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轻歌我就曼舞

　　张昶被抓回澹县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石岗村。村里沸腾起来。大家情绪都很激动，纷纷表示要把他押回村里来，交给村委会查办，让他吐出那些钱。夏初阳听到他们那些不过脑子的言论，不觉哑然失笑。心想，难怪他们会受骗，原来脑子如此简单，公安机关审他查他都不行，还要放村委来审，村委有那么大的权力？村委就有办法让他吐出那些钱？他任凭他们情绪激动地想办法，出主意，掀起集体讨伐张昶的言论高潮，就是不出声。
　　他们说着说着，怒火愈发不可遏制，完全失去理智，终于开始飙脏话，既而又飙出欲食其肉、欲啖其髓的狠话，而且是一个比一个狠。在他们眼里，张昶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被抓回笼中的曾经咬伤过他们的野兽，原来他们只是传说它的可恨，现在，他们开始考虑如何宰杀它了。
　　他们的心情他都可以理解，张昶变成野兽他也可以理解，他们在猎物面前同样变成野兽，他还是可以理解。夏书记，七百万啊，他吞了我们七百万啊，上面给村里拨发的移民款、低保钱、扶贫金，还有我们打工挣来的血汗钱，我们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啊！他不死不足以平民愤，对了，他死前必须把那些钱给还回来，不能让他死得那么痛快。天空开始飘雨，像是村里人的泪。十一月份的村子，显出几份又冷又热的迹象。张昶觉得有些疲惫。最近他被敬老院的几个老头闹得慌，又被扶贫工作搞得焦头烂额，现在，他实在是没气力去应付眼前这一群失去理智的蛮子了。“夏书记，你是我们村的一把手，也是警察，你去给县里说说，把张昶押回村里来，让我们当面和他对质，要他把那些钱给吐出来，我们可是有借条的，就怕他耍赖。”龙奂珠一边奶孩子，一边对夏初阳说。她的说话声和她的奶水香味几乎同时刺激了夏初阳的听觉和嗅觉。他红了脸，不敢看她，但感觉得出，她的眼里闪着火光，是愤怒的火光，也是热浪的火光。这个未婚先育的单身女人，总有股辣辣的青春气息裹藏不住。
　　见夏初阳没有理她，她又抱着孩子走近了些，夏初阳眼睛看向一边，捂了捂鼻子，又摇了摇头，阻住她的话头，道：“几年以前县公安局就曾立过案，他卷了大家多少钱，县公安局那里都有档案可查，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只是，他有没有偿还能力，能偿还大家多少，还要等县公安局审理了之后才可知晓。相信大家说要把他押回村里来审的话都是气话，没人会真这么想，看电视也知道，村里没这个权力。有些人甚至想出了私设刑堂的鬼把戏，那更加行不通。不然，这还叫什么法治社会？你们还叫什么守法公民？话说了也就说了，不就是出出气嘛，我能理解大家，但也请大家理智些，不要做出违法的事来。不然，张昶那案子还没搞清楚，你们中的某些人又被公安带走了。我相信大家也并不真想张昶死吧，要他真死了，大家的钱可就真要不回来了。只要他活着，该他还的，我们还得找他还。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要他死了，你们问谁要债去？还有就是，张老爹那里，你们也别去闹！这事情一码归一码，别弄混啰！”大家听夏初阳如此一说，也觉着有道理，便都散去。散去之后，也还在议论，只是话语中多了些能拿回钱的愿景。慢慢地，大家的神经由愤怒变成了亢奋，就好像他们村里来了个大老板，而大老板能为他们还回失去的钱财一般。
　　夏初阳貌似不关心村民们的瞎闹哄，背地里却去了一趟县城，找到县公安局的荆副局长，把村民们的意愿委婉地转述给他听。村民们最为强烈的意愿是，要张昶把钱吐出来，有多少吐多少，吐完钱之后，你们再怎么量刑那是你们的事情。只坐牢不还钱，便宜了张昶不说，老百姓那里真没法交待。大家企盼了这么多年，他们最关心不是罪犯本身，而是他们的钱。不还他们的钱，你跟他们去讲法治、讲公平、讲正义，他们不干。正午时分，阳光普照，办公室外明里暗，荆副局长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保温杯口上升腾起热气，荆副局长的脸隐于热气之后，似乎含着笑意。但是，他并没有说话。夏初阳又道：“他好歹也是个老板，那饭店的生意一直不错，我就不相信他没钱，他把钱还给百姓对他判罪量刑也是有好处的，对吧，难道他就没想过要把钱吐出来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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