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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层佛塔(8)
老者满载而归时,沈觉浅行至那滩血迹前,低头看了一眼,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将他的瞌睡都冲散不少。
这劳什子的仙师,糊弄人都不知道做些真,他可没听过什么烂掉的梅子汁混着黑狗血还能成精的。
偏偏这杏花村的村民还深信不疑。
真是分辨不出吗?倒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沈觉浅“跟着”老者一行人来到户人家面前,看着像是头戴布巾男子的住处。男子带着老者进了里屋,将大门敞开,刚好让外面的村民也能看清里面的场景,村民谨记着仙师不让踏进屋内、避免邪祟附身的话,哪怕心里再急也没敢踏进屋内一步。
简陋的房屋里,有着一张垫有薄薄棉絮的木床,上面躺着一个小姑娘,看模样不过豆蔻年华,只是面容枯槁,唇色青紫。
外面的村民瞧到这小姑娘的情形,跟自己家中的差不多,有孩子的村妇更是潸然泪下,但眼下又只得把希望寄托于那个白胡子老者身上。
沈觉浅自然也看到了木床上躺着的小姑娘,这人看着模样有些眼熟,但也默不作声等着看老者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老者受了布巾男子几拜,便向床上小姑娘走去,围着她转了几圈,然后抽出一把新的桃木剑,嘴里念着些稀疏杂乱的咒语,与先前的操作一般无二,随即,老者对着某个方向一剑劈下去,桃木剑瞬间断成两截,流下一摊褐紫色的液体。
一会儿,床上的小姑娘就动了下手指,然后缓慢睁开眼睛,许是昏睡得久了,声音带着沙哑:“阿兄……”
布巾男子还没来得及感谢白胡子老者,就听见床上的人唤自己,连忙转过身去,将床上的人给扶起来:“春杏,你醒啦!”
春杏眨巴下那双狐狸眼,看向白胡子老者,又看向屋外的村民,最后将目光落在布巾男子身上:“阿兄,我这是……怎么了?”
被唤作阿兄的布巾男子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没事,只是惹了什么脏东西,现在仙师已经将这邪祟除了,你不用担心。”
春杏听后神情惊讶,而后强撑着挣扎起身要叩谢仙师,布巾男子则摇头以她身体虚弱婉拒了她,屋外的村民见春杏醒了,笼罩在他们身上久久不散的阴霾消退了大半,看向白胡子老者的目光更加炽热,纷纷想让老者去自己家。
布巾男子也瞧见了村民的躁动,站出来对着老者行礼后,上前一步俯身侧耳,一副恭敬聆听天意姿态,过了半晌,便对着屋外村民说道:“仙师今日除邪祟损失了仅有的两把仙器,此邪祟难除,必得要仙器在手方可万无一失,如今仙师无仙器在手,为避免邪祟逃窜、继续祸乱百姓,只得改日再除。”
屋外的村民一听这话,纷纷跪下,情绪瞬间激动起来:
“仙师,救救我儿啊~”
“仙师,仙师~救救我们吧……”
“救救杏花村吧……”
沈觉浅在一旁看着这此起彼伏的跪拜声,向屋内看去,刚好瞧见了向外张望的春杏,她看着外面跪拜的村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布巾男子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又对屋外村民说道:“乡亲们,仙师说了,只需一百两就可以重铸仙器除邪祟了。”
“一百两?!”要知道杏花村的村民一年到头也就只能攒到三十三个铜板,一百两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要攒到这一百两谈何容易。
“仙师也知道我们攒一百两不是易事,特赐我们杏花村仙药,只要将此物栽种在杏花树下,来年收成必能翻上几倍。”布巾男子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举过头顶方便众人看清楚。
村民们算了算账,若是有仙药加持,一村的人齐心协力,这一百两好像也可以实现,情绪得到了安抚,便又开始叩谢仙师赐仙药。
等村里人都在布巾男子处拿了仙药并得知使用方法回家时,春杏从木床上跳了下来:“阿闲——”
布巾男子从屋外走了进去,对着春杏有些不满:“怎么不继续喊阿兄啦?你这妮子怎么总是过河拆桥。”
“咱俩谁跟谁,都差不多大,还非要分个辈分大小出来?”春杏对于阿闲这种非要当长辈的心理不敢苟同,可能男人总是这样吧,大小必须要争论一番。
“仙师,来,瞧瞧今天收获怎么样?”春杏一把捏住老者的白胡子,扯得他呲牙咧嘴,直呼痛,“小春杏,你先松手!”
“仙师跟地里的泥鳅似的,我这会儿不抓牢一点,指定一松手连仙师的影都见不到。”春杏压根不吃老者这一套,老者似乎也被戳中了心事,只得讪笑一下:“小春杏,你这是把我想坏了。”
虽然他是有这个想法,但这不是还没实施嘛。
春杏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仙师还是先把今日的账算算吧。”
“哦,对了,阿闲可是算账的一把好手,仙师要是有不太明白的地方,他一定给你算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要是实在还不明白、不清楚,我也略懂一些拳脚。”春杏笑眯眯地看向老者,手攥着他白胡子的劲却没松一下。
老者真是怕了眼前这个姑娘了,明明左看右看就是个普通凡人,却偏偏被她拿捏得死死的,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法子将他的胡子变白,他化形本就学艺不精,这宝贝胡子真被她扯了去,怕是几百年都长不出来。
无奈之下,只能当着她的面将今日所得从袖子里掏了出来,阿闲在一旁清点后道:“不止。”
“嗯?”春杏攥着胡子的劲又大了些,老者一张脸皱巴在一起:“好好好,我全部拿出来!”
“除去我出的一两,总共九两零三钱。”阿闲清点完毕后,报出这个数字。
春杏看了老者一眼,老者吓得立马说道:“这次真没有了,我全拿出来了。”说完还抖了抖两侧空荡荡的袖子给春杏看。
春杏知道这是真没了,使了个眼色给阿闲,阿闲会意将桌上的银子都收了起来,春杏这才将老者的胡子松开,还顺手帮他整理了下,老者吓得一哆嗦,忙往后退了一大步,拉开与她的距离。
春杏觉着好笑:“仙师,这是怎么了?”
老者欲哭无泪地看着自己被掐弯的胡子,还有空荡荡的袖袍,怒骂一句:“你这个坏女人!”然后“咻”地变成一道黄影不见了,只留下一地的道袍。
“阿闲把这道袍收起来,免得下次仙师来没衣裳穿。”春杏对老者这副模样见怪不怪,阿闲也同样面不改色地收拾着地上的道袍,只是走的时候,对着春杏说了句:“我是阿兄。”
春杏:……
第二日天一亮,春杏就被屋外的声音吵醒,推开门一看已经日上三竿,刚好瞧见背着锄头从外面回来的阿闲,她笑着打了个招呼:“顾得茉莉呀。”
阿闲知道春杏有时候会说些、做些跟他们不太一样的话和事,但现在熟悉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顺着她点了下头,看了眼天色,似笑非笑地说了句:“怕是也不早了。”
“我这刚起,自然算早。”春杏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瞧着他肩上的锄头还沾着泥巴,“今天村子里还怪热闹呢。”
“嗯,是挺热闹的。”阿闲也记不清自从村子里的人开始卧床,已经有多久没有这么有干劲了,起初大家都以为是遇到了邪祟,因为请来的村医都没有看出是什么病,皆无功而返。
久而久之,村里人都觉得是遇到了邪祟。这个邪祟大多只“附身”老人和小孩,村里的其他人则没有事,就在他也以为这是邪祟入侵的时候,春杏坚定地告诉他,没有什么邪祟,村里的人只是生病了。
阿闲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双眼睛倒映出他的脸,他就这样信了她说的话,或许是因为她和他是这个村子里唯二没有被“邪祟”影响的孩子吧。
从那以后,春杏每天念叨着什么真君,还有美君之类的,他听不太懂,只知道村里人生病和这两个人有关。
后来,某一天,他从田地里回来时,看着春杏对着一个木笼子里的东西发呆,像是想不通什么事情,嘴里还嘀嘀咕咕念叨着学不学的事。
他走近一看,木笼子里是一只骚鼠,这东西撒尿很臭,他将春杏拉远了些,她这才回过神来,握着他的肩膀,震惊地告诉他,这骚鼠刚刚变成人了。
阿闲至今还记得她当时吃惊的眼神,现在看着她望向屋外的模样,比记忆中的她柔和了不少。
“阿闲,这场邪祟又快要结束了吧?”春杏接过院子里飘落下的杏花,垂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许久,阿闲才应了一声极轻又极浅的“嗯”,却让人没来由地生出闷重感。
杏花村有个怪事,邪祟每年到村子里来杀几十个人,像是在完成什么任务,杀完就走,周而复始,年年如此,从不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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