的是观里的定制衣服，来殡仪馆后穿的也是老魏给他定制的西装和常服。

　　“衣服你要是懒得洗穿完扔了也行。”

　　说完他将车门打开掐灭烟扔进垃圾桶，车门敞开给通通风。

　　说实话他不怎么喜欢烟味更不喜欢抽烟，也就偶尔抽抽，车里甚至没有专门的烟灰缸。

　　抽烟这“技能“还是和老魏学的，师父知道的时候也不骂唐鹤山而是打电话骂了一顿老魏。

　　他依靠在车门前看到还是一脸郁闷的南岁。

　　这孩子还真是……明明应该生气的是自己，他的人设就这么在南岁面前崩了真的很羞耻。

　　但他俩也就这点隔阂了不是吗？

　　所以他继续养着南岁也不是不行……行吗？

　　这是值得深思的，他肯定不能像之前那样对待乖乖了……

　　他又想抽烟了，摸摸烟盒，他才想起来刚刚是最后一根。这盒烟还是钱木给的，自己没有带烟的习惯。

　　“叮……”没摸出烟倒是摸出来手机。

　　大半夜的，谁给他发消息。

　　“老板，白姐出外勤回来了。”

　　是杨轩啊，刘耀阳他们都考试完了，白竹苓他们确实也该早就放假回来，她今年暑假居然这么晚才回来。

　　“知道了。“

　　唐鹤山打完字就看南岁怀里还是抱着衣服眼巴巴看自己。

　　跟乖乖一样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这么看着人，怪可怜的。

　　“我明早要上班，待会我送你回星崖湾，今晚我回浮南山住。”

　　唐鹤山明明觉得自己说的没问题，语气也还算和蔼，但说完就瞧见南岁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打转。

　　南岁当然没有哭，但刘耀阳哭了，阮晴和赵珂也哭了。

　　刘耀阳送完后将日记本顺便给了阮晴，但阮晴没有看，而是递给了赵珂。

　　“算是……我给你的礼物？”阮晴看着跪在另一个蒲团上的赵珂，轻轻笑了一下，果然还是和照片上一样温暖。

　　云松子带着刘耀阳走出门独留二人。

　　赵珂看了一眼关上的大门，披头散发的又看看阮晴。

　　说实话她自己也没想到死后居然还能看到她，所以她不敢看这本日记，她对不起母亲，也对不起阮晴。

　　她就是一个懦夫，一只老鼠，她不配和阮晴走，但阮晴居然跟着她来了。

　　晶莹剔透的泪珠滑落脸颊，眼角通红。

　　“你别哭啊。”

　　阮晴抬手想要替她擦眼泪，但碰到她的瞬间，触感却是冰凉的，阮晴指尖一顿。

　　这股冰凉似乎在提醒她，她们都已经死了。

　　眼眶上的泪珠滴落在她手指上。

　　赵珂脸颊蹭了蹭她的掌心。

　　“对不起……”赵珂的声音带着哽咽和颤抖。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是我自己要跟过来。“

　　“是我……是我……太没用，坚持不住，是我太胆小，是我……”赵珂微长的头发遮挡住那双不敢看阮晴的眼。

　　阮晴另一双手替她将头发别到耳后露出那张清秀漂亮的脸，脸颊和眼尾都微微泛着红。

　　“怎么还越哭越凶了，我总是拿你没办法。”阮晴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赵珂每次哭阮晴都会这样将她抱住，轻轻的哄着，听着她的每一个烦恼和悲伤，她们曾无数次这样拥抱过，即使现在她们无法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和温热，但赵珂还是因为这个拥抱而安心。

　　“不打开看看吗？你之前总是吵着要看，现在它是你的了，不过前面那几页都是我誊抄过来的，这本只有我和你。”阮晴蹭着她的颈窝悄声说。

　　“你就不怕我看了舍不得走了吗？”

　　“那我们一起这样'活着'也行。”

　　两人分开对视一笑，赵珂现在的笑还真是少见，或许也就阮晴见过。

　　赵珂吸吸鼻子认真的看着封面。

　　其实那是赵珂画的，阮晴的画画技术可比这高。

　　赵珂还记得那是她中午去赵珂家做作业时阮晴不给她看里面内容而偷偷假装赌气画上的。

　　翻开第一页就是阮晴写的：我要和赵珂一起走下去，走一辈子。

　　那串字字体很狂野，写的时候很重，但也很好看，能让人看清楚内容。

　　赵珂就很喜欢她的字。

　　继续翻下去就是日记内容。

　　2024年9月30日，天气晴。

　　今天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儿……

　　她头发跟我一样短短的，只到肩膀，不过，她的头发好像是因为剪坏了才剪的。

　　她被人在厕所欺负了。

　　我没想到我们学校居然还有校园霸凌。

　　她们欺负人的手段还真是幼稚。

　　我出手了，那些人似乎也就只知道欺软怕硬。

　　那个女孩还挺好看，就是不太爱说话，我问啥她都不说。

　　2024年10月8日，小雨

　　天气真是凉爽，我很喜欢这样的天气，今天放学我又看到她了，她的伞被人弄烂了。

　　初一了这些人还是这么幼稚吗？

　　我看到她刚刚好像打算就这么回家，也不怕感冒。

　　她貌似没什么朋友，刚好我也没什么朋友。

　　还好她倒也没那么拒人千里之外。

　　只是她家好远，我要走好久才到家。

　　2024年10月9日，多云

　　昨天随口一说，今天她居然还真感冒了，隔老远都能听见她咳嗽。

　　我偷偷给她买了药，但她没要，或许她不想欠我？

　　不过今天也算是见识到了，她话是真少得可怜，问她十句她才回一句。

　　刘耀阳问我怎么又关心上别人了，我觉得这不是应该的吗？

　　他还说我虽然看起来好相处但是想和我交朋友还真是有点难。

　　或许是因为……别人看起来都很幼稚，但只有她看起来和别人都不一样。

　　哦，对，昨天我才知道原来她叫赵珂，这名字还挺好听。

　　所以，为了这个特殊的赵珂，下午我还是偷偷把感冒灵放到了她桌里，我写了小纸条告诉她，如果她介意可以下次请我喝奶茶，连带着昨天送她回家的人情一起还，毕竟如果不喝药，那明天会更难受，比欠人情还难受哦。

　　2024年10月10日，天气晴

　　她今天早上真的送了我奶茶，而且还是珍珠奶茶，虽然不喜欢珍珠，但我还是很喜欢这杯奶茶。

　　刘耀阳又问我是不是真的想和赵珂做朋友，我确实想，还挺想看她笑起来是什么样的。

　　2024年10月15日，阴

　　国庆后松沙县开始降温，班上感冒的同学变多了，这几天我都要戴着口罩，好闷……好难受……

　　赵珂怎么就受得了这口罩啊？

　　2024年10月17日，阴

　　果然，我还是感冒了，之前不该嘲笑她的。

　　鼻塞好难受，头晕晕的，脖子也哑，我这朵向日葵见不着太阳都焉巴了。

　　好想请假。

　　2024年10月18日，多云

　　今天直接发烧了，更难受了。

　　下午直接请假回家吧。

　　2024年10月19日，晴

　　还好昨天没请假，没想到那几个人又欺负她了，大冷天的直接给人家浇冷水，亏他们想得出来。

　　太生气了，要不是他们人多，我能把他们全都按马桶里喝马桶水。

　　但是和他们打完架居然破了相，衣服被那几个混蛋弄湿了。

　　晚上还是她强硬要陪我去医院才知道直接烧到了39。

　　我这么强的吗？嘿嘿，开心。

　　…………………

　　看到这赵珂苦笑了一声。

　　“傻瓜，发烧还能开心，你那天衣服比我的都湿，打不过还要挡在我前面……傻不傻。”

　　阮晴捏捏她的脸。

　　“不傻，欺负你的人才是傻子，那天也就因为我发烧，不然怎么可能打不过，那几个细胳膊细腿的，哪有我厉害。”

　　“是是是，你最厉害。”

　　赵珂翻着翻着就看到运动会的那几天。

　　2024年11月5日，晴

　　最讨厌运动会了，小学讨厌，现在也讨厌，不现在更讨厌，为什么要我举牌。

　　刘耀阳说是因为我最漂亮。

　　难道小珂不漂亮吗？

　　我觉得小珂比我还漂亮。

　　小珂跑步也漂亮，就是刘海太长了，总是遮着眼睛，她眼睛多漂亮啊。

　　2024年11月6日，晴

　　今天跑了三千米，好累，没想到刘耀阳那个傻冒会在重点给我递葡萄糖，更没想到的是他拉上了赵珂。

　　好开心，开心她来给我加油，开心她今天笑了。

　　（偷偷的说一句她头发别上去是真的很可爱很漂亮。）

　　2024年11月7日，多云转小雨

　　这雨还真是会下，但它怎么就不能晚上再下呢。

　　这样赵珂就不用为难了。

　　辛好这次伞不是那几个人弄烂的，不然我非得扒了他们的皮。

　　所以……今天我又送她回家了。

　　但她之后都不会让我送了吧。

　　我不是有意听见那些的，她是不是不会和我做朋友了？

　　2024年11月8日，多云转晴

　　原本今天受伤的应该是我的，我不该贪吃那点冰淇淋，害她替我跳远。

　　她不替我就不会扭伤脚。

　　我错了……

　　因为这今天下午还是我送她回家，意料之外的她告诉我她家的情况，这说明她把我当朋友了吗？

　　她说她家原本也是小康家庭，父母也很爱她，后来因为她爸染上赌博吸毒，家里的钱都给赔了进去。

　　妈妈因为这个变故有点精神失常，她爸现在也变得很不好。

　　当她那么平静的说出这些的时候，我眼里只有心疼，我无法完全共情她，但她或许需要一个拥抱。

　　2024年11月15日，阴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她穿的衣服好薄。

　　2024年11月16日，阴

　　今天周六，让她陪我去商场买资料，偷偷给她买了外套，她没有拒绝，好开心，她是不是已经把我当朋友了呢？

　　刘耀阳居然调侃我现在只给赵珂买东西，对啊，不知道啥时候开始我只关注到赵珂了吗？好奇怪。

　　2024年11月20日，多云

　　松沙县冬天不会下雪，赵珂和我说她从小都没见过雪，以后想出省去看看。

　　嗯……那我得攒攒钱了，我之前都没想过以后。

　　现在想想，我的以后应该还会有赵珂，她是我第一个好朋友，我以后要赚很多钱，带她去看雪，和她买一套房子，她还喜欢猫，那就养一只猫，和她一直在一起，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和她说了我的以后她竟然笑话我，说我想的好远，还说哪有人能一辈子在一起。

　　我才不信，我就是要一辈子和她在一起。

　　2024年11月29日，晴

　　我们吵架了，今天班里有同学受伤了，我给那个人买了创可贴，赵珂下课后问我那个人是不是也是我朋友。

　　当然不是，怎么可能随便一个人都是我朋友呢，我只有赵珂一个好朋友。

　　那个人甚至没刘耀阳熟悉。

　　2024年12月2日，阴转小雨

　　冷战……

　　她今天一直没理我，哼，晚上下雨她自己回去吧。

　　2024年12月3日，晴

　　惨了，感冒了。

　　今早直接睡过了，今天干脆请假吧。

　　2024年12月4日，多云

　　感冒变发烧，喉咙也疼，好难受好难受……

　　2024年12月5日，晴

　　难得啊，老唐居然让刘耀阳来看我，还带了水果，但那一叠试卷是什么？

　　刘耀阳问我是不是看到他很失望，我有什么失望的，看到试卷才是绝望。

　　患者拒绝写作业。

　　不过他说，今天来的人应该是赵珂，赵珂自己拒绝了。

　　刘耀阳没有说原因，但我知道。

　　2024年12月10日，多云

　　这周居然都没出太阳，还真是跟我的心情似的。

　　赵珂这几天都没理我，她是不是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难道就因为我给别人买东西吗？

　　我没有交过别的朋友，难道交了朋友之后就不可以关心别人吗？

　　我看刘耀阳和别人玩他的朋友都没说什么啊？

　　2024年12月11日，晴

　　我今天看到她填的表了，她的生日居然是12月31号。

　　可惜期末考在6号和7号，31号要补课，还真是不幸。

　　不过没关系，我已经计划好了，我要翻墙出去给她拿蛋糕，我们就在学校后面那栋实验楼过吧。

　　2024年12月31日，多云

　　生日蛋糕和我想的一样好看，很适合她，但她没有吹蜡烛，我好像也终于知道了那个答案。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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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珂回忆，那天晚自习阮晴上厕所回来神神秘秘的叫她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隔壁班的。

　　被她拉着跑出教学楼借着路灯才看到她身后的蛋糕。

　　她们一路跑到实验楼底下的花坛。

　　这边人很少，实验楼隔壁是旧教学楼，就连保安都很少来这边巡逻。

　　“你怎么带我来这边。”

　　“给你过生日啊。”

　　赵珂至今都还记得那晚阮晴脸上扬起的笑，手里摇晃着小蛋糕。

　　她们一路跑来，蛋糕却被她护得完好无缺。

　　“你怎么知道今天我生日。”赵珂声音明显已经带了哭腔，自从爸爸出事后她就没过过生日，就连妈妈也记不得。

　　“当然是因为……我阮晴神通广大，算命算出来的。“

　　“你骗人，算命要生辰八字。”赵珂当然不信，阮晴这是拿自己当幼儿园的小孩子哄。

　　“哈哈哈哈哈！就别计较这个了，快许愿。”

　　冷风中，阮晴举着蛋糕，为她点上蜡烛，昏暗的烛光照亮两人的眉眼。

　　赵珂自从上次剪了头发之后就再没碰过自己的头发，长长的刘海被她别到耳后，赵珂却还是那头短发，也不知道是执着于短发还是懒得打理。

　　阮晴看她半天没动静又疑惑的摇晃手里的蛋糕。

　　“怎么，是这个小蛋糕不够可爱吗？这上面的小人多像你，多可爱啊！”她笑嘻嘻的又凑近赵珂。

　　赵珂垂下眉眼，将自己脖子上的围脖系到她露出的脖颈上。

　　这条围脖还是那天买衣服时两人一起买的，一人一条，前天中午吃饭时赵珂的被弄脏了，晚上桌子里就出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

　　“阮晴，你怎么那么好，怎么对每个人都那么好，为什么不可以只对我一个，我这么自私的想着。

　　偏偏我又清醒的知道，这么卑劣这么阴暗的我要学会满足。

　　我一直在警告自己，我不能贪恋你的好，不能霸占你，不能拉着你一起陷入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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