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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桔梗其一
钟家有两位好女,长姊名鸳,小妹名莺。
长姊性子开朗活泼,及笄后愈发艳丽;小妹安静内敛,生得一副讨人喜欢的乖巧模样。
钟鸳喜闹,是个没法在深闺里安顺的女子,有天赐歌喉与曼妙身段,自打见过了教坊女子以歌舞赢得满堂彩的场景,再难忘却,心向往之。
自此钟鸳常常与各种公子佳人结识,其惊艳之姿与极富趣味的谈吐令她如鱼得水,就连教坊花魁亦成了其要好姊妹。
时时在府上约上身边身荷名声、才艺双绝的好友一同歌舞,不亦乐乎。
钟家父母膝下无子,仅此二女,平时奉若掌上明珠。从不以“抛头露面”责备长女,反而以之为荣。
钟鸳渐渐声名鹊起,甚至赢得“京城第一佳人”的美誉。
钟家姊妹感情甚笃,比之长姊,小妹钟莺温婉贤淑,乖巧可人,喜读诗词歌赋,有咏絮之才。
偶尔一次隔竹帘与诸位才子辩论,一番唇枪舌战下来,众才子无一不拜服,盛赞钟家二小姐有林下风致。
钟家父母亦不以“女子无才便是德”约束小妹,反而恨不得这科举考试能允女子一个机会。
直到帝王选秀,闻钟家有好女二位,便指给了钟家一个名额。适时旁人羡煞不已。
温婉女子听过父母告诉的喜讯后,反而一脸有心事的模样。
“莺儿怎么了?”作为长姊,钟鸳总能感受到小妹细微的情感波动。
钟莺咬了咬下唇,道:“这宫中选秀……阿姊想去吗?”
“到底怎么了嘛,”钟鸳听过那个喜讯后,倒没有太大反应,“让姐姐猜猜,莺儿可是已有心上人,故而对入宫一事心有顾虑?”
钟莺脸都红了,连连摆手:“哪有什么心上人!姐姐莫要打趣莺儿了!”
她只是觉得,这唯一名额必定是属于“京城第一佳人”的。
“还是说,莺儿想入宫,但是担心选不上?”
钟莺摇了摇头,顿了顿,又缓缓点头:“……算是吧。”
常有人把她们姊妹二人分别比作牡丹和兰花。
牡丹花开时间动京城,兰花静开幽谷高洁傲岸。
钟莺觉得,兰花总比不上牡丹的。
“傻莺儿,这有什么好担心的?”钟鸳把自己的一套胭脂水粉展出来,“本就是美人胚子,不过是不擅长打扮罢了,有姐姐助你一把,还忧不能艳压群芳?”
钟莺见她这副架势,问:“阿姊不想入宫吗?”
“入宫?我吗?”钟鸳停滞了一下,道,“我就不愿啦,莺儿想去,便去嘛。”
“那可是入宫选妃啊!”钟莺惊了,“姐姐这是为什么?”
钟鸳凝视着镜中的自己,道:“自古男人三妻四妾,尤其是真龙天子,更不可能将一片真心赠予他人。”
“我呀,被人宠惯了,懒得和别的女人明争暗撕,就为了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人,万岁爷又如何?”钟鸳道,“我只嫁心上人。”
“姐姐可是……有喜欢的男子了?”钟莺觉得这种话不应该是她随口一说的 ,她将这话问了回来。
钟鸳瞥了她一眼,笑了:“莺儿总是那么聪慧。”
钟莺眼睛都睁圆了:“是谁啊?”
只见姐姐掩嘴一笑,让她附耳过来。
“陈家二公子。”
“陈家?”钟莺奇了,“前不久他们才来提过亲的!”
“是啊,我看上他们家的二公子。”钟鸳笑得甜滋滋,“前些天也在央阿爹阿娘了。”
钟鸳只记得长兄陈雅,实在想不起来二公子是谁。
“二公子姓陈名唯。”钟鸳见她这反应倒也不出奇。
“姐姐这是……喜欢他哪里啊?”钟莺总算唤醒了些印象,陈家兄弟性子分明得很,长兄风度翩翩侃侃而谈,二弟则沉默内敛寡言少语。
那时明明见钟鸳和陈雅相谈甚欢的,怎么钟鸳心仪之人竟是陈唯?
“嗯……”钟鸳思索一番,道,“我喜欢他的名字。”
“啊?”钟莺一怔。
“你看‘唯’这个字,像是非某个人不可一样,”钟鸳道来,“这不是正合我意吗?我要我爱的人非我不可,我是他的唯一,不可以吗?”
钟莺皱起柳眉,“这番解释太过牵强了罢,姐姐没说实话。”
钟鸳莞尔笑笑。
当然不完全因为他的名字。
“陈二公子请留步。”
陈唯闻声扭头,却见方才还在屋内和自己长兄有说有笑的女子,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钟小姐,有何贵干?”
钟鸳的美貌近乎夺目,陈唯一瞬凝住了呼吸,好歹不至于失礼,但却撇过视线不去看她。
钟鸳可不会将他红了的耳根视若无睹。
“二公子是对这鸢尾花感兴趣?”
“……是。”陈唯立在院中看花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竟没发现她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花了。”钟鸳对他展颜一笑,比花都娇艳,“现在开始喜欢的。”
陈唯有些扛不住她直勾勾的视线,猜不出她想做什么。
“你不问问为何?”钟鸳掩嘴浅笑,似是在欣赏着他的窘态。
他几乎连话都说不利索:“……为什么?”
钟莺款款上前,玉指挑起他的颔尖,带了些强迫意味要他看着自己,仰着头看他,笑意更深:“因为啊……”
“这里面含了你我二人的名字啊。”
陈唯用他仅剩的一丝清明思索了一番。
鸢尾,鸳唯。
现在好了,连这一丝清明也被烧干净了。
“钟小姐,莫要拿在下取乐了。”陈唯以折扇轻轻撇开她的细腕,眼神躲避得太不自然。
钟鸳的笑声如铃声般清脆,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让我主动去取乐的。”
“照您的意思,在下还得因为被您取乐而感恩戴德?”陈唯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二人的距离。
“哪儿的话。”钟鸳反倒上前凑近,挑起他的下颔,直直迎上他的视线,果不其然在他眼中发现了羞赧之意,“我啊……”
“只撩拨心上人。”
陈唯心头一跳,登时如一根木头愣在原地。
比起兄长陈雅,陈唯不善言辞,也不善与人打交道。女人见得少,其中基本都是温婉可人的闺秀碧玉。
似钟鸳这如牡丹一般嫣然开放的国色,也是头一遭见。
“在下不明白钟小姐是何意。”陈唯脑中轰然鸣响,他从没应对过言行举止这般热烈的姑娘,还连着被调戏两次,欲与她分开些距离,却惊觉自己退无可退。
他亲眼见着的,她分明与陈雅相谈甚欢,方才聚在一起时,因她不曾在自己身上分出一眼,他才敢对她多窃两眼。
“就是你心领神会的那个意思嘛。”钟鸳道,“今个儿表面上是两家人一块过节吃顿饭,但都把我们这些小辈聚在一起了,我们长辈的醉翁之意你应该是能明白的吧?”
“……阿兄他似乎很中意钟小姐你。”陈唯方才听他们两人谈天说地都听了一顿饭,四个小辈,长子长女你一言我一语,次子次女却相顾无言,互相道了名姓就再无下文。
钟鸳听着他的语气,笑说:“我也很中意陈二公子呀。”
继而牵过他的手,柔荑覆上他的掌心,“陈二公子是不是因为我刚才没理你,不高兴啦?”
“毕竟你阿兄说话太有趣了,我强忍着才没当众失仪呢。”
陈唯顿觉心上泛酸,声音闷闷的,“那……”
话还没说呢,钟鸳就打断他,“可我就偏偏看中眼前这个闷葫芦。”
打翻了的醋坛子因她一句话倾泻了一池甜蜜。
哪怕就是日后都牵上了夫妻缘,陈唯也问了她许多遍那个藏在心里的问题。
他素来笼罩在长兄的阴影之下,陈雅天资聪颖,能言善辩,姿容出众,陈家父母也因他是嫡长子而更偏重他。
“你到底……为什么会选择我?”新婚之夜,陈唯与她行过合卺礼后,又忍不住问道。
陈雅也好,钟鸳也罢,都是他陈唯遥不可及的人。
“你总是这么不安。”她说。
不安。
她确实一语中的,在陈雅面前,陈唯从来没有哪一回敢自信过。两兄弟一起读书的时候,同一篇赋文,陈家父母对能倒背如流的陈雅赞赏有加,却不知陈唯也挑灯夜读将其烂熟于心;陈雅的字远近闻名,旁人请他们两兄弟写对联,陈唯瞧着父母的脸色,便明白负责出色的就应该是长兄,而他则负责献丑。
钟鸳是唯一一个主动走进他的世界的女子。
“我这辈子都不会负你。”陈唯拥她入怀,在她的额上落下一吻,他自此在心底暗下决心,她便是他此生唯一的人。
钟鸳大婚之时,世人曾叹息京城佳人竟把终生误。他便苦苦攻读,登科及第,平步青云,到最后自立门户,成家立业。
京城佳人自此从乐坊走入了京城大户。
钟莺小时候得过一只小鸟儿,是爹爹带回来给她们姐妹的玩物。
本以为钟莺该是高兴的,结果她一见这鸟儿就难过得落泪。
“莺儿不喜欢吗?你看它的羽毛多好看,连笼子都是爹精心挑的。”
“我听见鸟儿对我说,它不喜欢这个漂亮笼子。”
钟莺就觉得自己便是那被困在金丝牢笼的鸟儿。
若是换做姐姐进宫,兴许一切都大不相同。不像她,在这明争暗斗的后宫中只会避事避人,到最后避无可避,甚至被明枪暗箭所误伤。
两姐妹再一次见面,却是这寂寥的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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