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日月星——玄月融焰(上部)

作者:敬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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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岁的短头发》



      11月的风已经带了凉,刮在药房的玻璃上,呜呜地响。林夏坐在玻璃柜台后面,手指机械地拨着算盘珠子,“哒哒哒”的声响混着空气的药味,日子又闷又长。她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今天是几号来着?好像也不重要,反正每天都是这样,数着药片,收着钱,看太阳从玻璃的这头挪到那头。

      墙壁上的钟“咔嗒”一声,长针刚跳过12,短针稳稳地扎在1字上。忽然有两只手“啪”地按在玻璃柜台上,吓得她一抖,猛地回过头。抬眼就看到陈琳和王兰兰并排站着,眼尾挑着,嘴角勾着弯弯的弧度,手里都还扬着粉嫩嫩的卡片。

      “林夏!寿星佬儿,我们来啦?”陈琳的声音脆生生的,笑眯眯地瞅着她。王兰兰紧跟着探过手,把印着小熊的贺卡往林夏手里塞,也笑得热乎:“生日快乐呀,林夏!我们刚吃过饭就特意往这儿跑,你说,够不够朋友?”

      林夏捏着贺卡,指腹蹭过上面亮晶晶的贴纸,忽然就醒过来了。哦,今天是她的生日。16岁的。她看着陈琳还在叽叽喳喳说“杨立南也让我们带了贺卡,他有事就不过来啦”。看着王兰兰从包里拿出一大包她喜欢的水果软糖给她,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鼻尖有点酸。原来她们都记得。她咧开嘴笑,露出点傻气,声音也亮了:“谢谢你们。周末请你们吃好吃的。”

      傍晚的风卷着几片落叶扫过,墙上的石英钟指向五点半,林夏把最后一沓毛票锁进保险柜,将处方单和收据归整好正准备下班,穿军绿色制服的邮递员踩着单车停在门口,扬着手里的信喊:“小林医生,你们这的信!”

      她捏着信往家走,脚步比平时快了些。楼道里飘着别家厨房番茄炒蛋的香味,她摸出钥匙开门,先去洗了手。

      两封信并排放在台灯下。一封信边角有点皱,邮戳上“中和”两个字透着淡痕,不用想也知道是张明。另一封牛皮纸挺括,字迹清瘦笔画利落,邮戳方方正正印着“五通桥”,定然是陆晨。

      她先拆开了张明那封。信纸是从练习册上撕下来的,字歪歪扭扭爬了半页:“寿星佬儿,生日快乐啊!知道你现在忙,等周末回家,请你吃街口那家糖葫芦……”末尾画了个歪脑袋的小人,旁边写着“我”。林夏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指尖划过那个丑丑的小人,像摸到了少年人滚烫的热心肠。

      陆晨那封信拆开,素雅的淡蓝色,右下角印着巴布豆叼着骨头,耳朵尖俏皮地立着。信纸叠得很方正,一数竟有整整五页。那字迹可比张明工整得多,横平竖直一丝不苟。“林夏,见信好!先祝你生日快乐吧!愿你天天开心、日日顺遂。最近还好吗?工作还顺利吗?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要学会自我消解。我想告诉你,不必焦虑,你已足够努力……”

      林夏的指尖在“不必焦虑”四个字上磨来磨去,思绪有些飘,飘回了给陆晨写信的开端。

      最初提笔时,林夏总会想起初中那段日子。那时的陆晨,总爱用一种沉沉的目光望着她,带着化不开的郁色。可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目光渐渐变得坦荡,再没有了当初的沉甸甸。他好像是喜欢自己的,又好像不是,这份模糊像层薄雾,让她心里绕着些说不清的困惑。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把参加工作的原因和工作之后的打算告诉了他。或许是因为距离够远,那些难过会被风吹散在路上,不会沉沉地压在心里。又或许是陆晨让她莫名觉得安全,信他不会随意辜负自己的倾诉。一来二去,写信成了习惯。每次收到陆晨的回信,那些委屈、憋闷好像真的能被文字轻轻托住,再慢慢化掉。她有些敢把心敞开一条缝,把无处安放的情绪递过去。

      直到有天,林夏鬼使神差地提到了陈默。那封信寄出后,她后悔了半夜,觉得信写的太像抱怨,很不像平时的自己。可陆晨的回信里,字依旧工整,他的回信写到:“林夏,说句心里话,早就想和你谈谈心了,各个方面的事情……”陆晨在那封信里承认了对林夏有过藏在心底、不敢肆意表露的心动。他也认可陈默有吸引林夏的气质,但却不认可陈默对待感情的态度。最后,他认真表明,经历过纠结,决定和林夏做永远的“好朋友”,在成长路上相互关心一起成长。

      林夏记得那时捏着信纸,反复看着陆晨写的那几行字,原来自己的猜测不是错觉,他真的有喜欢过。可当视线滑到“永远的好朋友”时,心忽然被轻轻硌了下,像没化透的薄荷糖,凉丝丝地卡在喉咙口。这窗户纸被他亲手捅破,又亲手糊上,倒显得她之前那些“他好像喜欢自己”“又好像不是”的猜测,有点傻气。

      她把信纸折起来,又展开,反复两次。对!做朋友就很好,不用猜,不用想,最踏实。

      指尖还停在“不必焦虑”那四个字上,继续往下读,陆晨今天的信里又提到了陈默。那名字像颗小石子,心里又被漾开一圈圈涟漪。突然脑海却猛的一个念想,是啊,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十六岁的生日。

      她恍惚想起,去年十五岁生日,是和陈默一起过的。在育英中学的校园里,梧桐树抖落满身金黄,叶子打着旋儿落在青石板路上。他们并肩走着,说了好多话,细碎的、轻快的。她怎么也没想到,那次作文比赛竟然拿了全县第一名。高老师宣布消息时自己怔怔的,像是在梦里晃。许是陈默陪在身边的缘故吧,给了她莫名的好运气。

      回程的公交车上,挤得人贴人,陈默站在她身后,隔着很近的距离,她听见自己的心跳震得耳膜嗡嗡响。

      那晚,她在日记本上郑重写下:从今天开始,喜欢陈默。

      可今天,又是她的生日了。自从那次恶狠狠瞪眼之后,他们就再也没说过话。现在的陈默,或许很讨厌她吧。又或许,他早就不记得世上还有个叫林夏的人了。

      她又想起之前聚会沈胖子对陈默的形容,说他“晃”和“沉沦”。林夏的心揪了一下,陈默啊,你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住。她鬼使神差地推开家门,往以前的学校走去。天刚擦黑,暮色像浸了水的灰布,沉沉压下。她沿着陈默以前上学常走的那条小路慢慢走着,一步一步。渐浓的夜色,树影幢幢。过往的片段在脑海里翻涌,甜的、涩的、恼的,搅得心里又酸又胀,难受得厉害。

      当走出那条小道时,她抬头就望见对面公安局那栋家属楼。她知道陈默的家就在那里,可具体是哪一层、哪一扇窗,却被夜色糊住了记忆,怎么也想不真切。林夏望了许久,灯光隔着夜色,模糊又遥远。有个窗口亮着灯,她盯着看了半天,猜想那是不是陈默的房间,突然又闪过他或许正和别人说笑得画面。她在这里想着他,可他身边却不知道又有哪个“张小梅”在黏着。风裹着寒气往衣领里钻,她缩了缩脖子,忽然觉得这栋楼、这条街,都变得陌生又疏离。

      她转身往前走,脚步拖沓着,踢到路边的石子,石子滚出去老远,在地上磕出轻响。路过街角那家亮着灯的理发店时,她停下了。玻璃门里,理发师正拿着剪刀“咔擦”剪着头发。她盯着那扇门看了三分钟,手不自觉地摸到自己的头发。

      她咬了咬下唇,推开门走了进去。“师傅,剪头发,越短越好。”

      围布系在脖子上,冰凉的塑料边缘硌着皮肤。理发师拿起梳子,把她的头发高高梳起。第一剪下去时,她闭了闭眼,听见“咔擦”一声,像什么东西在心里断了。碎发簌簌往下掉,落在围布上,又滑到地上,积起一小堆。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长发一截截变短,看脖颈一点点露出来,忽然就想起梁咏琪的歌,那句“我已剪断我的发,剪短了长发,剪一地不被爱的尴尬……”唱到心里最软的地方,鼻尖一酸,她赶紧眨了眨眼,把泪意憋回去。

      老板剪得快,没一会儿就说:“好了。”

      林夏抬眼,镜子里的人有点眼熟,又有点陌生。头发支棱着,傻愣愣,怎么看都别扭。她没敢多看,慌忙摸出钱包付钱,耷拉着脑袋走出理发店,一路都提不起劲。晚风吹在耳后,没了头发挡着,凉飕飕的,倒让她清醒了几分。

      回到家,她把自己关在屋里,对着穿衣镜左看右看。手指插进头发里,扒拉来又扒拉去。好像还行,耳后的碎发挺利落;换个角度,又觉得像颗被啃过的西瓜皮,丑得让人想哭。她对着镜子一会儿歪歪头,一会儿又皱皱眉,折腾了半天。终于,她对着镜子里那个短头发的女孩,龇牙咧嘴做了个鬼脸:“林夏!十六岁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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