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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下,像听到什么恐怖故事一般。
谢禹沐敏锐察觉到我的反应,面上虽不显喜怒,但握在我肩膀上的那只大掌却蓦然收紧,“怎么?不喜欢小孩?”
我们之间的关系都如履薄冰,更遑论结婚生子。
难道他愈发疯魔,想强求要一个没有名份的私生子?
不,那决不可能!我自己遭受非议也罢,不可能再带来一个无辜的新生命到这个世界上受罪。
我咬着唇,摇了摇头,找了一个极佳的借口:“我年龄还小……”
肩上的力度松了不少,谢禹沐抬手摩挲着我的脸,嗓音沉静有力:“也是,不急。”
一个短发小女孩挪动着碎步走近,待我发现,她好似已经在原地站了好久了,不知是不是因为个子矮的缘故,存在感也比同龄小孩弱了不少。
她手里攥着一株白色的小雏菊,另一只手左右摇摆着犹豫要去拽谁的衣角,性格看起来格外腼腆。
“花花,别头发上好看。”
谢禹沐比我先一步弯腰,接过小女孩手里的花,又摸了摸她的头发以示鼓励:“谢谢你。”
小女孩红扑扑的脸蛋颜色更深了,咯咯地笑了笑便转身跑走。
他将那朵小雏菊摆在手心,仔细地整理了下花瓣,替我捋了捋发丝,把花别在我耳后的地方。
“很衬你。”
迎面吹来一阵微风,带动缕缕清冽的花香至鼻尖,我垂着眼不欲看他,低声说:“肯定很傻。”
后来,我们几乎是在全校师生的前呼后拥中走出了校门,即便顾荃拦在身后再三重申只是一点点小心意,不必挂在心上。
可二十万对于从来没有走出过大山的孩子和老师们,堪称得上是一笔巨款。
周叔扶着老花镜,镜片后浑浊的眼睛泛着泪光,扶住我的手再三恳谢:“温煦,谢先生,真的很感谢你们。”
顾荃正准备上前解决掉不需要的“人情麻烦”,谢禹沐却反常地挥了挥手示意他退后,从大衣内襟抽出个银灰色的四方盒,指尖夹着一张烫金名片递了过去。
“以后学校有什么经济上的困难,随时可以找我解决。”
不是助理的名片,而是他的私人名帖,上面没有任何公司和职务的介绍,只简单印着谢禹沐三个字和一串他的私人号码。
但在光线下依稀可见纸张上细腻的纹理和压印,简单两行字也是经过精心排版的,字距行距都恰到好处,质感非凡。
回去的路上,又开始飘起细碎的小雨,一滴滴似是落在我心里,我忖度着启唇想要说什么时,谢禹沐陡然抱着我将我换到了道路里侧的位置。
一辆摩托车擦着他的手臂将将而过。
“谢谢你给学校捐款,其实有点太过破费了。”
他将我拥在怀里没松,语气平淡无波:“铭琨每年都有拨款用作慈善募捐,这点钱不算什么,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再次回到了那间屋子,家里的摆设一如当初,我却发现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头顶那处碎了的瓦片被修缮完毕,连带着那个坏了的灯泡也被换上了新的。
“我让顾荃请师傅来简单修了下。”谢禹沐持着手机,滑动了几下屏幕后收起,直直望过来,缓声说道,“还有……替你父亲已经找好了一处不错的墓地,看你什么时候准备让他入土为安。”
我默不作声地打开窗,望着远处那座笼在烟雾里的青山:“我想把他的骨灰埋在那里。”
课本里常说父爱如山,可惜我与他父女缘浅,这辈子都没能感受到什么是好的父爱,但愿下辈子他能学会做一个称职的父亲。
这座山其实有个名字,村里的人都叫它“眉月峰”,山形就如女子的一弯眉毛,清秀婉约。高度并不高,也没有特意修过上山的栈道,但常有村民上山挖菌子和中草药,便走出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径。
谢禹沐本想替我捧着骨灰盒,我却坚持自己抱在怀里,好在刚才下了一会的雨停了,爬山的时候也没有特别耗费力气。
大约一个小时后,我们终于抵达了山顶,光秃秃的植被只剩下一点点的苍绿,他帮我挖好一个坑,我把骨灰盒安然埋了进去。
接着,我往后退了几步,屈膝跪下朝着面前的小土堆磕了三个头。
“爸,温煦从此就和你告别了。”
山顶的风愈发刺骨强劲,直扑扑地打在脸上,就像是被人用皮鞭狠狠抽过一样痛。我眼睫眨了眨,忽然扑簌扑簌地掉下眼泪。
一个人的一生,短暂到几十年就消逝殆尽,无论是仇恨还是怨怼,从这刻开始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抬手擦了擦,我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转眸深深地看了那里一眼,好半晌后朝谢禹沐说:“走吧。”
两旁的荆棘丛长得有半人高,他牵着我的手,有意放慢了步伐,一开始下山的过程还算顺遂,可不知怎地又飘起了小雨。
我不以为意,山里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像白天一样兴许很快就停了。但这次的雨非同寻常地越下越大,脚下的那条小径也变得泥泞不堪,踩在上面直打滑。
谢禹沐攥住我的手也越来越紧,他浑身湿透地停驻脚步回头说:“不行,这样下山很危险,恶劣天气很容易引起泥石流。”
滂沱大雨里,密集的水幕和不要钱似的往下倒,打在枝叶上发出不小的响声,我提高音量问他:“那怎么办?”
他往前走了几步,俯下身观察了好久,带着我走进了一个山洞避雨。
山洞不大,里面还有几捆没用完的柴火,看样子像是路过村民憩息过的地方。谢禹沐脱下身上的外套拧干,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按了几下对着那堆柴火点燃。
瞬间柴堆里亮起很大的火苗,照亮了黑漆漆的洞穴。
淋了雨的衣服似有千斤重,我也紧跟着将羽绒服脱下晾在一旁,抱着双腿缩在那里取暖。
“对不起,要不是我固执己见,也不会连累你被困在这里。”
男人弯下腰坐在我身侧,即便这样头顶也堪堪挤在洞穴的顶部,他牵过我的手包在自己的掌中,来回搓动着渡来暖意。
“傻瓜,还冷不冷?”他内里穿着的白色衬衫还湿哒哒地滴水,坚实有力的腹肌线条在透明的布料下若隐若现。
青筋凸起的大手猛然扣上我的衣服领扣,我怔怔地往后躲,他耐心地解释:“你这样不把湿了的衣服脱下来,发烧了这里可没有药吃。”
我还是有些羞,脱了这件衣服,里面就剩下贴身的吊带打底。
“温煦,我们在一起快两年,你浑身上下我哪里没有见过?”
他话音才落地,我便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望着洞外下得不停的大雨,我更害怕病死在这里,于是也不再扭捏。
谢禹沐将我们的湿衣服尽数铺在柴火旁的石头上烤着,他随即解下纽扣,那件白衬衫也脱了下去,八块紧实的腹肌赫然显现出来。
他紧挨着我再次坐下,强壮有力的胳膊贴着我的,我觉得自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急灼热,他却从容不迫地将我搂在怀里。
我浑身僵得如同一根木头,谢禹沐许是察觉到了我的紧张,便抬起指腹时不时地抚摸着我胳膊,由于离得很近,甚至能真切感受到他说话时喷洒出的温热气息:
“这几天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比这一年共渡过的都要长。”
我心跳得还是很快,根本没注意他在说什么,慌乱间手一不小心摸索碰触到了又烫又硬的物体,顿时手又缩了回来,声音也低得不能再低:
“我……感觉已经不冷了,你可以坐远一点的。”
下一秒,他喉咙溢出一丝意味不明的轻笑,突然扣住我的腰身横着一压,我不受控制地倒在了他的膝上。
他漆黑的瞳孔中此时倒映着燃动起伏的火苗,手背轻轻地抚过我的侧脸,一路流连至我的胸口。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身上只穿了一件贴身吊带时,我瑟缩地拼命往后躲。
那修长的手指倏然停住,勾起我半滑的肩带往上扶了扶,转而刮了下我的鼻尖:“想什么呢?”
谢禹沐长臂一挥,将烤干了的白衬衫盖在了我身上,往上掖好:“这样放心了?”
我跳跃的心绪稍稍安定了些,攥着衣角躲避他那直白的眼神,洞穴里太过安静,我便不由得想找些话说:“其实,我小时候也来爬过这座山。”
“嗯?”他喉结滚了滚,化身为一个耐心的倾听者。
“不过是一个人,我在学校并没有太多的朋友,放学了无聊就偷偷跑上山玩。”我垂着眼,仔细回忆着童年的点点滴滴,“有次捉到了一只特别漂亮的小灰兔。”
“后来呢?”
我绞着的手指愣住,语气中染上了一丝失落:“我带回家放在后院里养了好久,有次没注意让温志辉和他的狐朋狗友们,给放在烤架上……烤了吃了。”
谢禹沐的嗓音夹带着几分冷意:“从小就学会欺负姐姐,真是恶劣。”他的指尖扣住我的手指,缓缓厮磨着说,“前段时间,我按照你的意愿没有再插手干预你弟弟偷窃那事,所以量刑后需要坐一年的牢。”
“你父亲……过世后,我曾经想过这样对他是不是太重了,毕竟他是你唯一的亲人。”
我出声打断道:“不,温志辉一直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正因为他是我唯一的亲人,经过彻底的改造之后,我想他的性子能够好一些。”
他没再说话,似是默认了我的说法,只是将我搂得更紧了,俯下身那张俊美的面孔越来越近,阖上眼睫后郑重地在我唇上印了一吻,又悄然拉远距离。
“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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