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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
那日李昭昭出府后流落街头,看着冷冷清清的城,望着垂挂的银月,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最终路过一座灯火通明的青楼妓院,里面管弦丝乐欢声笑语,浑然不觉国难当头。
李昭昭站在街角暗处看了许久,最后惨然地笑笑,或许这就是她余生的归宿了吧。
乱世之中,一个失了身心命如草芥的女子,除了这个地方,还有哪里可以去呢。
她这么想着,抬腿朝那里走去。
一道马鞭伴着凌厉的破空声劈来,直直抽中她的腿弯。李昭昭只觉得两腿一麻,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跪在了地上,有鲜血从伤口渗出。
耳边有马蹄声踏来,她麻木地跪在地上,不想起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赵询勒住缰绳,厉声呵斥。
李昭昭不想回答,不想去思考他为什么还留在这座城。她只觉得好累,甚至祈盼赵询再赐她一鞭,送她下黄泉。
赵询翻身下马,蹲下来抬起她的下巴,皱眉打量了她一会。
“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她之前眼底至少尚存一丝微光,如今短短几天不见,却像一具没有魂魄的空壳一般,“你不是去投奔远亲了吗?就算投靠不成,也不至于沦落成这样。”
她突然没头没脑问出一句,“如果你们抓到李家人,会怎么处置他们?”
赵询皱眉,“自然是押解回京,抄家问斩。”
李昭昭于是便不说话了。她想她一定是欠了李夙的,不然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忍亲手断送他。
“怎么。”他低下头,“你知道他的下落?”
她摇了摇头,赵询顿时便怒了,“那你大半夜来这种地方做什么!这是戏子当腻了,准备转行做妓子?!”
“做妓子……犯律吗?”
她轻轻反问。赵询没搭理她,直接将人提起来扔到马上,紧接着也翻身上来,马鞭一扬便绝尘而去。
“既然无处可去,不如就留在我身边侍奉。”
李昭昭愣了愣,“你要娶我?”
“你想得美。”赵询冷冷道,“身边正好缺一个侍婢而已。”
她低下头,有眼泪砸在指尖。
还真是身世浮沉。
命如草芥。
后来赵询没能带李昭昭回京城,彼时朝中已经开始动荡,百年难遇的大旱更是动摇了国之根基。朝堂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昭帝被逼得四面楚歌,一筹莫展。
而昭帝膝下子嗣单薄,担心小太子的安危,于是派人秘密将太子遣出宫来,送去赤水仙洲寻求洛门庇护。途中与赵询交接,命他将小太子周全护送到另一批人手上。
由于事关重大,赵询身边的士兵全都被灭口,而李昭昭身份简单,又是女儿身,便被特许与赵询扮作一对夫妇,方便随行照顾小太子路上的起居。
为了保密起见,并没有人暗中跟随保护太子,他们俨然一对带着孩子的普通夫妇。一路上祸福相依,赵询亲眼见过李昭昭冲进难民群里抢来赈灾粮,够他们三天的口粮;也见过她深夜从乱坟死人堆里扒出干净衣物,盖在熟睡的小太子身上。
真真是应了她自己的话,是在拼命地活。
赵询深夜守在忽明忽暗的火堆旁,注视她安静熟睡的模样许久。
李昭昭毫无预兆地睁开眼,正好撞上赵询来不及收回的目光,两道视线相撞,莫名悸动。
“看我干嘛。”她脱口而出。
“等大旱过后……”他莫名其妙说了半句话,然后就闭上嘴,死也不肯继续说了。
李昭昭摇摇他,生气了,“大旱过后怎么样?干嘛说话说一半!”
赵询看她一眼,默然拾起地上一截木枝,将她散落的长发挽了起来。
“……可以吗?”他低声问。
她摸了摸发髻,眼角微热,“嗯。”
睡在一旁的小太子忽然翻个身,顺手拉了拉身上的毛毯。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两人心照不宣,李昭昭一直佩着赵询给的那支木簪,二人将小太子一路安全送到了沛城旁的杏花镇,准备在此将小太子交给昭帝安排好的下一批线人。
再次回到这个伤心地,已经历经磨难的李昭昭变得坦然了许多。而彼时小太子连日奔波,身上发了热,当时旱情已经到了最严重的时候,她去难民营没有领到药品和水,情急之下她谎称自己怀了身孕,倒在人群中演了半天,才有好心人愿意分给她应急的药。
她急急忙忙要往回赶,却被人扭住了手腕,一声不吭地拽出了难民营,到了无人的地方。
再见到李岁燃,他也憔悴了许多,虽然易了容,却掩不住神态里的疲惫。
想来大旱之下没有人能保持体面,哪怕是高高在上的李公子也不例外。
“你去哪了。”他难掩疲态,这些日子消瘦了很多,“你没有怀孕,也没有发热,这些药给谁用的?”
“不关你的事。”李昭昭挂念着生病的小太子,只想赶紧打发掉他,好快些赶回去。
“是孩子吗?”他低低地问。
李昭昭一愣,想着小太子确实还算个孩子,茫然地点了下头。突然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又赶紧摇头。
他有些失落,“你还在怪我?我找了你很久,很多话想和你说。”他顿了顿,“当日的话都是浑话,是我违心的。”
李昭昭觉得可笑,说年少情爱不作数的是他,反口不认账的还是他,真真假假全凭他一张嘴来说,难道戏耍她为乐吗?
“你想多了,那些话我早忘了。”李昭昭冷冷道,“如果你是为了孩子后悔,我告诉你,那日我也是戏言,我们没有孩子。”
李夙深深地望着她,“你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李昭昭眼中一痛,又想起了那个离世才被她知晓存在过的孩子。李夙走后瘟疫便爆发了,戏楼的先生们接连倒下,杨老先生离世那日,她悲痛欲绝,大恸之下血流不止。
当时疫情蔓延,根本请不来郎中。她一个人流干了血和泪,三天之后身体稍微有了力气,便拉着板车将各位老先生的遗体送去下葬。
她是抱着求死的心做完这些的,可她命数太硬,最终还是没有死成,可是戏楼却只剩下她一个人。
发现李夙在沛城后,她抱着满腔委屈去奔赴他,想告诉他那个没能留住的孩子,以为他们还有未来。
直到醒来看见他的疏离,还有名正言顺的妻子,她便死了心,知道二人再无可能,打算将此事永远埋在心里。
只是那日被他伤得太深,她口不择言才说了出来。
忆起往事,李昭昭眼底闪过一丝伤痛,很快变成了锋芒,“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你忘了我出身戏楼,戏子满口都是假话。”
她举起手里刚骗来的药,“就像刚才,我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谎,一点也不会羞耻。”
他沉默了。正当李昭昭以为他死了心,他却开口道:“没关系,假的也没关系。昭昭,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你把我当什么?”李昭昭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把白皓又当什么?”
“白皓是假的,她不是我的妻子。”
李夙轻描淡写的一句,让李昭昭脑袋乱成一片浆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所以你让所有人陪你演戏,只是为了把我赶走?”
他无言以对,“以后再不会了。”
李昭昭给了他一巴掌,转身就要跑。李夙眼疾手快地将她擒住,反手一转就将人压在了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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