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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龙引劫·雪山约战
断剑坪的死寂,如同凝固的冰湖,沉重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空气中弥漫的刺鼻腥甜尚未散去,混合着皮肉焦糊与鲜血的铁锈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那几具瞬间化为枯骨、如同被岁月诅咒风干了千年的残骸,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石面上,无声地控诉着乾天刀那灭绝生机的恐怖邪力。幽绿的纹路在漆黑的刀身上缓缓蠕动,如同活物的血管,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阴邪气息。
乾元尊(乾天)立于高台之上,金袍在浓烟中猎猎作响,冕旒歪斜,露出那张因力量回归与毁灭快意而扭曲狞笑的脸。他手中的乾天刀斜指坪东,刀尖流淌的墨绿邪芒如同毒蛇的信子,锁定着断剑坪中央那两道背靠背、在尸山血海中显得格外孤高的身影。魔刀“蚀月”的惊世一击,不仅瞬间抹杀了数名己方高手,更彻底摧毁了所有人反抗的意志。影堂杀手、乾罡卫、残存的依附势力爪牙,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原地,眼中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那柄吞噬生命的魔刀。
离坎与炽阳背心相贴,冰冷的青衣与灼热的劲装之间,那短暂的冰火交融之力场已然消散。离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脸色死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嘴角不断涌出黑红的血沫,又被体内强行压榨出的最后一丝履霜寒力冻结、蒸发。怀中的泽兑剑冰冷刺骨,沉重如山。山伯艮岳倒卧在不远处的冰冷石面上,那佝偻却如山的身影,此刻只剩下永恒的沉寂。巨大的悲恸与无边的仇恨如同两条毒蛇,噬咬着他残破的心神,而乾天刀那灭绝生机的邪异气息,更如同跗骨之蛆的寒冰,冻结着他的血脉。
炽阳紧靠着他,离明刀上的烈焰早已黯淡如风中残烛,刀身因她剧烈的喘息而微微颤抖。她俏脸苍白如纸,杏眼之中是焚尽一切的决绝,更是对离坎油尽灯枯状态的深切心痛与无法掩饰的恐惧。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离坎后背传来的、如同即将炸裂的火山般的狂乱心跳,以及那深入骨髓的冰冷颤抖。乾天刀带来的恐怖压力,让她体内的离火真元都仿佛被冻结,运转迟滞。
“小杂种…离火门的小丫头…”乾元尊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残忍与掌控一切的疯狂,打破了死寂,“感受到绝望了吗?这,才是真正的力量!天道?狗屁!唯有吞噬!唯有毁灭!才是永恒!”
他缓缓抬起乾天刀,刀身上幽绿的纹路光芒大盛,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稀薄的元气,甚至将附近几具尸体上残存的血气都吸扯成丝丝灰绿气流,融入刀身。他周身那吞噬一切的“噬元魔功”漩涡再次隐隐浮现,散发出比之前更加强大的阴森威压。
“游戏…该结束了!”乾元尊狞笑着,目光扫过离坎、炽阳,以及他们身后重伤的兑泽、震雷和仅存的离火弟子,如同在挑选待宰的羔羊,“就用你们的精血魂魄,来祭我这乾天之刃!让这断剑坪,成为尔等永恒的坟冢!”
魔刀刀尖微微颤动,那令人窒息的腥甜气息陡然浓烈!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巨网,瞬间笼罩了坪东残存的每一个人!兑泽脸色惨白,捏紧了仅存的银针;震雷眼中闪过绝望;残存的离火弟子握紧了刀柄,眼中是赴死的悲壮。
就在乾元尊即将挥下这毁灭一刀的刹那!
离坎动了!
他猛地抬起头!
那张死灰的脸上,泪痕血污纵横,如同恶鬼的图腾。但那双眼睛——那双曾冰封死寂、曾焚尽疯狂、此刻因山伯之死而彻底破碎的眼睛——却爆发出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到极致的决绝光芒!
他不再颤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压榨出最后一丝足以震动四野的力量!履霜诀的寒冰内力混合着玉石俱焚的意志,如同冰封的火山在喉间爆发!嘶哑破碎的声音,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如同万载寒冰凝结的号角,轰然响彻死寂的断剑坪!
“乾天——!!!”
声音如冰锥刺破凝固的空气,直指高台之上的魔影!
“你我的恩怨——”
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与冰的重量!
“与旁人无关!!!”
离坎猛地踏前一步,脚下龟裂染血的石面瞬间蔓延开一片刺目的霜痕!他染血的指尖,死死指向乾元尊手中那柄散发着不祥绿芒的魔刀!
“葬龙雪山之巅!!!”
他仰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弥漫的浓烟与火光,投向了断剑坪西北方向那片被厚重铅云笼罩、隐约可见的连绵雪峰轮廓——葬龙雪山!终年风雪咆哮,酷寒绝域!
“敢否——”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玉石俱焚的挑衅与最后的决断!
“与我了断——?!!”
邀战!以葬龙雪山为最终坟冢的生死邀战!
声浪滚滚,在死寂的断剑坪上空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如同在绝望的冰湖上投下了一块巨石!
所有目光,瞬间从乾元尊的魔刀,聚焦到了那个站在尸骸之中、摇摇欲坠却挺直脊梁的青衣身影上!
震惊!难以置信!
“葬龙雪山?他疯了?!”
“那是绝域!飞鸟难渡!寒气蚀骨!”
“他重伤至此…上去就是送死!”
“他是想…引开那魔头?救其他人?”
中立区域一片哗然!无数道目光充满了惊愕、不解,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在乾天刀绝对的死亡威胁下,这个重伤垂死的年轻人,竟选择了最惨烈、最孤绝的方式!以自身为饵,将灭世的魔头引离这血腥的战场!
炽阳猛地转头看向离坎的侧脸,杏眼之中瞬间盈满了巨大的惊骇与更深的痛楚!她瞬间明白了离坎的意图!他是要用自己的命,为兑泽、震雷、为残余的同门、甚至为那些幸存的中立者,争得一线渺茫的生机!葬龙雪山…那是十死无生的绝地!
“离坎!不——” 炽阳失声惊呼,伸手欲抓他的手臂。
乾元尊也愣住了。他狭长眼眸中的疯狂与残忍被一丝错愕取代,随即化为更加浓烈、更加扭曲的暴怒与讥诮!葬龙雪山?那个龙渊阁余孽,竟然选择在那个埋葬了他父母的地方,作为自己的埋骨之地?还想引他过去单打独斗?
“哈哈哈!!!” 乾元尊猛地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快意,“小杂种!求死?!好!很好!本座便成全你这蝼蚁最后的痴心妄想!”
他手中的乾天刀幽绿光芒吞吐,贪婪地吸收着空气中弥漫的恐惧与死气。他自信,凭借乾天刀的剧毒邪力与噬元魔功的霸道吞噬,在这断剑坪上,他翻手便可碾死所有人!但…葬龙雪山?那个终年酷寒、元气稀薄的绝域…
乾元尊眼中凶光一闪,狞笑更甚:“葬龙雪山?哼!正合我意!那酷寒绝域,正好克制你那点微末的寒冰身法!本座便在那雪山之巅,将你剥皮抽筋!用你的心头热血,洗刷本座今日所受之辱!让你亲眼看着,你拼死引开本座想要保护的那些蝼蚁,是如何被本座的手下…一个个碾成齑粉!哈哈哈!”
他狂笑着,目光扫过离坎身后的兑泽、震雷和残存的离火弟子,如同看着待宰的猪羊,充满了残忍的戏谑。他答应邀战,不仅是对自身力量的绝对自信,更存了在雪山之巅虐杀离坎、再折返屠尽剩余人的恶毒心思!葬龙雪山的酷寒环境,或许真能限制离坎那鬼魅般的身法,对他而言,不过是换一个更有趣的屠宰场!
“盟主神威!必诛此獠!” 薛无泪虽死,他麾下的影堂杀手头目立刻嘶声附和,眼中凶光闪烁。
“踏平余孽!为赵统领报仇!” 乾罡卫统领也厉声怒吼。
天鹰堡、铁掌门等残存势力,在魔刀威压下,也只得强压恐惧,发出虚张声势的咆哮。
“离坎!” 炽阳在乾元尊狂笑应战的瞬间,猛地踏前一步,与离坎并肩而立!她不顾离坎冰冷的目光,不顾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离明刀呛然拄地,发出金铁交鸣!她昂起头,火红的衣袍在血腥的风中猎猎作响,俏脸之上是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然,声音清亮如凤鸣,穿透喧嚣:
“我跟你去!!!”
没有询问,没有商量!只有不容置疑的宣告!
离坎冰冷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缓缓侧过头,那双燃烧着焚天杀意却又冰封着绝对理智的眸子,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深深地看向炽阳。
她的脸上沾满血污与汗渍,发丝凌乱,杏眼通红,嘴唇因失血和激动而微微颤抖。离明刀上的火焰虽黯,却依旧在她眼中熊熊燃烧,那火焰中,是焚尽伪善的决绝,是穿透生死的相随,是比葬龙雪山的酷寒更加灼热、更加坚定的——不离不弃!
离坎冰封的心湖,如同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那坚不可摧的冰层,剧烈地震颤着,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他看到了炽阳眼中的火焰,看到了她紧握刀柄、指节发白的手,看到了她为自己挡下的无数刀光剑影…山伯倒下了,冷月逝去了…这世上,竟还有人,愿意陪他踏入这十死无生的绝地!
他没有说话。没有劝阻。那双冰封的眸子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坚硬的东西,被这灼热的火焰,悄然融化了一丝。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炽阳一眼。那一眼,复杂难言,有震动,有痛楚,有无奈,更有一丝…冰层下汹涌的、无法言说的东西。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融化在血腥的风中。他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无声的应允!沉重的托付!
“少门主!” “离坎!” 兑泽和震雷同时惊呼,眼中充满了焦急与不赞同!葬龙雪山,那是真正的绝地!离坎重伤垂死,炽阳亦是强弩之末,面对拥有魔刀和魔功的乾元尊,无异于飞蛾扑火!
“丫头!不可!” 离火刀门残存的弟子中,一名断臂的老者嘶声喊道,老泪纵横。
然而,炽阳只是回给兑泽、震雷和同门一个极其短暂、却又异常坚定的眼神。那眼神在说:不必再劝,我心已决。
神医兑泽看着离坎那死灰般的脸色和不断咳血的虚弱,又看了看炽阳眼中那焚尽一切的决绝,温润的脸上充满了挣扎与痛苦。他知道,离坎体内的冰火剧毒、经脉重创,加上强行催谷履霜无间带来的反噬,已是风中残烛!此去雪山,九死一生!
他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趁着乾元尊正狂笑睥睨、影堂和乾罡卫尚未合围的间隙,兑泽身影如电,瞬间掠至离坎身前!
“离坎小友!” 兑泽的声音急促而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他闪电般从怀中掏出一个仅剩的、通体莹白、散发着刺骨寒气的玉瓶。瓶身触手冰寒,仿佛握着一块万载玄冰!他拔开瓶塞,一股更加浓郁精纯的寒意瞬间弥漫开来,甚至暂时压过了乾天刀的邪异腥甜!
瓶中,仅有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晶莹剔透如同冰晶雕琢的丹药——玄玉冰心丹!
“此乃‘玄玉冰心丹’!” 兑泽语速极快,将丹药不由分说地塞入离坎冰冷僵硬的手中,“以万年玄冰魄为主药,佐以百草精华!可暂时压制你体内肆虐的冰火剧毒,更能在短时间内激发你残余的潜能,护住心脉!但切记!此丹霸道,如同饮鸩止渴!药效过后,反噬更烈,经脉根基恐…恐有崩毁之危!非万不得已,绝不可用!”
丹药入手,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手臂蔓延,让离坎死灰般的身体都微微一颤。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如同冰晶凝聚的丹药,又抬头看向兑泽眼中那深切的忧虑与决然。他没有推辞,只是极其缓慢地、无比珍重地将这枚寄托着最后希望的丹药,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丹药棱角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却让他混乱的心神获得了一丝奇异的清明。
“多谢…先生…” 离坎的声音嘶哑破碎。
兑泽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边紧握离明刀、眼神决然的炽阳,千言万语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保重!”
震雷也趁乱靠近,精瘦的脸上肌肉紧绷,压低声音急促道:“听风楼的人已在外围接应!我会尽力护住兑泽先生和剩下的人!你们…小心!雪山…有古怪!”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极快,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离坎再次微微颔首,冰冷的眸子扫过兑泽、震雷,扫过残存的、眼中含泪的离火同门,最后,他的目光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落在了不远处,静静躺在冰冷石面上、再无声息的山伯艮岳身上。
那佝偻的身影,沾满血污和尘土,却依旧保持着守护的姿态。浑浊的老眼紧闭,嘴角凝固着释然的微笑,仿佛只是沉沉睡去。离坎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冰封的眼眸深处,巨大的悲恸如同海啸般翻涌,几乎要冲破履霜无间的禁锢!他死死咬着牙,将那翻涌的悲恸强行压下,化作更加冰冷的、焚尽一切的恨意!
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山伯最后一眼。仿佛要将这如山如岳的父执身影,烙印进灵魂最深处。然后,他猛地转过身,不再回头!
“走。” 一个嘶哑到极致的单字,从离坎口中吐出。
他不再看任何人,抱着冰冷的泽兑剑,紧握着那枚刺骨的玄玉冰心丹,拖着沉重如灌铅的脚步,一步一步,踉跄却异常坚定地,朝着断剑坪西北方向的出口走去。每一步踏出,都在染血的石面上留下一个带着霜痕的脚印。
炽阳没有丝毫犹豫,离明刀呛然归鞘。她最后看了一眼兑泽、震雷和同门,眼中是诀别,更是嘱托。随即,她紧抿着失去血色的唇,迈开脚步,紧紧地、一步不离地,跟在了离坎身后。
一青,一红。
一冰冷死寂,一烈焰灼灼。
两道身影,在尸山血海、断剑残碑的映衬下,在数千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一前一后,踏上了通往葬龙雪山的死亡之路。
乾元尊立于高台之上,并未阻拦,只是用那双燃烧着残忍与戏谑的眸子,如同欣赏猎物走向陷阱的猎人,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他手中的乾天刀,幽绿纹路微微闪烁,仿佛在渴望痛饮雪山之巅的鲜血。
“跟上!封锁雪山所有出口!一只苍蝇也别放出来!” 乾元尊对着影堂杀手和乾罡卫统领,冷冷地下令,“待本座在雪山之巅碾碎了这两只虫子,再回来收拾残局!”
“遵命!” 影堂杀手如鬼魅般融入阴影,乾罡卫则结成森严队列,如同金色的洪流,紧随离坎与炽阳离去的方向,缓缓压上!断剑坪上的压力并未消失,只是被暂时引向了那风雪咆哮的绝域。
少林玄苦大师低垂白眉,双手合十,一声悠长沉重的佛号响彻战场:“阿弥陀佛…葬龙引劫…苦海无涯…” 声音中充满了悲悯与对未知浩劫的沉重预感。
武当清虚真人拂尘轻摆,眼神凝重地望着那两道逐渐远去的、渺小而决绝的身影,喃喃道:“薪火相传…死中求生…一线天机…”
残阳如血,将断剑坪染成一片凄艳的暗红。呜咽的风穿过林立的断剑碑林,发出如同亡魂哭泣般的尖啸。离坎与炽阳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和身后如同跗骨之蛆般紧随的金甲阴影中,逐渐变小,最终化作两个模糊的黑点,消失在了断剑坪西北方向、那片被厚重铅云和永恒风雪笼罩的莽莽群山入口。
葬龙雪山,终年不化的积雪如同巨龙的鳞甲,在惨淡的天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寒芒。刀削般的冰崖直插铅灰色的苍穹,凛冽的罡风如同无形的巨手,在嶙峋的怪石与深邃的冰缝间呼啸穿梭,卷起漫天雪沫,发出鬼哭般的厉啸。酷寒,是这里永恒的主宰,仿佛连时间都能冻结。
最终的舞台,已然开启。血与火的终章,将在那风雪绝域之巅,轰然奏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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