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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着
从美术馆回来的那晚,萧梓婞就像丢掉魂魄一般,愣愣地杵在化妆台前。
眼皮上的瘀青在卸完妆后更加刺眼,她抬起右手挡在淤青上方,左手紧紧地握成拳。
如果没有那一晚,自己就不会变成目前这副鬼样子。
DNC酒吧。
台上的女生戴着长长的假睫毛,抹着银色的眼影,穿着一条收腰紫色短裙以及尖头短跟鞋。
她唱着歌,闪烁的舞台灯光飘来飘去。
萧梓婞见过林涘然在这里表演过,她不理解,劝告他离开这里,但是他根本不理会,所以她今天也要试试,瞧瞧他们俩到底谁是对的。
底下好多男人都朝她裙底望去,猥琐地呲牙咧嘴。
萧梓婞本懒得理会,打算下台就拿东西回家的,谁知突然蹦出个男人疯狂地抓着她的手。
“别走啊。”
“小美眉,哥哥赏你个脸,一首歌一百块。就让哥哥我好好听听妹妹的歌声。”说罢,他从衣袋里抽出一大沓红钞钞“啪”得打在她手心,接着抚摸着她的手。
萧梓婞猛得一拽,忍不住地皱起眉,想努力抽身而去,谁想那男人更加兴奋,“也是哦,唱歌唱累了。那哥哥带你出去吃点好吃的。”他咧嘴猥琐地笑着,胖乎乎的黑手又忍不住地朝她脸过去。
“啪!”
萧梓婞呼了他一巴掌,不爽地瞪了一眼,“滚!”
“妈的,在酒吧里做事的,还装什么清高。”
“他妈的,你就是欠打!”话音未落,又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男人的脸上。
“咣当”一声,一击重拳打在了她的右眼上,萧梓婞连连后退,差点摔倒了。
“妈的!”
“别给脸不要脸!老子还会来找你的……”
他怒哼哼地离开了。
夜晚,她站在酒吧门口提着亮闪闪的包,她在等一个人下班。
不一会儿,身边走来一个提着工作服的的男生,他走近她,不由得皱起眉,久久盯着她眼皮上的瘀青。
“我看到你在酒吧驻唱了。”
“对呀。”她得意地笑了一下,一脸期待表扬,“怎么样,我也有潜力吧。”
“你为什么要来?你觉得很好玩,是吗?”他的咬肌鼓起,眼睛眯起有些发酸。
“凭什么你可以,我不行?”萧梓婞还是一脸无所谓,“我就想看看,到底谁才是对的。”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林涘然低下了头,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你看,我说过吧,你没必要待在酒吧。为什么你就这么执着待在那里?”她说的轻轻松松,“难道……你差钱?”
“那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我有很多很多钱,我可以给你很多钱的,你要多少我都能给你。”
“那要是,你为了别的我也可以帮你。”
许久,他吸了口冷气,喉结滚上滚下,“萧大小姐,你觉得一直趾高气昂地对我说话很有意思吗?你觉得你是谁?凭什么插手我的人生?”他一口气地说了出来,“瘀青自己买点药擦。”
说罢,他转身走掉了,背影孤单。
萧梓婞站在路灯下,珠光宝气的,她不明白林涘然为什么那么执着在乱糟糟的酒吧工作。
他是为了钱,还是别的。
钱,就那么重要吗?
思绪久久后才完全回到现在,窗外一片漆黑,她盯着手机里长长一串数字还有几张高余额的储蓄,愣住。
“哦天,安沐这小家伙都不和我说,晚饭都没吃……”萧梓婞起身,走到小房间门口,瞬间变了个模样。
“小安沐,今晚想吃什么?”语调极温柔,姿态优雅,又回到人前模样的美丽萧大小姐。
屋内,安沐放下笔,走向门口,解开了锁,朝萧梓婞咧嘴笑笑。
“你饿嘛?”
梓婞摇摇头。
“好巧我也不饿。嘻嘻。”
“小安沐真可爱。”梓婞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晚安。”
“嗯。”安沐乖乖地点点头。
过了几天,萧梓婞又去了趟DNC酒吧。
她披着光滑的乌发,脸上的瘀青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耳朵上的十二个耳钉闪闪发亮。一袭简单的白色长裙。
“她素颜的时候很好看。” 就是现在这样的。
一位男服务被她叫了过来,他点了根烟,烟头忽明忽暗,“找我什么事?”
他眯着眼,深吸一口气,霎时四周烟雾缭绕,许久他弹了弹过长的烟灰头。
“我是想说,上次不好意思,失态了。”她把挡在右眼的发丝微微拨到耳后,
“还有之前,那些,你别当真,你知道的,我的性格。”
他把烟熄灭投入烟灰缸中,耸耸肩,“认识你这么久,这可是你第一次这样
对我。”他抿嘴一笑,三角状的青灰浮起,眼尾的纹路若隐若现。
“涘然,你真的别再这里做了,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帮你的。”萧梓婞皱着眉,打算放下身段好好地劝劝他。
她记得她第一次来DNC酒吧的时候,大概是三年前的时候,她才初一,萧梓婞忘了自己是怎么进去的,可能酒吧为了赚钱就不会有意阻挠任何一位顾客。
就是在那天,她坐在一个角落喝着饮料,突然有一桌产生了嚷嚷声,她悄悄地瞟了瞟。
大概是一桌三十岁的女人,她们喝得烂醉,就在一个男服务员送上新酒水时,他眼睛锐利,有些帅气还带着点少年的倔强与锋芒。
突然有个女人握住了他的手。
“帅哥,来陪我喝一杯。”
“以后就跟着姐。姐来疼你。”
那女人的想法萧梓婞一眼就明白,有点钱的女人看上了年轻的帅男孩。
可是,男服务员只是一把抽身离开了,没有多说一句。
就是在那天,那个女人大声嚷嚷,引来经理。
“你们服务员到底怎么回事,弄了我一身酒水。”
“我没有……”他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可是没有人会听,毕竟在那里金钱才是规矩。经理连连点头哈腰不想得罪大顾客,“不好意思啊,他年纪轻,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
经理为了平和事情,连连喊着他向那位女顾客道歉。
萧梓婞当时就不理解了,凭什么他没错反而要向那些做错事的人道歉。
可是,他还是妥协,低声下气地向女顾客道了歉,最终还被扣了工资。
从那以后,她就常常去DNC酒吧,就是为了见见那个人。她不知道他究竟干了有多久,只是惊讶本该读初三的他竟然在酒吧里当服务员。
良久,林涘然终于有了反应,从最初的瞪大了眼睛,颇为惊讶,到后来,才把表情变微笑,丢下句,“我有我的追求。”脾气又回到平静的状态,而不像上次出言恶语。
话音刚落,他便起身,整理下领结,朝她挥挥手,“走了。”
而她始终站在原地,呆滞地望着那抹身影,那抹背影在视野中越缩越小模糊。
那背影真的好熟悉,“涘然,你怎么变了那么多。”
走出DNC酒吧时,天空彻底暗了下来,湿润的空气杂着稀稀疏疏的雨滴。
雨逐渐变大。
“除了淋雨,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她自嘲般的低语。
萧梓婞深吸一口气,淡淡微笑。她深知他们两认识很久了。
那年她生日,原本,爸爸妈妈要带她去沙滩玩的,阳光灿烂,天空晴朗,她当时就觉得只要能和难得离开工作的爸爸妈妈在一起好好的,做什么无论去到哪里,她都会很开心。
她真的很珍惜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光,那样当公主才有了意义。
可是,她那么期待的团聚是不可能顺顺利利的。
途中,爸爸的手机电话铃声响起,那是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爸爸看了一眼就利索地按下了“拒绝”,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妈妈开始发冷嘲热讽,“接啊,怎么不接?”
她的母亲是个漂亮的事业型女人,有主见,强势得不得了。
那时候,萧梓婞年纪小,可是她似乎也看出爸爸有些做贼心虚。他就慌忙地释,“谁啊?我……我要看路……”
可是渐渐的,妈妈根本就不信,她就硬抢手机,一脸傲气与气愤,“让我看看,是哪个小妖精?平日你忙,都是在忙工作还是别的……”
爸爸左手握方向盘,右手护手机,她清楚,他最烦有人碰他手机。
后来,就仅仅因为她没有帮妈妈收所谓的证据,妈妈就破口大骂。于是,恼怒的女人直接把她赶下车。
萧梓婞她不明白,自己不是从小到大都被他们称为公主吗?
他们说她值得最好的。
四岁学钢琴。
七岁学芭蕾。
十岁学声乐。
生日的时候,她会穿华丽丽的礼服,踏着亮闪闪的皮鞋在大厅享受着当宴会主角的感觉。
一切,她都得到最好的,她就是觉得她的父母很爱她,心疼她。
她父母在旁人面前提起她都是一脸骄傲与得意。
她是最拿得出手的。
可是,自从初一那年父亲离开后,她的母亲转眼间就离开了,她过去的一切荣耀与优越似乎都消失了,她的身后再也没有了人。
后来,她才明白,“原来,之前只是我的优秀为你们在外人面前带来了骄傲。”
“你们并不是真正的爱我。”
但是,萧梓婞还是放不下那层优越感,她有钱,这就足够与旁人相区别了。
她记得那天,她被赶下车后,一个人蹲在路旁,她就双手抱着自己,时不时抬头期待有人会来接她回去。
“诶?你一个小孩子怎么一个人在路边?你爸爸妈妈呢?”有个男生走向了她,他有些笨拙地笑着,有些想递纸巾又有些害怕因失了边界而惹人厌。他眼睛清澈、明朗,纯粹,即使有些小不勇敢但仍充满向前坚持的执着,身上的白衣衫随风晃动,整个人都会觉得干净。
那是,她第一次遇见他。
当年,他十四,她十岁。
她没有予以他任何回答,似乎根本瞧不上他的关心,可是他却小心翼翼地又往前凑了凑,伸出手。
“要不……我……我带你回家?……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我叫林涘然。你呢?”
夏天的闷热惹得人心烦意乱,她斜着眼,一脸骄傲与不在乎,“凭什么要告诉你?”
语调中带了惯性的讽刺,那像一根刺扎着脆弱的心,而他似乎完全没懂她的意思,又是挠头,又是皱眉。
她笑他是个笨蛋,“算了,你听好了。我叫萧梓婞。记住了吗?”
于是,他连连点头。
那一天,他踩着单车亲自送她回了家。一路上,萧梓婞只是抓着坐垫底下。
“你……你要抓紧了。我要下坡了。”林涘然回了头特意叮嘱她。
“怎样,难道你还要我抱住你?”
霎时,他回了头,只见他耳根间发了红。
风吹来吹去。
“喂!你知道了我家地址,那我也要知道你家地址。”在家门口,她下了车喊住了他。
“啊?”他抓了抓脑袋,“好吧……”
“那……今天谢谢你。”萧梓婞快速地说了句,然后飞快地冲回家,脸上扬起了止不住的喜悦。
思绪缓缓回来。
萧梓婞坐在车内失魂落魄。
她觉得好幸运,能在他最单纯,最干净的时候,认识了他。
可是,这些年他变了。
变化好大。那个单纯甚至有些倔强的男孩子,去哪里了呢?
萧梓婞始终不明白林涘然为什么那么执着在酒吧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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