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遇险
陆雨迢走路也不好好走,时常分神,一会儿摘片叶子,一会儿瞧瞧路过的豆绿色甲虫。她走在前,这儿摸摸那儿看看,谢临则手持折扇,从容走在她身后。
两人自沧浪亭来到均州城中,寻了处酒楼吃午饭。
有谢临在,自然是由他来点菜,她等着吃就好。
只见他看了菜牌,很快定下菜色,微笑看她。
“此地临江,亦多食鱼脍。酱汁有甜辣两种,与别处不同。”
陆雨迢会意,撑着头笑吟吟道:“正好和桐庐比一比,哪个谁更好吃。”
她坐在椅子上也坐没坐相,小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荡着,一手撑头,一手拈了根红黑漆箸,比划来比划去。
谢临静静看了一会儿,看出些端倪:“在演练剑术?”
不愧是谢临,真是识货!
陆雨迢撑着脑袋,懒洋洋介绍道:“适才登上沧浪亭,我想出一个新剑招。”
她笑得眉眼弯弯,得意道:“这一式还没取名字,等会儿吃完了给你瞧瞧。”
谢临叹道:“阿迢真是天赋过人。”
她不以为意,将手中漆箸转了转。
“我也不知道所谓天赋是什么。我喜欢练剑,我也只知道这个。”
似乎想起高兴的事,她的眼睛又弯了起来。
“说起来,萧代的刀法不错,可是也打不过我呢!”
萧代。
呵。
那个轻薄、佻达之人。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分毫不露。
店家上了小菜,他给她夹了些时令鲜果,温声道:“此人可信么?阿迢独自行走,须得多留神些。”
陆雨迢尝了尝蒸槐花,清香鲜甜,口感糯糯的。
她歪头想了想,赞同道:“的确,刚下山时,我还被人用蒙汗药放倒过呢。”
不知为何,谢临眼中神色忽然变得很柔软。
他似是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她摸摸下巴,补充道:“不过,萧代还挺好的!他还说要帮我挑一只猎隼呢。”
猎隼么?
本以为是巧合,原来此人确是北疆人。
萧是契丹国姓,而北地贵族之中,恰好有一人名代。
契丹部落中,历来由长子袭王位。而萧代,便是老契丹王的长子。
此人狼子野心,早有觊觎中原之意,近些年频频与各大门派暗中接触。就连近日的睿王宝藏之事,背后也隐约有他手中势力的影子。
心念电转,他笑道:“此人形貌如何?我大约识得他呢。”
她睁大了眼睛。
“真的么?我想想……他生得很高,瞳孔淡棕,肤色有些黑……”
谢临像是被她逗笑了,无奈道:“阿迢,北疆男子几乎都是如此。你可还记得些其它特征?”
陆雨迢托着下巴冥思苦想。
她记性很好,若要回忆谁的面目,立即就能浮现在眼前。可是,要如何形容呢?
想了半晌,她终于想到了。
“唔……虽说块头大了些,但还挺俊的?”
谢临眼中笑意淡去了。
他曾见过这位世子的画像,也还算得上相貌端正。听闻,他的母亲曾是契丹部落数一数二的美人。
此人尤善使刀,这些都与阿迢所说一一对应。
……
鱼脍覆在冰盘之上,在灯火辉映之下闪着诱人的湿润光泽。
他微笑道:“青色的是芥酱,淡红的是梅子酱。当心,芥酱极辣。”
陆雨迢兴致勃勃,夹了鱼脍便要去蘸芥酱。无意间瞥了一眼谢临,她的目光忽然凝住,蹙眉问道:“谢临……你怎么瞧上去不大高兴?”
谢临挑眉。
下意识抚了抚唇角,他笑道:“阿迢何出此言?”
她黑亮的瞳仁转来转去,如同一尾灵活的小鱼。想了想,她肯定地答道:“我也不知道,但就是这么觉得。”
谢临垂下眼,轻轻转动白玉扳指。
既然如此,他便也收了笑意,淡淡道:“这个萧代,极有可能是契丹世子。此人身份复杂,有意接近你,大约有所图谋。”
他微微抬眼。她似乎颇为吃惊,但也仅仅是惊讶罢了。
“我……图谋?我也没什么可图谋的啊……”
她摸摸鼻尖,好像没怎么相信,却也并没有反驳他。
那一箸鱼脍,终于被她送入口中。只见她忽然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几息过后,大颗的泪珠从那双圆眼睛里啪哒啪哒地掉了下来。
谢临又是好笑,又是觉得这模样可怜,给她递了水,轻轻拍她的背。
半晌,她终于缓了过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他笑道:“阿迢,跟你说什么来的……全当耳旁风。”
那辣味直冲天灵盖,冲击得鼻腔、眼底一片酸痛。她极想抱着眼前的人撒撒娇,于是挪了椅子,向他伸出手。
谢临握了她的手,似是犹豫,终于还是没有将她拉开。
……
菜肴一道道摆满了,隔间内来来往往的伙计们也终于不再打扰。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那颗脑袋在怀里蹭来蹭去,眼泪都擦在他衣襟上。
还在蹭。
他到底还是屈起手指,敲敲她的头。
“你的河鲜要凉了。”
陆雨迢听了这话,也顾不得抱了,连忙提了筷子,将香喷喷的蒸鱼蒸虾送入腹中保温。
虾肉弹滑,鱼肉柔韧,配上当地酸辣酱汁,鲜美已极。
另有小蒸笼内一道珍珠丸子,粉白的糯米裹着肉丁,绵软油香。这丸子外观极为精致,小小一颗,细细撒了翠绿葱丝。她一口一个,吃得满足极了。
一旁的谢临依旧是气定神闲,他将菜品依次尝过,饮了一口酒,见陆雨迢正睁大了眼睛盯着他看。
谢临与她对上目光,轻笑一声。
他时常觉得,她投注而来的目光,着实与他人迥异。遇到感兴趣的东西,便直勾勾盯着,既非打量,亦非评判,仅仅是将那些事物简简单单地映在了眼里。
身上白衣,倒映在她明净的眼中,让那本就黑亮的眼瞳仿佛在熠熠闪光。
在她心中,他又是何等模样?
……总之,大约不会是他真正的样子。
他唇角讽刺般微微勾起,又倒了一杯酒。
……
出了酒楼,天已经黑透了。街边亮起灯笼,柔红的光芒洒落下来。
两人出了城,仍是回山脚下的客栈。
古道边,两道人影时而分开,时而交错。她忽而去摘根草叶玩,忽而又绕回来,兴高采烈地跟他说几句话。
她正举着一根刚寻到的“完美”狗尾巴草,献宝一样拿给谢临看时,忽听得飒飒风声。
夜色茫茫,古道上杳无人烟,那风声却是不对。
她当即警觉,剑刃寒光一闪,格住一道雨丝般的冷芒。
“叮”的一声,又是一道暗光被打偏,落入一旁草丛中。
这似乎是某种针形暗器,速度极快,在夜间更加难以防备。
她连挥几剑,打落接连射来的暗器。
从轨迹来看,发暗器的至少有两人。她已大致锁定了那两人的位置,然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没有其他人埋伏着呢?
之前送镖时,祁镖头曾说过,为了保护镖纲,敌暗我明之时,不宜追击。
如今,她的身后就正护着一个要紧之人,绝不能有闪失。
此处过于空旷,若被对方围合,前后失顾,则更加凶险。
她掩着谢临,且战且退。暗中的人终于现身,共有五人,两人持剑,两人使暗器,另有一人持了对雪亮的峨眉刺。
其中一人,个子不高,一柄剑却是舞得密不透风,攻势颇急。
若与此人单打独斗,她自然不惧,然而峨眉刺专门克制长兵,刁钻古怪,另一人又与那小个子配合默契,一旁还有两人抽冷子发暗器。
几人合力,互相掩护,将她的攻击都挡了下来。
她支撑一阵,始终没找到突破口。
这样下去不行,她很快就会被拖得体力不支。届时怕是不仅护不住谢临,自身也难保。
电光石火间,她与谢临对了个眼神。
对方微微颔首,也不知究竟明白了什么。
情势紧迫,再无时间交流。然而,不知为何,她就是相信他能懂得自己的意思。
她的身影骤然腾空,一道湛然剑光划破黑夜,与此同时,谢临向几人反方向疾奔。
很明显,谢临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之前的暗器多半是向他招呼去的。此时,见他似是要逃,五人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去。
她那急如骤雨的一剑,正中一人胸口。
好,解决了一个发暗器的。
剩下四人惊怒,那个剑法颇为高明的小个子轻功也不凡,他身形一闪,立即去追谢临。留下的另外三人则全不是她的对手,她一剑削了一人手筋,那人手中的剑铿然一声掉在地上。
并不恋战,她即刻飞身追上那小个子,攻他后心。
谢临轻功不及他,险险要被此人擒住,幸好她来得及时。
她心中快意,眼睛也弯了起来。
她喜欢将他护得妥妥帖帖的感觉。
她这么厉害,自然能保护好他。
而且谢临也能帮她打掩护,聪明极了,非常有用。
现今敌方只剩三人,不足为惧。
少了些暗器打搅,她终于能痛快地使出连绵招式。
没了掣肘,她放开手脚,三人显然不敌,节节后退。
忽然间,三人中武功最高那人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盒子。
她不明就里,正欲将这古怪的玩意儿斩落,却见那人扳动机关,盒中骤然射出密密的黑芒。
不好。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多的暗器……
她挡在谢临身前,全力使出自己新领悟的一招。
这是一式横扫的剑招,大开大阖,如同浩荡江风掠过天际。
险险将那一大簇黑针打偏,她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一声不祥的细响。
又是一丛暗器激射而出,她上一招还未收势,被迫手腕急转回防。
黑针带着怪异的气味,眼看便要到眼前。她手心出了汗,却仍是稳稳攥住剑柄,睁大了眼睛分辨每一根细针的方位,将银霜剑划出一道银色弧光。
嘶——
一个不防,右手手腕被一根针扎了进去。
初时有些痛,很快,以手腕为中心,那一片皮肤都失了知觉。
右手连同右臂都在发麻。
……她快要握不住剑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