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误入诡境
将银霜剑换到了左手,她匆匆说了句“走”,便拉着谢临向不远处山脉疾行。
好在,那小盒子里的歹毒暗器大约是用光了,只剩银针偶尔袭来,都被她听声辨位,斩落了去。
那小个子轻功最好,每每追上来,她便用左手将他击退,再拉上谢临向山中疾奔而去。
夜色之中,那黑乎乎的山影看似极近,却总也到不了。
右手的麻痹之感逐渐扩散到肩部,她心中焦急,脚下步伐越发急促。
终于,眼前巨大的暗影几乎占据了全部视野,他们钻进茂密树林之中,拐了几个方向,终于将那三人甩脱。
她几乎全靠一口气支撑着,此刻两人暂时摆脱了危险,她心里一松,倒了下去。
谢临亦是急促地喘息着。此前全力奔逃,他已几近脱力。
他跪坐下来,将她的头枕在膝上,取出一枚洁白丸药,塞进她口中。
陆雨迢也不问,干燥的喉咙费力地将这异常芳香的药丸子咽了下去。
谢临搭她脉搏,指下脉象凌乱,不知究竟中了什么毒。
见她换手持剑,他便知她许是中了招,只是没想到这毒如此烈性,她整个右臂已是动弹不得了。
今夜无星无月,对于躲避追杀的两人,也算是个好消息。
他撕下一片衣角,在浓稠的黑暗之中仔细辨认,小心地拔去她腕上乌黑淬毒的细针。针扎得很深,她细细的手腕几乎要被刺透。
在伤处划了个十字,他顺着她的手臂去挤毒血。伤口气味怪异,流出的血液也泛着青黑。
半晌,挤出的血终于变成了深红。
她眼睛似是抬不起来了,眨动得极慢,几乎要阖上。
他看着那道伤口,目光沉沉。
余毒也须得处理,否则一旦伤及心脉,也许会留下终生的沉疴。
又撕了一块布料,他将那块白布垫在她腕上,垂下头,将毒液吮出。
舌尖微微发麻,他轻轻一哂。
唯一一颗解毒药给了她,自己便听天由命吧。
更何况,那颗药也仅仅能延缓毒素扩散罢了。最要紧的,还是尽量将毒液去除。
他换了几块白布,握着那道细细的手腕用力吸吮,恍惚之间,竟生出了在撕咬着她的错觉。
就是这双小小的,仿佛柔弱无依的手,却能使出石破天惊般的剑术,将他护在身后。
他眼前微微发黑,隐隐眩晕,却忽见身后几点火光。
这几人,料定了她中了毒逃不远,明晃晃地点了火把搜寻他们。
他收了布条丢在另一个方向,伪造出痕迹,将人往山谷中引,自己则是背起了她,小心掩藏足迹,向山上去。
在山坡上垂眼望去,三点火光遥遥去往了山谷,几乎要看不见了。
这里仍是不安全。
他继续向深山里去。不知是否是轻微中毒后的错觉,眼前景物忽然一晃。
如同石子投入水中,水波缓缓扩散开来,那些微的异样也缓缓消散,树林仍是黑暗而潮湿,似乎并无变化。
又行了半晌,树木渐稀。他的头隐隐作痛,心知是老毛病又发作了。
额角渗出冷汗,这次的头疼格外严重,许是与毒素侵染亦有关联。
他扶着树干深吸了几口气,仍是虚浮。
……很久没有如此狼狈了。
或因一点心事,此行他隐瞒行踪只身前来,没带顾九,也没带暗卫。
是哪一个环节走漏了消息?
地上是厚厚落叶,他将她放下,自己也倒在一旁。
头顶叶片被微风吹拂,轻轻摇动。银白月光淡淡洒在他脸上,宁静而安恬。
他脑内如同被重重翻搅着,正神思恍惚间,却忽然发觉不对。
为何……是月光?
今日,明明是朔日,本应无月才是。
……
…………
“唔……”
陆雨迢费力地睁开眼,只觉得浑身哪哪都难受。
她愣了愣神,终于回想起自己与谢临被人追杀,中了毒针。
试着动了动右手,仍是有些麻木,却比记忆中的情况好了不少。
谢临呢?
她头脑酸胀,动一下就晕晕乎乎的。缓缓将头转向侧面,她终于看到了那人。
他就躺在她身边,似乎正在忍痛,额上渗出汗水,双目紧闭,眉头蹙起。
“谢临……你怎么了?”
她一出声,便觉声音嘶哑,又极微弱。
然而他还是听见了,那双痛苦紧闭着的双眼,也缓缓睁开,望向了她。然而,他的目光,却似乎失了焦。
漆黑的、湿润的眼睛,尽管看向了她,却仿佛仍在努力地寻找她一般。终于,那茫然的视线凝实了一些,他低低道:“我没事……阿迢……你怎么样?”
谢临这是怎么了?
他不会也被毒针射中了吧……
她拖着酸胀得快要炸开的头,艰难往前挪。
“呼……”
这短短的距离也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她总算靠近了他,吃力地抬起左手,去摸他的额头。
“你……头痛么?中了毒么?”
两人各说各的,都没得到想要的回应,心中俱是担忧焦灼。
谢临额上冷汗淋漓,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觉眼前昏黑,脑内如同要裂开一般剧痛。他之前隐约望见她的方位,伸了手,果然触到她的衣襟。
奇诡的环境,身后的追兵,两人各自的伤势,令人神思昏沉的疼痛……
……什么都不愿去想了。
他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小小的一个,穿着宽大的衣裳,有时风一吹,像是要轻飘飘地从他身边飞走了。
肩背的骨头几乎有些硌人,又非常能吃,还是个正在长个子的小家伙。
他将她整个包在怀里,鼻端嗅到潮湿叶片微微腐败的气味。
厚厚的落叶,湿润的泥土,其中一点幽微香气,是她身上檀木手串散发出来的。
而她本身,似乎没有任何味道。如同雪域溪流,如同山巅云雾,洁净到了极致。
她的手正搭在他的额头上。
细细的手指带着薄茧,因虚弱而冰凉。
头脑热而胀,时而如同针刺,时而如同拉扯。他咬牙忍耐着,几欲被撕扯成两半。
……他需要她。
冰凉的,清洁的,湿润的。
他要将她敷在所有疼痛着的地方,为他降温镇痛。
眼前一片黑暗,他收紧了手。
……
…………
耳边鸟鸣啁啾,他缓缓睁开眼。
天色暗蓝,林中晨雾弥漫,看来已是凌晨时分。
她在怀里沉沉地睡着,枕在他手臂上,将他右臂压得发麻。
头痛已经平息,只残留着些许未尽的浑浊闷胀。
昨夜,他们两人也不知是疲惫昏睡,还是晕厥了过去,所幸无人寻来。
他摸摸她的头,轻声唤她。
陆雨迢终于迷迷糊糊睁开眼。
哪哪都疼。
心里隐隐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她下意识问道:“谢临……你头痛么?”
耳边一声轻笑,谢临坐起身,将她揽在怀中拥着,亲昵地揉她的头发。
“我无事。你昨日中了毒,现在感觉如何?”
陆雨迢动动右手,除了伤口有轻微的拉扯感,已是行动自如。
她也回抱住他,埋在他胸口闷闷道:“已经好了。”
昨夜没有说完的话,没能让彼此知晓的,终于从各自的口中,传进了另一人的耳朵。
谢临瞥了一眼周围环境,森林笼罩在清晨的寂静里,似乎格外幽深。
他低下头,唇擦着她的耳侧,低低用了气音道:“阿迢,此处有些不对,小心行事。”
她惊讶地抬头看他,又被他按回了怀里,接着说道:“昨日是朔日,此地却有月光。”
哎?
谢临不会看错,那这地方的确有古怪。
她蹙眉思索。
阵法会让周遭景物飘忽不定,不相干的场景拼接在一起,往往叫不明就里的人摸不着头脑。然而,若要改变月相,却是不能。
那,还有什么呢……
她回想看过的杂书,想起一则地方志怪故事。
很普通的神怪逸闻,只不过套了个真实地点的壳子,她随手翻过,便忘在脑后了。大约讲的是一个书生进京赶考,住进破庙里,夜晚信步行至一株大槐树下,忽见夜空变作白日,又闻雷声,顷刻间暴雨如注。
他仓惶逃去,不知过了多久,大雨忽然不见了,眼前重又变为黑夜。然而,他身上衣衫仍滴着水,适才显然并非幻觉。
第二日,他寻了当地方士,得知那处本有一株百年古树,连日干旱枯死了。槐树精魄徘徊不去,总念着雨水滋润,因此形成了异象。
故事里那书生运气不错,误打误撞离了幻境。不过,她跟谢临遇到的,究竟是不是这样的情况?又要如何脱离呢?
她伏在谢临肩头,趴在他耳畔,跟他小声嘀嘀咕咕。
谢临微笑道:“无论如何,你我二人未曾走散,且恢复了精神,也算是个好消息。”
他松开了怀抱,站起身,向她伸出了手:“昨日来时路我尚且记得,一起去看看吧。”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