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梦境破碎
第二天凌晨四点,两人便驱车来到了池渝心心念念的钻石沙滩旁,挽着手等候日出。
晨光刺破云层的刹那,成千上万的冰晶在黑沙滩上苏醒。浪涛将冰川的碎片推上岸,每一块冰都裹着阳光的金边,宛如神遗落的钻石。
林葳蕤洁白的纱裙被海风掀起涟漪,发梢沾着细碎的海盐结晶。她蹲下身捧起一块透亮的冰,突然将它举到眼前——冰棱后的池渝正在微笑,轮廓被折射成万花筒里的光斑。
太阳彻底穿越云层时,世界光芒万丈。海雾如纱幕般褪去。空旷的海滩上,林葳蕤蹦跳着奔向浪花,发丝在金光中飞扬:“池渝你看!太阳出来了——!”
她的笑声融进海风里。那些曾经的阴霾,仿佛都被此刻的阳光蒸发殆尽,只余下纯粹的光明与希望。她想对池渝说些什么,却在转身的瞬间怔在原地——
那个永远游刃有余的池渝,此刻单膝跪在身后,他手中的红丝绒盒子里,一枚蓝钻戒指正折射出比极光更璀璨的火彩。
他的声音比浪花更轻,“你知道吗?遇见你之前,无论是池渝所处的哪一个时空里,我的人生都像永夜里的冰川。是你让我相信,阳光真的会降临在冻土之上。”
“若你是刺破永夜的晨光,那我愿意永远做逐日的信徒,用余生,守护你的温度。”
“所以,你愿意嫁给我吗?”
那枚海瑞温斯顿的传奇蓝钻在晨光中流转,1.5亿的价值不过是它最微不足道的注脚。林葳蕤望着钻石里自己晃动的倒影,二人的过往在脑海中闪动着。
此刻她鼻尖发红,却扬起下巴,让眼泪倒流回眼眶:“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勉强答应好了。”
池渝站起身,将那颗比冰川更永恒的蓝钻,郑重地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两人相视而笑,仿佛又回到了校园里的午后,两人偷偷对望的时光。
落花有意随流水,幸得流水愿相随。
“谢谢你,赐予了我此生最瑰丽的一场冰蓝色梦境。”林葳蕤在阳光下欣赏着那颗钻戒,笑着抱住池渝。
那股强烈的不真实感再次席卷她的全身,她被阳光晃动闪得闭了闭眼,总感觉阳光太暖了,暖到让她怀疑,那阴霾的时光是否真的存在过。
而失神间,远处几座黑色火山山峰突然炸裂开来,暗红色的岩浆从裂缝中喷涌而出,粘稠如血,裹挟着硫磺味的浓烟翻滚而下。
紧接着,整片山脉开始崩塌,岩浆如千万条赤色巨蟒顺着山脊爬行,所过之处焦土龟裂,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腥甜。
林葳蕤的皮肤开始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没有触碰岩浆,却仿佛有火舌在舔舐骨髓。她拽住池渝的手腕往安全处冲去,可他的身躯像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池渝!"她的声音在热浪中支离破碎,战栗道。
眼前是翻涌的岩浆,赤红的火舌舔舐着天际,将整个世界染成血色。
死亡近在咫尺——他们才刚刚交换誓言,生命不该在此刻戛然而止!
她死死攥住他的手臂,指甲深深嵌入他的血肉:“你疯了吗?!”嘶吼声淹没在火山轰鸣中,“快走啊——我们得活着——”
海浪依旧温柔地拍打着岸边,与陆地上的炼狱形成荒诞的对比。池渝站在熔岩映照的红光里,忽然伸手接住一朵飘落的灰烬,动作轻柔得像在接一片雪花。
岩浆已经漫到他们脚边三米处,林葳蕤的裙摆开始卷曲发黑,只见身旁的冰块在滚烫的岩石上融化开来,发出"嗤"的声响。
林葳蕤浑身僵住了。
死亡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她望着眼前岿然不动的池渝,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荒谬得可笑。
记忆的错乱、突如其来的死火山喷发、此刻爱人反常的平静——这一切比前生的十八年,更像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远处传来冰川坍塌的轰鸣。林葳蕤突然发现,那些岩浆流过池渝的脚踝,竟没有留下丝毫伤痕,而他则挂着一丝,近乎悲凉的笑意。
池渝俯下身抱起她,似乎生怕她沾染半分滚烫的岩浆,顺手提起了她的裙摆。
“林葳蕤,听我说。”他的声音很轻,却压过了四周岩浆的轰鸣,“在这个世界,我们已经拥有过最美好的时光——我向你求了婚,我们看过极光,去过所有想去的地方。”
一块燃烧的岩石砸在脚边,他纹丝不动:“等回到你自己存在的世界,别为失去这些而痛苦,因为这些幸福,本就不该属于我们的。”
“记住,我们在这里幸福过,就够了。”
“你这算什么...玩笑吗...”她颤抖的指尖徒劳地抓向虚空,却只握住一缕飘散的热风。泪水模糊了视线,将眼前的世界扭曲成色块,“你说我的前十八年只是噩梦...现在又要我回到所谓的'现实'...”
她喉间溢出一声呜咽,向来条理分明的思绪此刻绞成乱麻,分不清这是濒死的幻觉还是荒诞的真相——究竟会葬身于此,还是惊醒在某个所谓“真实”的黎明?
为什么这个生命总是在反反复复跟她开玩笑,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认知摧毁,将她再次卷入无助无奈迷茫的漩涡中?
失神间,林葳蕤的目光突然凝固——池渝抬起的手背上,蜿蜒着一道狰狞的烧伤疤痕。
那伤口的形状她再熟悉不过,分明是十八岁那年,他为救温清河冲进火场时留下的痕迹。
可眼前的池渝明明...不该有这道伤。她清楚地记得,当她讲述那些“梦境”时,他眼中闪过的震惊与茫然。
寒意顺着脊背攀爬,她颤抖着抓住他的手腕:“池渝...现在的你到底...是从哪个世界来的?”
世界开始崩塌。池渝的瞳孔里倒映着燃烧的天空,他的嘴唇贴上她灼伤的额头: “别哭,这不重要,无论在哪个世界,我都一定能保护好你….我的愿望尽了,你也该回去了…”
她闭着眼,与池渝的脸颊相贴的瞬间,感到脸上传来一阵冰凉的湿意。
她不明白池渝话里的意思,她也不明白这个世界究竟为什么如此扭曲混乱,她只知道池渝从来没有掉过眼泪,最多只是红了眼眶。
你明明也哭了,你也舍不得我走吗?
池渝伴随着那个世界最后一缕光,化成了万千灰烬中的一片。
林葳蕤在灼烧感中猛然睁眼。
她发现自己仍然在两年前的地方,四合院的那个房间内,而身旁是熊熊燃烧着的火海。
烧焦的房梁在头顶噼啪作响,浓烟灌进鼻腔的瞬间,自己正被池渝紧紧公主抱在怀中,与梦中池渝消逝时候的姿势一样。四合院的老旧木窗早已化作火帘,热浪将空气扭曲成透明的波纹。
她居然,又返回了两年前那个所谓的噩梦中。
究竟哪个才是真实?
是那两年带着荒谬结局的温存缱绻的美梦,还是此刻灼热刺骨的噩梦?
理智在耳边尖锐地嘶鸣——那两年的记忆太过完美,完美得不似人间。而眼前的火场,还有掌心传来的、池渝手臂的温度,都真实得令人绝望。
带着火的房梁忽然坠落,被池渝闪身躲开。眼前火场四面楚歌,危机四伏,她根本来不及深思。
“别怕...”池渝的声音从胸腔传来,震动着她的耳膜。他紧紧抱着她冲向房门,汗珠顺着下颌滴在她锁骨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着火了…不过我会带你出去。”
“不...”她下意识攥紧了池渝的衣襟,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梦境中那句“别为失去痛苦”像烙铁般烫在心头,而此刻抱着她的温暖躯体,竟与梦中那个即将消散的身影重叠。
她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所以梦中的池渝说的可能并不是失去梦中的幸福,而是失去,眼前人!
第二根带火的横梁倒塌的巨响中,她看见他睫毛上沾着的火星,“小心——" ”
房梁裹挟着烈焰截断前路。池渝急转方向时,却发现早已无路可退。
身后是火墙,面前是火海。
绝境。
池渝看着前方橙色服装的消防员身影,忽然笑了:“我会把你送出去。”林葳蕤怔怔地望着他,攥紧了他的手臂,选择相信。
池渝深深地往下望了一眼林葳蕤,眼神复杂。或许是不舍,是心疼,是爱。
顿了顿,用力将林葳蕤托举过顶。
随后以肉身冲向了那片火海。
林葳蕤望着身下的少年,心如刀绞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烈焰如巨兽的舌,卷过池渝的腿脚,皮肉在高温中发出细微的爆裂声,热浪掀起的风里,他听见自己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
“抱紧我的脖子。”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子,却还在笑,“小葳蕤。”
第三根房梁裹着火焰砸落时,火焰瞬间攀上他的后背,烧穿了睡衣,在皮肤上烙出焦黑的纹路。火焰顺着林葳蕤的头发也窜上了她的周身,她却来不及感觉疼痛。
“池渝...池渝!”林葳蕤的眼泪滴在他灼伤的锁骨上,发出"嗤"的轻响。她手指抓住他烧焦的皮肉,却只抓下一把灰烬。 “你不要逞什么英雄,我求你了陪我一起出去…”
池渝第一次没有理会林葳蕤的话,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再也没有力气越过火海,他只好向远处的消防员大声呼喊道:“这里!救救她!”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她抛向未被火焰沾染的安全区。林葳蕤的身影划过火幕,沾染些许火苗,万幸重重地落在远处安全的地板上。
消防员倒了一桶水到她身上,终于消解了她周身的灼烧感。
她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池渝跪在火海中微笑,火焰从他七窍里钻出来,将他熔成一尊赤红的雕像。 她来不及喊消防员救他,坠落带来的疼痛感和周身的灼烧感瞬间席卷全身,她两眼一黑昏迷过去。
池渝浑浑噩噩中,听到消防员大喊:“庄园水管维修好了!有水了!快救人!”
消防员的呼喊仍此起彼伏,但池渝已经听不见了。他的视网膜上还映着林葳蕤安然落地的残影,而灼热的空气正顺着气管烧穿他的肺叶。
在意识消散前,他的眼前闪过无数点他与林葳蕤的记忆,一切…都要结束了?
池渝感觉自己在坠落,仿佛沉入深潭,耳边却浮起一缕歌声——
清甜的,朦胧的,熟悉的。
林葳蕤在唱。
唱那首《牵丝戏》,唱那句“我和你,最天生一对”。
……
池渝。林葳蕤。
水与木的谶语。
水生木——他是浸透她根系的血泪;
木克水——她也是阻拦他沉沦的堤岸。
而命运冷笑。水滥则木朽,木盛则水涸。
“无池……何来葳蕤。”
他忽然笑了。原来最痛的燎原火,早在她第一次哼起那首歌时,就烧尽了所有退路。
“灯火葳蕤,揉皱你眼眉…”
“假如你舍一滴泪,假如老去我能陪..”
“烟波里成灰,也去得完美。”
为了你,我甘心付出一切代价,换你一生平安顺遂,健康长寿。
消防水柱喷涌而下的轰鸣声中,没有人听见那带笑的叹息:“林葳蕤,你要长命百岁啊。”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