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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畸形脊柱
回家路上,程一心中不安极了,但并不为那尊在地上没人管的佛,而是什么她想不起来的模糊又致命的东西。
暑假,李玲三令五申不允许她再去云吞店,还经常用一种古怪离奇的眼神看她,让她打心底觉得渗人。
李萧娴中午带程一一起去了外面的小饭店吃了饭,目送程一回教室后,她回到办公室,程一那句话始终在她心里散不去,总觉得需要人看着,于是她照常打开监控,一边注意黑白屏幕里的人,一边翻看起程一上交的日记,看有没有记载什么让她感到困惑和难过的事。
程一走到公共墓地时几乎被不安感捏住喉咙吸不进气,她刚才去了一趟云吞店,收回了她借给周安年的畸形脊柱,这书其实对她的母亲身份不太友好,上学期程一最后一次和男生去她店里时,他向她借这本书,她拒绝,周安年倒是感兴趣拿去看了。
自那件事后,程一被折磨的不轻,自己犯的错为什么要用梦话的形式让他人知道,但凡这个他人不是她的亲人我的话,她还能心安理得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吗?可凭什么让我知道了,让我受难。
我恍惚之间给墓碑插上了香,顶上一截烟灰落到我手上,在我脉搏上闪着会呼吸的红星,我却来不及拂掉,爬起身转头大跑起来,踩着狰狞的湿泥地到马路外,看喧嚣的车流和忽远忽近的笑声,感到一阵晕眩,但是很快,走到层层叠叠的灌木丛,我的心平静下来了,更准确应该说被硬化的□□固定住了,跳也跳不动,自然没有激动,只是硬挺挺的麻木。
可能是我离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太近,有虫子飞进耳朵,一直嗡嗡响,顶着我的脑袋左右挪移。
好在,一切和昨天一样,什么都没发生。我慢悠悠路过学校路口往家走,钥匙插进门,一打开入眼的就是餐桌旁边地上的佛像,碎片四分五裂炸开,我心一紧,怎么还没处理?李玲还没回来?这不对。
卧室传来一声巨响,沉闷的像是倒了面墙,李玲尖锐的叫声传来,我大脑倏然被雷击中,急忙跑进去,和往外走的李玲狠狠撞个满怀。
“他妈的你这不要脸的东西,你看看你写的什么,你看看你自己写的什么,我怎么养出了你这样一个变态!”
她手上扬的正是我的日记,被她撕得四分五裂像扇子扬在手里,几片小纸片被穿堂风吹到门外。
我上前去抢,但是瘦弱的我抢不过常年干活的她,她只是手一扬就让我整个脑袋磕在墙角,眼前有两个世界,一个倒转一个正转,层层叠叠头晕目眩,让我丢失体感站不直。
“你和你那个爸一模一样!你们一家子的基因都是变态!都是同性恋!”
我被变态这个词激怒,一下子腾起来,指着她,完全没顾及地喊:“你算什么,一家人都一样下贱,要是当年一起死了就好了,你算什么你个杀人犯有什么资格说我?”
李玲顿住,突然上前抓住我摇着我的身子,“你在瞎说什么?她和你说的?她就是个疯子,她孩子当年就是摔死的,她和你说是我干的?怎么可能,当年警察都说是自杀,是不是她教你这样说的,程一你看看妈妈,她就是看不惯我有女儿她想挑拨离间,她就是个贱人!以后你不许再去她那里了?是不是她看你年纪小好骗才这样说的?难道你不信我,我是你妈啊,你身上流的都是我的血啊,是不是她们哄骗了你,还有那个班主任,她引诱了你对吗?你别害怕,程一你告诉妈妈,是不是她交给你这些什么喜欢什么同性恋的概念,她是西市读书回来才带回来这种乱风气的不然本地从来没听说什么女人喜欢女人的事情,这是不可能的,你没见过不可能会喜欢女的,你告诉妈妈是不是她教唆你的。”
李玲疯了,絮絮叨叨说着,门口有几个好事的脑袋。
李玲没看见,话锋一转:“肯定是!一定是!你别害怕,妈妈去学校找校长告她,告她教孩子教成这样子……”
“你疯了!”我膝行上前扯住她往门外走的衣角,她却像完全疯了完全只有自己的决心,喊着让大家知道这个引诱学生走向畸形小路的为人教师!
她的话使我感到空前的绝望,要是她真的从家门口闹到学校去,身后会有一条好事的长队伍跟随她,到时候肯定会让李萧娴陷入整座南岛的舆论中心,她会被迫离职,甚至会生活不下去,逃离这里回到西市跑得远远地,而这一切都是我带来的,她会看着李玲拍在她面前的日记感到恶心,用李玲看变态那种眼神看我,不行!光是想就甘愿用一切去阻止这一切。
我霎时间支起身子猛地往前一扑,将踏出家门的李玲半截身子压在门外,一同倒在五楼窄小的走道,众目睽睽下我抢过了她手里的本子。
各种菜味油烟味呛人的很,周围住户拎着锅铲饭勺,隔着几个房门驻足观望,小学刚放学的小女孩跳着从楼梯口出现,被站在第一家门口的女人一把提了回去。
走道太窄,李玲起来时我被逼退到后腰顶靠生锈铁栏,我跳上栏杆坐着,吓得李玲停止上前教训我的动作。
周围人才开始慌起来,忙叫唤我下来,下面树底的老人望上一看,作鸟兽散。
我没理他们快速地翻看着日记本是否缺页少页,李玲一有上前的动作我就恶狠狠瞪她,警告她在过来我就跳下去。
等我翻阅完抬头一看,吓一哆嗦,人变得和蚁窝的黑蚂蚁一样多。
本栋的、隔壁的、对面的,从一楼到七楼好几圈黑脑袋探东探西,互相耳语,碎碎叨叨的,我才发现我的一只眼睛变得特别模糊,耳朵倒是伶俐起来,如果我现在走下去的话,他们有些人会松一口气,有些人会打心底失落,失落的人会说,怎么没跳下去,好好的热闹没了,而松一口气的人回到家继续炒完菜吃饭,在饭桌上说我就知道她不敢跳,就吓唬人。
我缓慢握着铁栏杆把身子半边转到外面,为了确保我在说最后的遗言时不慎掉落,落的别人说是吓唬人结果不小心把自己搭进去,我紧紧抓着栏杆,却不敢显得太用力,不然倒像是我怂了。
临死前,愧疚使我对李玲同情起来,我的死会浩浩荡荡,但她后续会活在他人的眼里嘴里,我觉得最好的选择就是让她和我一起跳下去,但是邀请人一起去死这件事在她们眼里罪恶至极。
我要让我的死登上明天的新闻,让李萧娴看到让周安年看到,让她们忘不掉我,让我的死成为南岛最出名最让人震撼回味的新闻,要死的年轻死的壮烈,要不就不会被人记住了。
我站起身大喊了一句你们都该死,我死后会一个个去找你们的!
吓得几个小孩捂住眼睛,程一大笑起来,笑得不能抑止,最后在大家都全神贯注但都没注意的当儿,她决绝地纵身一跃,瘦小的影子短暂抢了夕阳一拍,倒在一楼的水泥地上。
今天的阳光日常晴朗,晴朗得发冷。
圆筒似的出租屋,十几层从上到下,齐齐探出一排脑袋,血色夕阳下,看见鲜红的血不断从脑袋流出,她看着怀中的日记本完全被血液浸湿才笑了笑,整张脸在秋空下静沉,生命氧化的速度使得她的脸如同一抹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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