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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是啊。”董明衍连忙说道,想堵住老板的嘴,“老板,你们这两天才开门吗?”
老板注意力立刻转移了,乐呵呵地说:“是啊,你们不是放暑假吗?也没什么人来吃,最近快开学啦,就开门了。”
两人松了口气,用余光偷摸观察着林雨恒的反应。
那天晚上的事情也没有难以启齿到完全不能见人,但吵架的事被年长的人知道总会很尴尬。
两人下意识就想隐瞒这件事。
林雨恒把点好的菜单递过去给老板,若无其事地问道:“你们几号开学?”
蓝霁说:“二十五号。”
“那还有两周,这两周准备干什么?”
“实验室?再做做志愿什么的吧。”
提到这,董明衍蔫了,软绵绵歪倒在桌面上:“我还在准备补考呢。”
林雨恒乐了:“你挂科了啊?挂了几科?”
“三科。”
“牛。平时玩得太开心了吧?完全没有学习呢?”
董明衍振振有词:“学了啊,我们不是还有中段考吗?平时还有小测什么的,都有学,只是期末太多科背不过来而已。”
蓝霁安抚他:“熬过这五年就好了,后面没考试了。”
林雨恒用怜悯的眼神上下扫着两个人:“谁说没考试的?你们比较好点,本硕连读少了考研和职业医师资格证,但进医院之后考试也是少不了的,活到老,考到死。”
董明衍:……
他痛苦地趴在桌子上,抱住头崩溃叫道:“我真的很后悔报了这个专业。”
"趁早转行,回头是路。"林雨恒给出建议,“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一定会在本科的时候跑路。”
“去五年制,然后读完本科转行。”林雨恒说道,“我有个同学就是这样,实在读不下去了,后来转行去药企了,现在比我们轻松多了,好歹不用上夜班。”
董明衍叹气:“我舍不得我高考的分数。”
“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的考虑。”林雨恒依然没个正形,吊儿郎当地靠在墙壁上,但眼神中却若有若无飘过一丝惆怅和阴沉。
“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气氛也随之沉寂下来,手挨在餐桌上有种若有若无的油腻,不管用纸巾擦多少次都去不掉,是已经融进了木头里的油迹。
唯独埋头把玩筷子的蓝霁毫无知觉,他正专心致志听二人聊天,话题却忽然止住了,他疑惑地抬眼扫了扫,发现那两人正用种复杂的眼神盯着自己。
跟高中卖早点的老板叫他多吃点时候的眼神一模一样,蓝霁瞬间起了身鸡皮疙瘩,果断转移话题。
“师兄,你最近放假了吗?”蓝霁问。
林雨恒:“没呢,哪有假放啊。我就请了三天假,家里人来看病,带他们去检查一下。”
他揉了揉脸,轻松地调侃道:“你们今天下午不也看到了,我那同学。真是心酸,人家今年都生第一个孩子了,我连个正经工作都还没有。”
医学的学习周期就是如此漫长,以至于有时候跟同龄人呆在一起,都像跟社会脱了节,人生阶段和状态都是滞后的,永远框在高考前那套学习体系里。
在气氛又一次冷下来之前,老板恰好端着锅底吆喝着过来:“让一让咯!!让一让咯!”
“这次可得吃完哈,别又跟上次一样,剩桌饭,净浪费粮食了。”
这下两个人都来不及拦着老板了,林雨恒相当自如地搭话:“他们什么时候来吃的啊?”
“上个月吧,四个娃,点了一桌菜几乎都没吃。”
老板像是又从破损的记忆里挖出些什么,憨笑着问蓝霁:“你们当时是不是还吵架了?和好啦?”
蓝霁:……
林雨恒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他,他顿时有点如芒在背,坐立不安地“嗯”了声。
“我们现在算和好了吗?”董明衍笑意盈盈地打量着蓝霁,戳了戳他的脸。
“喔……”林雨恒拉长声音。
林雨恒好感+1。
他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贱兮兮地趴在桌子上,兴致勃勃地打探道:“蓝霁,你是跟他一起去看的电影?”
“师兄,你怎么知道的?”董明衍惊讶地问道,诧异地看向蓝霁,“你告诉他的?”
蓝霁老底都快被趴光了,他生无可恋地点点头,硬邦邦地对林雨恒说道:“我们是高中同学。”
是高中同学,所以关系才好,会一起出去,跟他嘴里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毫无关系。
林雨恒眯着眼,视线在蓝霁和董明衍两人间打转,也不知道信没信,但这个话题还是就此揭过了。
锅开了,几人开始下菜,吃着吃着烫的面红耳赤,气氛上来又忍不住开了瓶酒。
林雨恒一直在拐弯抹角,试图打听二人高中时候的事情。董明衍没有蓝霁的示意,便微笑着便糊弄了过去,讲起他们学院里的八卦。
虽然林雨恒比他们大了差不多半轮,但听起这些东西也很开心,时不时还会漏个他们认识的师兄师姐的八卦,两人简直是相见恨晚的知音好友。
蓝霁在一旁闷头吃着菜,表面看起来毫无波澜,实则内心已经掀起惊涛骇浪,他难以置信地把两人口中的事和自己认识的人一一对号入座,感觉自己好像生活在异世界一样。
“哦,其实我之前认识你。”林雨恒想起来一件事,笑得不见眼,筷子指了指董明衍,“当时你入学的时候,我朋友圈一大堆人在转你的图片,求联系方式。”
蓝霁咀嚼的动作一顿,也想起来了。
两年前,他们大一刚入学,董明衍恰好被校园随机采访挑选到,公众号的推文照片在网上小小爆红了一把。
直至如今,蓝霁也能清晰地记起那张照片,刚入学的董明衍还是黑色的顺毛,因为刚搬完行李,被汗水打湿的刘海全部往后撩,露出一张意气风发的脸,眼睛清透明亮,冲着镜头笑得见牙不见眼。
男生身上蓬勃的活力和生气简直要冲破照片的桎梏,他当时被戏称“清纯男大”,也算是小小走红了一把。
当然,也就很短一段时间,开始上课后董明衍的生活也回归了平静,毕竟流行的时候,大家都是蹭着热点觉得好玩,过后就少了那股劲了。
但无可置疑的是,他确实天生就是受欢迎、万众瞩目的人。
而照片的右下方露出一节白皙的手臂,那是不愿意出镜的蓝霁。
他们的关系本就该像这张照片一样疏离,但不知道从那个节点开始,就莫名其妙脱了轨。
所以他为什么会执着于待在自己身边呢?
酒精在胃里膨胀开来,跟有块石头一样沉甸甸的。
董明衍抓了抓一头卷毛,嘴唇被烫的红润,不好意思地应道:“别提了师兄,其实当时人家想采访的是蓝霁,他不肯,才轮到我的。”
蓝霁又抿了口酒,冷淡地说道:“我讨厌别人拍我的照片。”
想起那件事,他心中空落落的,跟看到董明衍和粉毛在打闹时候一样,他们自成一派的融洽氛围,总是在提醒蓝霁,你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董明衍瞳孔一缩,面上不显,但却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自己的杯子,关节处紧绷的发白。
“为什么?”林雨恒诧异地问道,“我靠,我要是有你这张脸,我特么早不干这份垃圾活了!”
*
夜风微凉,走在校园的小路上,两人都感觉刚刚喝的酒有些上头,涨脸。
几乎不喝酒的蓝霁此时有种轻飘飘的感觉,他眯着眼,竭力看清眼前的路,才发现两人居然走在之前那条,他吵架之后一股脑冲出来的那条路上。
一模一样。
董明衍走在他身边,单肩挎着书包,正在回信息,昏黄的灯光照的他头顶那块棕色头发变成了金色,透明几乎融进了空气里,那么远,又那么近。
蓝霁静静看了他一会,忽然问道:“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吵架吗?”
董明衍正在打字的手顿了顿,心立刻提起来,眼神微妙地看向他:“记得,你当时拿着书包就跑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说你是故意的。”见他没有要翻旧账的意思,董明衍松了口气,失笑道,“你怎么总跟我道歉?”
“好吧,对不起。”蓝霁声音也影影绰绰的,湿润、又有点沙哑,“当时我只是想起来初中一件事。”
“什么事?”董明衍淡定地反问道,心跳却越蹦越快,神经过度活跃,使他的肢体微微震颤,是一种血液不通的麻木感。
他有些口干舌燥,心里涌上来一阵狂热,就像酒精灼烧着胃壁,近乎把他的理智灼烧殆尽,只剩下一个念头,蓝霁的世界终于向他打开了扇窗。
但是不够,还不够,远远不够。
久旱逢甘霖,人却不会仅仅满足于这一场雨,反而会因为尝过湿润的水,欲望也随之滋养而蓬发,大脑也再难容忍宛如枯枝般缺水的躯体,得到越多,就愈发贪婪,从祈求一滴水,到浸泡在水里也窒息也不满足。
他的念头从未如此清晰,他想要的是蓝霁这个人,想要的是可以随时触摸他甚至于亲吻他的权力。
两步一跨,蓝霁轻巧地跳上楼梯上,处于相同水平线的两人一下变成了一高一低的位置,他垂下眼,看着董明衍:“我不告诉你。”
喝了酒的蓝霁就像个撒泼的小孩一样,董明衍莫名有点想笑,后悔上次给他点了杯酒精度数低的,早知道骗他多喝几杯了。
“那就不说了。”
蓝霁却看向他,黑色的眼睛浸了些水,像两颗剔透的玻璃珠,喝了酒之后眼尾微微通红,有种摄人心魂的魅力。
董明衍心里重重一跳,瘫在胸腔里彻底不动了。
“但我还是想告诉你。”
树影斑驳,落在脸上晃动着,像是把他们彻底融入了这片静谧无声的黑夜,路灯孤零零亮着,这是场自导自演的戏剧,观众也是自己。
咚、咚、咚。
心跳震得耳膜也开始疼。
蓝霁站在台阶上俯视着他,修长的手指扶上他的耳朵,顺着耳廓的走向来回摩擦,最后停留在耳环那里,不轻不重地拽了下:“我的初中同学,在背后建了个群,骂了我三年。”
“在发现之前,我一直觉得我们关系还不错。”
他轻声道:“你会这么干吗?”
声音轻到近乎没有,但又带着股森然鬼气,听进耳朵里,却感觉骨头经脉里都散发出寒气,冻得皮肤都僵硬了。
蓝霁紧紧地注视着这人的神情,没错过他脸上一丝错愕和心虚,明亮的瞳孔仿若被擦去了高光,瞬间从聚光灯下的宝石展品,变成河底随便一颗黯淡无光的石头。
片刻后,董明衍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你觉得呢?”
蓝霁的手指还卡在耳环里,下拉的动作使得耳垂那块肉被拉长,但对方却好像无知无觉,他忍不住又拽了拽。
“干嘛呢。”董明衍“嘶”了一声,可怜兮兮地眨了眨眼睛,“有点疼。”
“我当时觉得你会。”蓝霁面无表情地说道,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耳边的好感值。
董明衍拍开他的手,往前迈一步逼近,双目紧紧注视着他,面上笑着,语气却咄咄逼人:“真是让人伤心,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七八个念头在蓝霁脑海里交织、打结成乱糟糟的一团,一直有个声音在脑海里叫嚣着,让他不要再纠结于这些小事。
但是他的声带、大脑却不听使唤,简直像魔怔了样自顾自地出声:“你认识我的初中同学。”
他没什么波澜地说出口,语气相当肯定,笃定到董明衍甚至没有生出反驳的欲望,他那阵沸腾的喜悦彻底被浇灭了,只剩下零星的木炭,黑到连火星都烧不出来。
远远的传来一声鸣笛声,悠远绵长,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与世隔绝的密地。树上知了有气无力地叫着,一声短、一声长,紧绷着人的神经,仿佛下一口气就喘不上来了。
一句话说出口,也跟这蝉鸣似的,平淡,但却在耳膜嗡嗡震响,久久不能消停。
他嘴唇变得苍白,颤抖着问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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