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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那年,谢之惜强占了谢之霖攒了数年的私房钱,同她的压岁钱加起来,在鸣涧楼包了一间上房铺张请客。
鸣涧楼是那时都京中最雅致的酒楼,在和另一间他们每月下单子改善伙食的天揽阁争都京第一楼的名号,生意也好得吓人,花销高昂,是谓千金一刻。
其一是因楼里是真的凿了条水渠,引了道暖泉湍流飞瀑,山石耸峙,进门入目便是银河落九天,清泉鸣涧,美人抚琴,环境就变得清幽无匹,高山流水间推杯换盏,谁都好似知音;其二是鸣涧楼的老板娘貌美如花,只是不常露面,除非食客运气很好,才能有幸与老板娘同坐喝一杯酒。只消喝一杯就能与人吹牛好久,不亚于与花魁共度良宵。
鸣涧楼之雅意数不胜数。即便是在国子学,去逛窑子的吸引力还不如去鸣涧楼撞撞大运。至少鸣涧楼怎么看都很高雅,适合乐意附庸风雅的人。
原本谢之惜是不会下血本包鸣涧楼的,偏生她和赵旻熙打了个赌,赌谁能在射术课上赢得头筹。
结果以一箭之差输了。
赵旻熙赢得也很不光明。他早早对谢之惜的箭动了手脚,但他又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以至于谢之惜攒了一腔怒火也只能认了倒运。
幸好不是年末的考校,只是普普通通的一节课。
赵旻熙舔舔嘴唇说,“说好的,你输了得请我去鸣涧楼喝酒!”
谢之惜说,去就去。
而后她就对梁锦瞳道:“说实在的,我馋春日宴。咱们得趁此机会,想办法弄点儿。赵旻熙喝什么我不管,咱得喝点儿好的。”
梁锦瞳点头,响指擦亮清脆,“我想办法喽。”
春日宴是鸣涧楼的招牌美酒,时人都说千金不换春日宴。
这酒供应极少,可谓奇货可居。寻常人能弄到一坛也是赚大了。
说是谢之惜的生辰宴,实际上她摆宴的日子距她真正的生辰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只是争口气,并着秋社迎秋,宴请了一帮同窗,旨在有福同享。
赵旻熙又仗势狮子大开口道:“这么多人都在,大好日子里,不得喝春日宴才值啊!”
他存心让谢之惜下不来台。
赵旻熙得意忘形,一时间忘了他使计摆了谢之惜一道只能得意一时,余下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梁锦瞳提了两坛春日宴丢上桌,笑眯眯道:“生辰礼物。”
赵旻熙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
“怎么?我送的就不行了?禧王殿下也不至于这么瞧不起人罢?”
她还是软软带笑,笑里藏刀。
至于梁锦瞳是什么人身边的红人不言而喻,围观的同窗没一个有异议。
裴十二挤上来当和事佬,专注于拉偏架:“怎么不作数?禧王殿下怎会瞧不起人呢,殿下大驾光临对我们厚爱得很,特地为难人多难堪!显得殿下鼠肚鸡肠怎么能行!我们喝!喝!相逢一笑泯恩仇,酒逢知己千杯少!谢之惜你快打开啊!怠慢不得啊!”
真正的和事佬何嘉急得团团转,“裴云冉!你少喝一点儿……”
说着,谢之霖按住了赵旻熙的肩膀,“我酒量浅,喝不多,殿下别担心。我替惜惜先敬殿下一杯!”
都是同窗,赵旻熙还想在其他人眼里落个好名声,又被裴十二一箩筐话说得头昏脑胀,道:“好好好。”他生来就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趁众人都在,眼珠子转转,计上心头,捡着看似最孱弱的软柿子捏,还是指梁锦瞳,“你这人仗着我那位好兄长对你有点儿意思嚣张惯了,次次躲在别人背后当缩头乌龟,就不能凭你自己赢我一回?”
他指定的就是过些日子入秋前的国子学特有的才学比拼。一年一度,六艺都要真刀真枪地比一场,是场大型的考校试炼。无论平日成绩如何,在这场试炼中能崭露锋芒才至关重要,连皇帝都会对此分出些精力关注。被各大家看上了可以说前程似锦,人人摩拳擦掌互不相让。
就在此时,谢之惜的佩刀飞去,倏地精准撬开坛盖。
霎时酒香扑鼻,众同窗一时间再顾不得这些人剑拔弩张,纷纷挤上前去要尝一口鲜。
——罢了他们就算在此大打出手也无所谓!喝上一口就算身边死个人都发觉不了。
春日宴实乃佳酿,香气袭人,只一闻便好似能勾魂夺魄。
裴十二直接倒了一碗,谢之霖接过来立即往赵旻熙嘴里灌。
他捏着酒杯,在一旁怂恿道:“喝喝喝!这可是殿下心心念念已久的春日宴啊,先尝尝!”
春日宴虽名字动听口感也佳,实则是烈酒,乍然灌进去无比呛喉。
赵旻熙被灌了一嗓子,剧烈咳嗽着,却推不开热情的裴十二以及谢之霖铁钳般卡着他的手。
尤其是谢之惜带头鼓掌喝彩:“好!殿下爽快人!”她以大碗换走了小碗,“殿下如此爽快,不如用碗更尽兴?”
同窗们也接连奉承,更是叫他骑虎难下。
梁锦瞳还是笑意不减,纯真无邪地望着赵旻熙。
在一室喧杂中岿然不动,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越过众人哗然,清晰道:“行啊。”
两人对视。赵旻熙得了想要的回答,剜她一眼,终于推开了按着他的谢之霖,趾高气扬地走开,“行,走着瞧。”
他指了指桌上的坛子,抹嘴狠狠道,“输了,三坛春日宴。”
自从入学起就和她杠上,四处看不顺眼,对谢之惜充其量算恨屋及乌。他原本的目标还是胜过她。
谢之惜悄悄问她,“有把握吗?要不我们到时候给他下点儿泻药什么的,让他来不成!”
梁锦瞳给自己端了一碗酒,嬉皮笑脸地揉她的脸,“有。你别担心。”
“说实在的,这酒不会是赵卿珏给你的?”谢之惜狐疑地问。
梁锦瞳与她碰碗,眨眼,“你猜?”
“所以我让他们先喝,”谢之惜桀桀怪笑道,“尤其是——”
她指了指赵旻熙,“反正他先喝了,先出问题的也就是他。”
“有道理。”梁锦瞳赞许道。
此时此刻,赵旻熙还好端端站着。
两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谢之惜忽然朝她身后豪迈举杯,“赵兄!敬你一杯!大恩不言谢!”
赵卿珏姗姗来迟,他穿了件常服,庄重玄色衣衫也似谪仙出尘,眉眼在葳蕤灯影下却平添了几分飞扬艳色,与本该的矜重深沉不相干。
梁锦瞳扯他衣袖,把他扯下来,坐在自己身边。
“听到了吧?惜惜猜出来了,赏脸喝一杯?”
她斟酒,倾身递给他。
楼下丝竹声声,伴着飞流潺潺如珠玉击碎。她的声音也如珠玉相撞,眼里碎裂星汉天川,如斯绚烂。
特地换了杯,白瓷杯中澄酒清澈。
酣歌夜饮,风散浓烈甘香,芬芳好似一醉便归于春夜。
这两坛春日宴还真是赵卿珏给的。
既能让各自不欠人情,还能让赵旻熙的矛头转不到自己身上,恰好两个姑娘都喜爱春日宴。这礼还非是梁锦瞳送不可。
美中不足的是,赵旻熙必然会将矛头对准她。
不过惹怒这人像黏了坨狗皮膏药,趁早寻个契机甩脱了也是好事。
梁锦瞳明知赵卿珏看似是给她指了条光明大道,给足她面子,实则还是坑了她一把。
当然,这坑只坑她一人还是少了,她得把该进坑的都拉进来。
赵旻熙得进来。
赵卿珏自己也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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