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重现

　　假期补课很快就结束了，学生们在最后一堂课欢天喜地，此刻没有谁的快乐能超过这帮十七八岁的少年们。

　　学生们高高兴兴收拾书包回家，这其中分为几个帮派。
　　有“年年扬言要撕作业却从未实施”派，有“啰里啰嗦抱怨作业太多假期太少”派，有“拖拖拉拉嫌弃东西怎么收拾也收拾不完”派。
　　而洛予独树一帜，属于“轻装上阵管他作业多少回家就睡”派。

　　洛予和陈冬青在家楼下分别，洛予深刻践行着派别的宗旨，绝不内卷，回家就睡。
　　从下午一直睡到黄昏，洛予强撑着昏沉感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房间内不是完全的黑，而是灰突突的暗沉，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
　　这样的环境最容易让人惆怅，尤其还是在刚睡醒的时候。

　　洛予拿起一旁的手机，光亮刺得他眼睛一酸，手机里一条消息也没有。
　　他有点不甘心地检查了一下WiFi，开着的，又把WiFi关了，点开流量，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就在他要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时，手机“嗡嗡”震了两下。
　　洛予赶紧点开查看，结果发现是杨天的消息。

　　-出来吃饭啊？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洛予此刻的失落实在有些明显，其程度让他无法忽视。
　　他把手机一撇，蒙上被子装石像。

　　过了一会儿，这位石像终于动了动，但也只是伸出一条胳膊捞过手机。
　　懒得打字，便发语音道：“吃啥？”

　　-不是你刚睡醒啊？
　　-我都行你定吧。

　　洛予：“牛肉粉？”

　　-不吃，昨天刚吃过。

　　洛予：“鸡公煲？”

　　-不爱吃鸡肉。

　　洛予：“过桥米线？”

　　-面条天天吃，吃腻了。

　　洛予：“……”
　　这叫你都行我定？
　　他无语道：“那你说吃啥？”

　　-旋转小火锅【害羞jpg.】

　　洛予被他气得回光返照似的“噌”的一下坐了起来：“你下回要吃什么能不能直说，别绕这么大圈子行不行？”

　　-好好好，我错了。
　　-那你赶紧下楼，我们去吃旋转小火锅吧。

　　洛予有点不情愿地拖着步子下床，没什么心情收拾自己，套了个外套就出门了。

　　杨天在外面那家小李烧烤门口等他，看清他的第一眼就“哟”了一声：“这怎么邋里邋遢就出门了？还有你那头发都压变形了，这睡的得多香啊。”

　　洛予抓了抓头发，不以为然地说：“我没穿睡衣出来就已经够重视你了，别要求太高了。”

　　杨天啧了一声。

　　他们去到之前常去的那家旋转小火锅店，推开门，里面乌泱泱的人，好多刚放假的高中生。
　　他们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服务员过来，洛予点了个麻辣锅，杨天点的是番茄锅。

　　锅上来之后，杨天下完一堆签子，忽然很兴奋地说：“哎我跟你说，我这回期末从倒数第一升到了倒数第七，我妈一喜之下奖励了我500块钱。”

　　“这么好？”洛予边下签子边回应他，有点走神，没注意到自己的表情显得有些寡淡。

　　杨天这下不乐意了，抓着洛予的肩膀就要和他面对面：“你看着我的眼睛再声情并茂地说一遍！”

　　洛予被他吓了一跳，心里骂他神经质，嘴上却很配合地微笑着说：“哇塞！这么好！”

　　杨天放开他，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说：“行吧，放过你。”

　　洛予也发觉了自己有点心不在焉，可能是因为下午睡得太多了。
　　他不想扫朋友别的兴，便迅速调整了一下状态。
　　第一个煮的面筋已经熟了，他拿出来吃了一口，问：“那你打算买点什么啊？”

　　杨天吃得狼吞虎咽，口齿不清道：“我也不知道呢，要不你帮我参谋参谋？”

　　“不知道就先攒着呗，”洛予说，“什么时候有想买的东西了再拿出来一鸣惊人。”

　　“对，我就这么打算的。”杨天说。

　　他们安静的吃了一会儿，洛予忽然觉得有点渴：“你渴不渴？我去买点喝的？”

　　“就等你这句话了！”杨天埋头苦吃，抬起头笑着说，“我来一杯果茶吧，葡萄味的。”

　　“全糖？”洛予问。

　　杨天比了个OK的手势。

　　洛予走出桑拿房似的火锅店，一阵夜风吹来，他身上有汗，顿觉凉爽，又打了个哆嗦。

　　对面就有一家奶茶店。
　　洛予过了马路走到奶茶店门口推开门，香甜味扑面而来。

　　“你好请问需要什么？”
　　店员头都没抬一下地问。

　　那声音熟悉，不是一般的熟悉。

　　洛予瞪大眼睛看着他：“陈冬青？”

　　陈冬青抬眼，表情也略过一丝诧异。

　　洛予愣了半天，然后笑了，一颗心终于舒坦了似的：“你在这兼职吗？我在这边和杨天吃饭，就过来买杯奶茶，太巧了。”

　　“是挺巧，”陈冬青笑，“你要喝什么吗？”

　　洛予垂眼看着面前的牌子，上面写着不同口味的奶茶，盯着看了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这时候，却听到了一个女声。
　　“冬青，这是你同学吗？”

　　哟，叫得还挺亲。
　　洛予抬眼看过去，是一个和陈冬青穿着一样工作服的年轻女孩。

　　他听见陈冬青回答：“是。”
　　又等着陈冬青继续说下去，却没了下文。

　　就……同学啊？
　　他们不也是同桌吗？
　　哦，同桌也算同学。
　　但，那不也算是……朋友吗？
　　朋友都不算吗？

　　然后他就听陈冬青说：“是我朋友。”
　　说完还转头看了一眼洛予。

　　然而这一眼太过短暂，洛予并没有注意到，仍在腹诽。

　　“是我朋友”这话的语气怎么不咸不淡的？
　　还隔了这么久才说。
　　这事儿需要他考虑这么久吗？

　　“你是不是有选择困难症啊？”
　　那个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陈冬青刚才的位置，看着洛予笑眯眯地问。

　　洛予回过神来，连忙摆摆手笑了一下：“没有没有。”垂眼随口念了一个奶茶的名字，又补充道，“要两杯。”

　　“好的，一共24元。”女孩说。

　　洛予付完钱，那个女孩就去后面做奶茶了，陈冬青则还是站在那。
　　洛予看着他，一瞬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丝丝微妙的尴尬气氛萦绕在他俩之间。

　　陈冬青大概也是同感，但过了一会儿，还是他先打破的僵局，问：“你和杨天去吃的什么啊？”

　　“旋转小火锅。”洛予松了口气。

　　陈冬青：“好吃吗？”

　　洛予：“挺好吃。”

　　“……”
　　沉默。

　　洛予：“你要在这兼职多久啊？”

　　陈冬青：“到开学吧。”

　　洛予：“那今天到几点？”

　　陈冬青：“9点就结束了。”

　　洛予：“……哦。”

　　“……”
　　继续沉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女孩都听不下去了，想赶紧让他俩结束尬聊，所以奶茶做得格外的快。
　　洛予则是第一次以消费者的身份体验到了如此迫不及待的服务。

　　“您的奶茶好了！”
　　两杯奶茶从天而降一般“砰”的一下落到洛予面前。

　　洛予扯了扯嘴角：“谢谢。”他拎好奶茶，走之前又看了一眼陈冬青，“那我走了？”

　　“嗯，再见。”陈冬青也看着他。

　　洛予这时候才忽然发现，陈冬青似乎每次在和他道别时，神情都显得非常的认真和郑重。
　　……那感觉，不像是明天再见的短暂分别，倒像是永生难见的生离死别。

　　洛予在心里笑了，是对自己的嘲笑。
　　这说的也太夸张了点。
　　陈冬青只不过是习惯于对他说的话都认认真真的回应，他竟还整上了生离死别。

　　“再见。”洛予说，但在最后推开门离开之前，他还是没忍住回头补充道，“明天见。”

　　管他生离还是死别。
　　反正明天见。

　　洛予离开奶茶店，回到旋转小火锅。

　　两杯奶茶落到杨天眼前时，洛予才意识到杨天要他买的是葡萄味的果茶，而他给买成了黑糖珍珠奶茶。

　　“你终于回来了——”杨天拉长声音，“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吃完了。”

　　洛予不死心似的端着奶茶看：“我靠，我给买错了。”

　　“哎呀没事，”杨天抢过来奶茶，插上吸管，“买啥喝啥，好养活。”

　　而陈冬青那边——那个年轻女孩名叫安梦，此刻正跟陈冬青说话，表情有些不可思议：“刚才走的那个男生真是你朋友？”

　　“是，”陈冬青说，“怎么了？”

　　安梦似是想再次确认，又问了一遍：“朋友？”

　　“对啊。”陈冬青说。

　　安梦：“哦……行吧。”
　　那个“哦”字拉长了音，外加上她的表情，都显得意味深长。
　　她心道，现在的朋友连道个别都这么藕断丝连吗？

　　*

　　洛予和杨天各回各家时，是晚上8点54分。
　　他坐进沙发里，耐心等待9点钟的到来。
　　短暂的6分钟在此刻显得格外漫长，但还是等到了。
　　9点一到，洛予就点开微信，给陈冬青发信息。
　　-下班了？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
　　再等一会儿，还是没有。

　　就在洛予要放弃时，手机响了。
　　-今天人挺多，下班晚了点。
　　-你回家了？

　　-嗯嗯，回家了。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随便问问。

　　陈冬青那边没了动静，上方却一直显示“正在输入”，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复。
　　-那你明天还来吗？

　　-来呀。
　　-不说了嘛明天见。

　　-那晚上可以一起吃个饭吗？
　　-我明天下午5点就结束。

　　洛予几乎想都没想。
　　-可以。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