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候归期

　　于瑶的脚尖刚触到地面，漫天尘土便汹涌而来，呛得她剧烈咳嗽，胸腔里火烧火燎地疼。
　　眼前哪有半分狭小杂物间的影子，更不见那些狰狞面孔，只有望不到边际的荒草地，枯败的草叶在风里打着旋，疯狂往她的鞋缝里钻。
　　远处连盏路灯都没有，灰蒙蒙的天空低低压着，像块浸了水的脏棉絮，沉甸甸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猛地转头瞪向飘在身旁的007，声音裹着按捺不住的火气：“你把我传哪儿来了？这就是现实世界啊？”
　　007的圆脑袋下意识缩了缩，胖乎乎的身子往旁飘了两寸，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委屈。
　　“宿主，你只说要传去现实世界，没说具体地方呀。我默认选了无人区，怕你突然出现被人撞见嘛。”
　　他晃了晃细细的小胳膊，语气更显无辜，“再说你没提过精确坐标，我哪儿知道你要回哪儿？”
　　于瑶被噎得一滞，低头望着沾满尘土的鞋尖，穿越前的画面骤然涌上心头。
　　狭小肮脏的杂物间里，殷子轩淬了毒似的声音，还有背上火辣辣的痛感，让她又急又慌。
　　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逼自己冷静：“我要回穿越前的杂物间！你能定位到吧？”
　　007赶紧点头，圆眼睛里闪过一丝迟疑：“能是能，但短时间内连续传送，你的意识会不稳，可能会头疼、甚至暂时失忆……”
　　“顾不上了！”于瑶猛地打断他，抬头望向压抑的灰天，声音发紧，“再晚点儿，程野该发现我不见了。”
　　“他那个人，找不到我定会把院子翻个底朝天，说不定还会跑去问于季哥和于符……”
　　她越说越急，眼眶微微发烫，温热的水汽模糊了视线：“快开始吧，我撑得住。”
　　007见她态度坚决，不敢再磨蹭，胖乎乎的身子泛起柔和的淡蓝色光晕，将于瑶轻轻裹在中间：“宿主站稳了，定位穿越前精确坐标，3秒后传送，3、2、1！”
　　蓝光闪过的瞬间，于瑶只觉得脑袋像被无数细针扎着，尖锐的痛感让她下意识闭紧眼睛。
　　再睁眼时，熟悉的肮脏与狭小扑面而来。她正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面前站着三个居高临下的人。
　　殷子轩笑得猖狂，伸手就拎住她的头发，力道大得几乎要扯下头皮：“你以为你是谁？于瑶，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她扬起手就要落下，于瑶借着惯性猛地翻身躲过，踉跄着站直身子，眼底翻涌着压抑已久的怒火。
　　“宿主，需不需要我……”007的声音带着担忧。
　　不等他说完，于瑶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上前，一把将毫无防备的殷子轩按在旧木桌上，手腕用力扣住他的后背，声音冷得像冰：“殷子轩，今天就让你尝尝，当初程芳心打在我背上的力道有多痛。”
　　巴掌落下的瞬间，殷子轩的哀嚎刺破杂物间的死寂。
　　她平日养尊处优，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疼，哭得撕心裂肺：“于瑶！你疯了？放开我！”
　　旁边的刘瑞星和王云佳见状，立刻撸起袖子要上前帮忙。
　　可就在这时，007周身蓝光一闪，瞬间化为人形。一身干净白衬衫，身形挺拔，稳稳挡在两人面前。
　　刘瑞星和王云佳的动作猛地顿住，脸上满是错愕，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难以置信：这凭空冒出来的人是谁？
　　于瑶没理会身后的动静，只盯着殷子轩扭曲的脸，一下下宣泄着积攒的委屈与愤怒。
　　于瑶指尖攥得发白，唇齿间无声溢出三个字，字字淬着冰：“我—恨—你。”
　　直到殷子轩哭得没了力气，瘫在桌上只剩抽噎，她才松了手，甩了甩发麻的手掌。
　　刘瑞星和王云佳早已吓得不敢上前，见殷子轩吃了亏，趁着于瑶不备，偷偷溜出了杂物间。
　　于瑶也没追，只是看着狼狈不堪的殷子轩，冷冷道：“下次再敢找事，就不是挨几巴掌这么简单了。”
　　说完，她转身带着007走出杂物间，来到校园外的街道上。
　　晚风一吹，刚才的戾气渐渐消散，只剩下满心疲惫。
　　“007，你能不能代替我，在这现实世界里活下去？”于瑶的眼眶泛红，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007愣住了，圆圆的眼睛里满是诧异，随即重重点头：“可以的，宿主。”
　　“那……能不能再让我见一面……见一面我妈妈？”积攒已久的思念终于冲破防线，于瑶捂住脸，失声痛哭。
　　007的眼神瞬间变得温柔，声音轻轻的：“可以的宿主，开心最重要。”
　　蓝光再次亮起，这次格外柔和。再次落地时，于瑶已站在家门口。007变回□□版小人，飘在她肩头。
　　于瑶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家里的样子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土坯墙裂着宽缝，糊墙的旧报纸泛黄卷边，露出斑驳的泥坯；屋顶瓦片还算整齐，屋檐下挂着几串风干的玉米，沾着些许灰尘。
　　屋里的木桌歪了一条腿，用半块砖头垫着才勉强平稳，凳面被磨得发亮，边缘还缺了个角。
　　老式木箱改的柜子漆面剥落，锁扣生了锈，轻轻一碰就发出吱呀声响。泥土地面坑坑洼洼，墙角堆着几捆干柴，混杂着些许杂物。
　　炕上铺着补丁摞补丁的旧棉絮，颜色早已看不清原本模样，窗棂上糊的塑料布破了个小洞，寒风顺着缝隙往里钻，带着淡淡的泥土气息。
　　熟悉的场景让于瑶的眼泪瞬间决堤，她哽咽着，轻声唤道：“妈……妈……”
　　里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打补丁蓝布褂子的中年女人快步走了出来。
　　她头发有些花白，眼角刻着细密的皱纹，双手粗糙得布满老茧，正是于瑶的妈妈。
　　“瑶瑶？”妈妈一眼就认出了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力道大得仿佛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我的瑶瑶，你可算回来了！这孩子，跑哪儿去了，让妈好担心！”
　　妈妈的怀抱带着熟悉的烟火气，还有淡淡的皂角味，于瑶埋在她的肩头，哭得更凶了：“妈，我想你了，好想你……”
　　“想妈就好，想妈就好。”妈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也带着哽咽。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妈给你留了热乎的红薯，快进屋吃，外面冷。”
　　妈妈拉着她的手进屋，那双手虽粗糙，却格外温暖。于瑶看着妈妈忙碌的身影，心里又酸又暖。她知道，这样的时光终究短暂。
　　停留了许久，于瑶终于狠下心，转头看向007：“007，我们该走了。”
　　007点点头，看向妈妈的眼神带着一丝不舍，却还是听话地泛起蓝光。
　　于瑶紧紧抱了抱妈妈，在她耳边轻声说：“妈，别担心我。”
　　妈妈回抱了她，声音温柔：“好，妈不担心，你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于瑶在心里对007说：“007，替我在现实生活里好好活下去。”
　　蓝光笼罩下来，于瑶最后看了一眼熟悉的家，看了一眼妈妈的笑脸，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眼时，她已回到书中的世界。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她站在熟悉的院子里，面前突然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你去哪儿了？”程野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焦急，他紧紧搂着她，力道有些大，“我找了你好久，把院子都翻遍了，正准备去找于季和于符问问。”
　　于瑶抬头，撞进程野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满是担忧与紧张。
　　她吸了吸鼻子，嘴角扬起浅浅的笑容，伸手抱住他的腰：“我没事，就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现在回来了。”
　　程野低头，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疼地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痕：“以后不许再乱跑了，找不到你，我会慌。”
　　“回来了。”于瑶重重点头，将脸埋进他的怀里。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惬意。
　　那些过往的委屈与伤痛，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往后的路，有他陪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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