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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你
暮色渐浓,最后一缕暖光沉入天际。
江屿独自立在露台中央,周身渐次亮起的灯火将他衬得愈发孤寂。
花架上的玻璃灯串在晚风中轻颤,细碎光点在他沉静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长桌上,精心烹制的菜肴早已失去温度,冰桶外壁凝结的水珠断断续续滑落。
时间在执着的等待中无声流淌。
他偶尔垂眸看向手机,指尖轻触屏幕,光亮起又熄灭。始终没有新消息,也没有那个刻在心底的号码的来电。
他站姿依旧挺拔,只是那份从容渐渐被夜色浸透,显出几分料峭。
当市政厅的钟声隔着夜色隐约传来,他终于抬起头。
目光掠过空置的座椅,掠过兀自闪烁的灯串,最终落向远方那片璀璨的光海。
眼底最后一点星火,随着钟声的余韵彻底熄灭。
他等的人,不会来了。
他去了哪里?与谁做了什么?
……
就是在这里,这个破败的“飞驰”修理厂。
继酒吧那惊鸿一瞥后,谢予以为再也见不到那位“小王子”。
命运却以一种更粗粝真实的方式,将那人再次推到他面前。
那天他的赛车出了故障,正满手油污地趴在车底排查,烦躁得几乎要骂人。
然后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在空旷厂房响起:“请问…这里能修车吗?”
谢予从车底滑出来,逆着光看见站在门口的身影。
那人脱下了精致的礼服,换上简单的衬衫长裤,脸上带着身处陌生环境的疏离,却没有丝毫嫌弃。
门外停着一辆保养得当的黑色机车。
那一刻谢予的心脏被猛地攥紧。原来他的“小王子”并非不食人间烟火。
“能。”他听见自己干涩地回答,手忙脚乱地擦拭着手上的油污,“什么问题?”
他简直忘了自己根本不是这里的正式员工——这个濒临倒闭的修理厂,不过是他和车队兄弟们常来聚会修车的地方。
后来他们一起排查故障。晏离甚至能准确指出几个被忽略的细节。
在检修过程中,他们偶尔会有短暂的眼神交流。晏离带着与外表不符的机械素养。
夕阳西下时故障终于排除。
谢予鼓足勇气,在晏离即将跨上机车时哑声开口:“那个……能留个联系方式吗?万一车再有问题。”
晏离回过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修好的车,极轻地点头:
“好。”
就是那一个“好”字,开启了之后所有的纠葛。
……
是夜,监护仪的滴答声规律作响,晏离的呼吸已趋于平稳。
就在这片医疗设备营造出的虚假宁静中,那个熟悉的电子音再次响起。
【宿主生命体征稳定。本世界核心剧情已彻底崩坏,不可修复。】
系统顿了顿,像是在进行最终确认。
【根据底层协议,24小时倒计时结束后,将强制脱离此世界,前往下一个任务世界,继续执行“渣攻悔改”核心程序,积累正积分。】
这番宣告带着一种程序化的冷酷,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既定事实。
然而,在短暂的静默后,它又补充了一句:
【……不必过度沮丧。数据库记录显示,在积分达到特定阈值后,存在申请“临时返场”权限的可能性。】
一直闭目养神的晏离,在听到最后这句时,眼睫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他没有睁开眼,只是对着空气,也对着脑海中那个声音,平静地反问:
“什么时候?”
系统的回应迅速而直接,带着它一贯将一切量化的核心逻辑:
【至少,需先偿清你此次违规操作及透支治疗所产生的全部负积分。】
“多少?”
【十万。】
冰冷的数字在寂静中回荡。
……
晏离靠着雪白的枕头,目光平静地落在正为他调整输液管的谢予身上。
“我只有二十四小时了。”
谢予的手指骤然僵住,针头在塑胶管上滑了一下。他猛地抬头,瞳孔急剧收缩。
“做什么都没用。”晏离继续道,目光清明地看着他,“不许做傻事。好好活着。”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没有人应该为另一个人死。”
“至少,我不允许有人为我死。”
谢予的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要去哪里?”他终于挤出声音,嗓音干涩得发疼。
晏离沉默了片刻,极轻地吐出二个字:
“离开。”
“还……”谢予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回来吗?”
晏离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幅度很小,却很确定地,点了点头。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道曙光,骤然刺穿谢予心中翻涌的绝望。
他立即上前紧紧握住晏离没有输液的那只手,力道大得指节发白。
“我等你。”他深深望进晏离的眼睛,每个字都像刻进骨血里的誓言。
无论要去哪里,无论要等多久。
晏离回望着他,眼底情绪翻涌最终沉淀为深沉的静默。他轻轻回握住谢予的手。
“好。”
监护仪的滴答声在病房里规律作响,像在为这个约定计数。
……
“睡一会儿吧。”谢予的声音刻意放得轻缓,带着催眠般的温柔,“我在这里。”
晏离没有作声,只是合上眼帘。
但微蹙的眉心和过于平稳的呼吸,仍暴露着他紧绷的神经。
谢予凝视着他苍白的脸,在冷白的灯光下像一尊易碎的瓷器。
犹豫片刻后,他抬起另一只手,动作生涩却轻柔地用指腹抚上晏离的太阳穴。
避开纱布边缘,极缓地打着圈按揉——这是记忆中母亲在他生病时会做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他停下按摩,看着晏离依旧紧绷的侧脸,忽然低低哼唱起来。
那是一段没有歌词的陌生调子,旋律简单甚至有些走音,但却带着笨拙的温柔。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只是下意识想用声音织就一张网,网住这片令人心慌的寂静。
哼唱声在监护仪的节奏里轻轻回荡。
慢慢地,他感觉到掌心里那只微僵的手松弛了几分。那刻意平稳的呼吸,也逐渐变得绵长安稳。
谢予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也没有松开交握的手。
就这样在冰冷的仪器声里,用不成调的旋律和掌心温度,固执地、一遍遍地,试图将他的阿离渡向一个暂时没有伤痛的梦境。
直到晏离的眉头彻底舒展,呼吸变得深沉均匀,握着他的手完全卸了力道,谢予才渐渐停下哼唱。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手放回雪白被单上,仔细掖好被角,而后静坐在这片昏暗中,凝视着沉睡的容颜,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
二十四小时。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从命运指缝里偷来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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