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核暗恋

　　恐怖片阴森森地播放着，人小心翼翼地走，天花板有雨水渗滴，地板上血迹蜿蜒，镜子里看到身后有人影，奔跑时拉住的不是同伴，转身时惊魂。窗玻璃上浮出一张白脸，没有眼白。看着同伴，每个人的眼神都似鬼。

　　音乐幽冷，音效惊乍，看得心脏一紧一紧的。俞倾揉揉脸，说：“你怕不怕？”他说：“还好。剧情还行。”

　　俞倾靠住他，握住手臂：“还是挺吓人。”他不动，仍旧看前方，说：“他们要知道真相了。”俞倾应声，看他变幻着光影的侧脸，主角尖叫一下，俞倾干脆挽住他手臂，脸也靠肩头，他只是认真看剧情。

　　忽然手机震动在茶几上响，是他的手机，来电显示：林衿画。俞倾看着手机，又看他，他伸手拿起了，抽出被缠住的手臂，长臂拿过一个抱枕塞进俞倾怀里，说：“你继续看。”

　　他起身走去卧室，准备接电话。

　　客厅空寂寂的，俞倾抱着个枕头，看了关闭的主卧门一会儿，慢慢看回电视屏幕，光影闪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知道了真相，一切有了转机，然后女主角死了，男主角撕心裂肺地哀嚎。俞倾跟着他哭了。

　　柏璟出来的时候，看到他坐着无声无息地落泪，一动不动。惊了一下，坐下说：“怎么了，剧情从悬疑变悲情了？”

　　俞倾抹了抹脸：“女主死了。”平淡的嗓音，无意识地发哽。

　　他抽出两张桌上的纸巾，塞给他：“怎么死的？”俞倾捏着纸，随便擦擦：“你猜吧。”

　　他看向屏幕，根据目前剧情，略一推理知道了，又说：“但有这么感人？让你哭成这样。”

　　俞倾说，俞倾什么都没说，说不出什么，不说了。只是看着屏幕，看电影。他便也带着探究看电影。

　　电影看完了。洗洗睡下。俞倾躺在床上睡不着，看着漆黑的上空，听房间里没有声音，窗户外隐隐被风吹打。

　　起了床，走出次卧去厨房喝水，正要倒水，顿了一顿，干脆从冰箱里拿出晚饭没喝完的那瓶红酒，没剩多少，几大口喝完了，涩味充斥喉头，撑了撑额头缓一缓。

　　收拾了回去房间，仍旧睡不着，心里有一股欲望和冲动在涌动。黑夜和酒让他不理智。

　　俞倾把房间的暖气关了，打开了窗，冬夜里凌晨一点钟的冰寒气，无拘无束地扇到他脸上，额上发丝翻飞，脑子里仍旧昏蒙。

　　房间很快就似个冰窟，他也从头冷到脚。然后关上了窗，关灯，出了次卧。

　　借着客厅幽暗的光，走到主卧，握门把手开了门。他很相信他，门是不锁的。卧室里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轻轻走去窗边，把闭拢的窗帘拉开了一道缝，夜光透进来，房间里有了蓝朦朦的暗光，一切瞧清了轮廓。

　　轻轻走回去把房门关了，然后轻轻走进去到床边，慢慢蹲下，低着身子，看睡在床上，枕在枕头上，笼在柔纱般暗光里的他的脸。

　　他似乎刚睡下不久，或者浅眠，或者警觉，总之他微动了动就醒了，恍然惊一下，然后全部睁开眼，吁出一口长气，嗓音带着低沉沙哑：“你大半夜在这儿扮鬼？看个鬼片，你要亲身实践一下吗。”

　　“吓到你了？”俞倾仍旧蹲着，看着他说。

　　“但凡我胆子小点儿，能被你吓死。”他缓缓地说，嗓音含混的沙哑，没醒透，俞倾说错了，他说：“做什么？”

　　俞倾说：“我房里暖气异常了，好冷。”

　　“坏了？”柏璟说：“明天再管。直接上来，蹲这干嘛。”

　　俞倾就绕到另一边，掀被上了床，在他旁边躺下。床大，躺在另一个枕头上，中间仍隔着空间，俞倾挪过去身体，侧身靠着他，说：“冷。”冰手贴着他薄睡衣下的手臂，摸到了手腕。

　　“你被冻醒的？”他闭着眼，握住他的一只手。暖热的手掌捏一捏他手背。

　　俞倾嗯一声，拢起两只手臂抱住他平躺着的身体，冷凉的脸也贴在他脖子上，床被摩挲，窸窸窣窣一阵响，一边含混说：“你身上好暖和啊。给我暖一暖。”

　　他叹口气，说：“我现在成功地被你完全弄醒了。”

　　俞倾像个小孩儿说：“那我们聊天。”

　　“你忘了我要早起是吧。”

　　“哦，你说专业老师明早约你有事。”

　　“知道就好。”柏璟说，俞倾的脸在他肩上蹭了一下，他一时也睡不着，懒意说：“聊五分钟。”

　　俞倾的身子动了动，还没说话，被柏璟拍一下腰，说：“下面别乱动。”

　　俞倾不动了，说：“你第一次遗精是什么时候？”

　　“你要聊这个？”他无语了一瞬，“聊点催眠的不好？”

　　“这个氛围适合聊这个。你不觉得吗”俞倾柔柔沙沙的嗓音，仍旧抱着他，脸上温温升暖。他低脸转来，两张脸黑暗中挨得极近，他说：“你怎么有酒味？”俞倾说：“我口渴，去厨房把酒喝了。”他又无语了一瞬，未说什么，俞倾催：“回归正题，什么时候？”

　　“13岁。”他转开头，平躺着用漫不经心的态度。

　　“那你做什么梦了？”俞倾不自觉挨近。

　　“叫你别乱蹭。”俞倾的屁股猛被拍一下，低叫一声，把自己挨在他下面的大腿挪开，又不免蹭一下，低声下气说：“我不是故意的。”

　　他低叹，闷声说：“撒手，睡过去。”

　　俞倾哦一声，缓缓移身离开，又胆从夜里生，伸手摸了下去，瞬间就被他捏住手腕，低沉说：“你今晚故意搞我是不是？”

　　俞倾很单纯的声音：“我就看看是不是真起反应了。”

　　他很没好声气，狠捏他的手，粗哑说：“信不信我把你弄哭。”

　　俞倾咽了咽喉咙：“你弄。”

　　他叹口气，丢开他的手，说：“给你惯的。”

　　俞倾颇为失望，躺在另一个枕头上，侧身与他隔着一指距离，很善解人意说：“那你要解决吗？”

　　“没必要。”他没好气。

　　俞倾哦一声，说：“那你做什么梦了？”

　　他今晚不知道被他弄无奈多少次了，寡淡说：“你真是好兴致。没做梦。”索性反问，“你梦见什么特别的女的了？”

　　“不特别。”俞倾淡淡说，“看了一个电影，里面有亲密戏。”他没反应，没有深聊欲望，俞倾能看到他闭上眼睛酝酿睡意的模糊轮廓，抬手指戳他的肩头一下，说：“你和她，哪一步了？”

　　他平静无波，闭着眼，对他的什么奇异问题都漫不经心而不讶不叹了：“你猜。”

　　“你不是不负责任的吧？”俞倾说，“不能做先上车后补票的事。”

　　他淡淡说：“劳烦俞同学教诲。”

　　俞倾轻哼了哼，说：“恋爱什么感觉？”

　　“春天的感觉。”

　　“抽象。”

　　“抽象。”

　　“敷衍。”

　　“敷衍。”

　　俞倾无语了。他说：“你难道遇见你的春天了？”

　　俞倾冷呵一呵：“遇见你了。”

　　“我让你春暖花开了？”他依旧不起波澜的调子，哑意的低嗓不甚清晰。

　　“简直四季如春。”俞倾平淡无奇的口气。

　　“行了，赶快睡觉。”他没功夫陪他来回废话了。俞倾说：“我睡不着。”他说：“我困死了，你还要拉着我这个要早起的人瞎聊？”

　　俞倾乖了，说：“那你睡吧，我安静了。”

　　“哥哥。”

　　轻轻的一声：“晚安。”

　　“晚安。”

　　黑夜里静谧得无声，房里微微的一道鼾声平缓起伏。俞倾的眼睛闭了又睁，睁了又闭，听着他渐渐睡着了的声息，过了好久。他一直醒着，看着他的暗影，耳朵听着他的睡息，感受着节律，感受着存在。似乎两三个小时了？俞倾不太确定，但他显然是熟睡而深度睡眠了。

　　俞倾缓缓挪身，从枕的枕头上朝他靠过去，天似乎渐近拂晓，从窗帘缝隙透来的夜光灰了点，看他的脸庞和五官清晰了点，也仍旧暗蒙蒙。

　　他现在是侧睡的姿势，面朝着他。这样刚好的姿势。俞倾等了好久，现在心跳渐渐响起来，清醒的头脑，清醒的紧张。极近极目地看着他的脸，呼吸起伏，心脏一咚一咚，跳得他耳朵发痛了。俞倾缓缓去亲他。

　　亲的是嘴角，皮肤平软，温温的。一触即分，他仍旧熟睡，毫无变化，恍若什么都未发生。俞倾缓缓地轻移，去亲吻他的唇。嘴唇与嘴唇相贴上，贴伏着，真实的触感，俞倾的心脏像死掉了。呼吸交缠。想要他，他想要他。

　　俞倾打开自己的唇瓣，含了含，伸舌，舔了舔，湿湿润润的，很软，分不清四片唇瓣的触感。描摹他的唇廓，想咬，不敢。吮了吮。俞倾的唇麻麻的，心里痒，汹涌的欲望，而静寂得不能再静，只是轻轻地吻，不敢吻进去，闭着双眼。直到感受到他的身体动了动，俞倾静寂着离开了身体。

　　夜仍旧寂静，无声无息地流逝。拂晓渐亮，慢慢太阳全部掀开黑幕，霞光万道。

　　柏璟醒来的时候，感觉脖子上热意湿潮，同时肩膀上重量明显。侧脸，看见俞倾枕在他肩窝里，鼻尖触在他脖子上，鼻息湿润，身体一呼一吸的微微起伏，睡得安适。

　　这一晚俞倾竟是这样睡着的？

　　伸过一手去稍扶住他，柏璟退开，起了上身。俞倾仍熟睡在枕头上，软被覆盖着锁骨以下。柏璟看了看，晨光朦胧罩着他，发色雾黑，一侧脸埋着，一侧脸白净柔和，发丝落在眉眼上，黑白分明。如玉琢的五官。

　　他确实很好看。漂亮。

　　浮想昨夜他折腾却也可爱的样子，如果，柏璟想，如果，俞倾是女孩儿，……念头刚起，就将它打散了。不带一丝拖滞。

　　他从来不做任何无谓的假设。他移身，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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