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途

　　周末的方家老宅飘着桂花糖藕的甜香。周启悦站在雕花门楼前，手心沁出细汗，手里拎着的礼盒被捏得微微发皱——里面是她母亲亲手做的酱菜，沈梦琪说“许夫人出身江南，肯定爱吃这个”。

　　方锐霆替她按响门铃，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别紧张，我妈今天炖了你爱喝的排骨汤。”他穿了件米白色毛衣，少了平日的凌厉，倒像个普通的邻家青年。周启悦望着他眼底的笑意，突然想起陕北窑洞前，他在视频里说“注意安全”时的温柔，心渐渐定了下来。

　　开门的是位头发花白的保姆，笑着接过礼盒：“周小姐快请进，夫人在厨房等着呢。”客厅里摆着架老式钢琴，琴盖上放着个相框，是年轻时的许雅琴和方建业站在光伏板前的合影——那时的许雅琴梳着麻花辫，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

　　“过来帮我尝尝汤。”许雅琴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周启悦走过去，看见她正用勺子舀起排骨汤，白瓷碗里飘着红枣和枸杞。“少放了点党参，怕你不习惯药味。”许雅琴把碗递过来，语气里的疏离淡了许多。

　　汤刚入口，周启悦就愣住了——这味道和母亲炖的一模一样。许雅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以前建业总说，他工地上的老师傅炖排骨都放玉米，我试了试，果然比放山药香。”她说话时，指尖在灶台边缘轻轻划着，那里有道浅浅的疤，“那年给他送汤，被工地的钢筋划的，他心疼了好久。”

　　周启悦突然明白，再强势的女人，心底也藏着柔软的角落。她放下碗，从包里掏出张照片：“这是陕北的张大爷，他家装了我们的光伏取暖器，说再也不用半夜起来添煤了。”照片里，张大爷捧着热茶杯，笑得露出豁了颗牙的牙床。

　　许雅琴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很久，突然说：“下周我跟你们去趟陕北。”周启悦惊讶地抬头，她点点头，语气平静：“我想去看看，建业没完成的事，现在做成了什么样。”

　　饭桌上，许雅琴突然问起周启悦的父亲。“我爸现在在老家帮人装光伏板，”周启悦说起父亲，眼里的光亮了几分，“他总说，以前爬电线杆拉电线，现在给屋顶装板子，都是给老百姓送光明，没啥不一样。”

　　方锐霆突然笑了：“上周我爸的老同事来公司，说建国叔现在是村里的‘光伏专家’，谁家的板子出问题都找他。”许雅琴的筷子顿了顿，看向周启悦的目光柔和了许多：“有空让你爸妈来家里坐坐，我跟你妈学学做酱菜。”

　　周启悦的心跳漏了半拍。她望着许雅琴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沈梦琪说的“许夫人年轻时也跟方董在工地住过工棚”——原来那些被岁月尘封的经历，终会在某个瞬间，成为理解彼此的钥匙。

　　饭后，方锐霆带周启悦去了方建业的书房。书架上摆满了泛黄的技术手册，最底层的抽屉里，放着个铁皮盒，里面是方建业画的光伏板草图，每张背面都写着日期：“1998年冬，零下15度，测试第17次”“2003年春，板子里的硅片终于达标了”。

　　“我爸总说，做技术就像种庄稼，得耐着性子等它发芽。”方锐霆拿起张草图，上面用红笔圈着个小错误，“这是他算错了电阻值，后来改了整整三天，改完就在旁边画了个笑脸。”

　　周启悦的指尖拂过那些深浅不一的笔迹，突然觉得这些图纸比任何情书都动人。她想起自己在行政部熬夜画的第一版方案，想起被赵崇扔在地上时的委屈，想起此刻放在实验室抽屉里的最新图纸——原来有些坚持，真的能跨越时空，在不同的人手里开出花来。

　　离开老宅时，许雅琴塞给周启悦个锦盒：“这是建业送我的第一份礼物，现在给你。”打开一看，是枚银质的光伏板造型胸针，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他说，等光伏技术普及了，就让我戴着这个参加庆功宴。”许雅琴的声音有些哽咽，“现在看来，是等不到了，但你可以替我戴。”

　　周启悦把胸针别在风衣上，突然想起方锐霆送的银色发卡，想起林景逸笔记本里的星光——这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柔，像无数条细细的电缆，终将汇聚成照亮前路的光。

　　回到公司，林景逸正在实验室等她。他面前摊着份报告，是关于光伏板回收技术的：“绿能那边说他们研发出了新的回收工艺，想跟我们合作。”他指着报告里的数据，“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你看这个回收率，比行业标准高了15%，太反常了。”

　　周启悦拿起报告，翻到最后一页的检测日期，突然皱起眉：“他们的实验时间是去年冬天，但回收设备的最佳工作温度是25度，冬天室温根本达不到，这数据肯定是假的。”林景逸眼睛一亮：“我就说不对劲！你这眼睛比显微镜还厉害。”

　　两人正说着，沈梦琪跑进来，手里拿着份快递：“周姐，这是从陕北寄来的！”打开一看，是张大爷托人捎来的感谢信，信纸边缘还沾着泥土，字里行间全是感激：“取暖器太好用了，小孙女终于能在暖烘烘的屋里写作业了，她画了幅画，说要送给你们。”

　　画纸上，歪歪扭扭地画着几块蓝色的光伏板，板子里画着个笑脸，旁边写着“太阳公公住在这里”。周启悦把画贴在实验室的墙上，正好对着那本林景逸送的笔记本。

　　傍晚的阳光透过窗户，在画上投下片光斑。周启悦看着墙上的画，看着身边讨论技术的林景逸，看着手机里方锐霆发来的“晚安”，突然觉得这就是最好的时光——有人陪你追逐梦想，有人懂你藏在图纸里的牵挂，有人在远方为你守护着最初的光。

　　而绿能那边的小动作，周启悦已经不在意了。她知道，真正的技术从来不需要造假，就像真正的光，从来不会被乌云遮住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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