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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笑
“今儿弟兄们就要走了,我们送送去。”金韬喝下一口酒,这几日汗都落在田里,嗓中总是干的,酒一刺,便辣得生疼。他回头一看,段后启不知何时跑没了影,急得金韬起身寻找。
“墓中兵器都是顶好的料子,虽征战磨了,但留给大家用作御敌,足够了。我们走后,诸位珍重。”赵佩鸣站在大石上,亲自指挥。薄沙中看不清他面色。
村里有力气的不论男女老少齐来了,他们握紧手中农具,数双坚定眼神紧紧锁住前方。晓寒尽也来了,他随手抄起一截兽骨,敲在盆上声声震耳,随着节拍愈发猛烈,人们也开始喊起口号,一轮圆日从乾疆的群山中耸出,绽放万道金光。
这时其他人纷纷推开房门,从院中走向大道,他们有的牵着幼子,有的由他人搀了前进,一股股细流向训练场的池中汇聚。
赵佩鸣跳下大石,抄起一根木棒为众人舞剑助兴,人们连连叫好,在最后一刻,他将木棒向土地一插,跃身向人们行了军礼。随后便是农具前后掷地的巨响,众人上前扶起赵佩鸣,沉吟不语。
“你小子,又给我没出息!”金韬打破寂静,他揪着段后启耳朵,本是想寻赵佩鸣,可不料人们都在,段后启趁金韬这股愣劲儿挣脱了,拿袖子偷偷拭泪。金韬忙追,赵佩鸣往两人间一挡,道:“有话慢说,莫伤了兄弟和气。”金韬踮脚去瞪段后启,段后启却一跪,说道:“国事要紧,小弟不敢多留,此番多谢将军提点兵法智略。”
“是总督,总督!”金韬急了,在赵佩鸣扶人间隙冲上去提醒。
“无妨,贤弟练好身子骨,有力气耕田护村才是正事,”赵佩鸣又凑近些低下声,“也有还手的力气不是?”他一挑眉,逗得段后启暂时忘了忧伤。
“哥哥,哥哥!”赵佩鸣牵了马,听到呼唤,便转身蹲下。
孩子跑进他怀里,摸着他胡茬道:“江公子什么时候再来?我还等着他教书呢!”
赵佩鸣抓住孩子小手握在掌心道:“哥哥去了都城一定问问你江哥哥什么时候来,到时寄信给你,我们一言为定。”
“江珩是该多回来看看,他得了官,别忘了我们这些人。”“江公子多久没回了,他是不是打算留在天颂享福?”“要不是他想当官,就没人知道有半日花这么个村,我们也就根本不用缴粮!”人们也絮叨开。
赵佩鸣心想好在自己走前知道民怨所在,否则江珩形单影只,再回村可就安危不保了,他拉住孩子,起身厉声道:“不喂官家狼,手中粮就是沙匪粮!”
村民们一听,都愣在原地,忽然金韬大喊:“老子跟他们拼了!在天颂摸爬滚打几十年,爷爷早就不怕他们了!”话音刚落,段后启就拉住金韬,抿嘴摇头。众人被金韬一点,眼中都燃起怒火,又举起农具,乱了秩序。
这时一位妇女走到金韬面前,将左手袖子散开,露出断臂道:“金大哥,你斗不过他们,哪次你都说带我们去打,可最后我唯一的娃子也没了,”她缓缓跪下,两行眼泪垂似玉箸,“我们都打不起了。”
赵佩鸣皱眉,扶起那女子,眼神有些近乎悲悯的神色道:“我们也都打不起了。”飒沓骑列队,也缓缓走上前来,眼中一样的浑浊——每个人眼中都是家人生离死别时的血与泪,都被硝烟蒙蔽了星光。
金韬攥着的拳头松开,甩开段后启,兀自向大石上坐去了。
“我们按时缴粮,朝廷派人驻守屯田,我们就可以安居乐业了呀!”孩子突然发话,把众人都吓了一跳,人们瞪着这孩子,孩子不卑不亢,“官家派兵保护我们!总比每日提心吊胆又要去拼死和沙子兵搏斗来的好。”
“小孩子说什么呢!耽搁人家启程。快过来快过来!”远远跑来一个男子将孩子扯走,“读书有什么用?好好地给我在家呆着!别给我走歪道!”
“等等,”赵佩鸣从行囊一侧取出一柄雕着白鹇鸟的木饰,“认得这鸟儿的官儿,秋后缴粮能少交三斗!”
“三斗?!”村民们惊呼,纷纷围上前辨认,可除了知道是飞禽,再认不出名堂。
“听见没,给爹学学这认鸟儿的招儿!”男人忽转了态度,拍拍孩子头激动道。
“爹爹,学了认鸟儿,我还要学认字!”
“好,好,认了字,咱村儿就不会跟在天颂似的算错人数吃哑巴亏了。”男人眉头舒展,不似方才急躁。
“赵大人!俺也要学字儿!虽然岁数大了,但脑子机灵着呢!”“学不会字儿,教认个鸟儿也成!”“俺这个丫头也能学吗!”人们仔细把住那木柄,宝贝似的挣抢着摸。
赵佩鸣一一应答,大伙骤然转怨气为盼望:“总督可要记得叫江公子回来啊!”“他回来,俺们炖大羊招待!”
上了红阑,晓寒尽勒马离赵佩鸣近了些,扬声道:“赵兄好手段啊,不知是谁教的?”
烈日下一抹笑浮现,仅剩马蹄声阵阵。
—————
这时登上一人,手中怀抱七宝琉璃琵琶,与之同光的是头上斜插的两钗,仍是坠了玉的,一步一颤,化蝶欲舞。
两旁舞女乐师看红了眼,皇帝身旁近卫抬手道:“还请上前来。”
刘芷罗向前蹭了两步,提衣跪在阶下。
“礼节倒是还懂,可为何头戴幂篱?还不快摘下示敬?”说话的正是许燎香,他头上总钗着御赐的四季花,随动作沐风摇曳。
刘芷罗低头,将幂篱褪下。
那是一道缺口,是一道带着新痂的伤口。
简直就是对美玉的摧残。
皇帝的目光扫过那微微低垂的领口,扫过厚粉下透出淤青的锁骨,随后停在那张玉面上。长眉之下,眼睫在阴影中颤抖,此刻沾了些金粉,尽显雍容。刘芷罗本是妩媚的长相,可偏偏脸上不多浮现谄媚讨好的神色,倒也算冷美人了。想到这,皇帝又看看那裂隙似的疤,摇头道:“可惜了,朕准你每日浴时奏乐,且赐你样式更新的幂篱,这样也不失风度。”
皇帝看向江珩,正准备开口,却一愣——此刻江珩两泪已将衣领打湿。
江珩想到母亲会避宠,但没想到是用如此方法。母亲性情刚烈至此,难怪能与父亲相知相遇,这些并非无道理。可如今再见母亲,她眼中毫无柔情,大致是心死良久,也不再对无能的自己抱希望了。虽没能攒钱赎出母亲,但自己为官,也算将母亲从水火中带出,报了生养之恩。
“竖子江珩,拜见母亲。”江珩从行列中走出,向刘芷罗躬身行礼。
刘芷罗颤抖着抬眼,她自从江忠不明不白死后就再没与江珩相见,算来也有七年了,本应读书骑马快活的年岁,这孩子也不知在哪受苦。看着将近加冠的年纪,眼前人却面色惨白、眼中黯淡,想必经历不少难事,又孤立无援。可万字回肠,空有悲伤——自己未尽一个母亲的责任,终归是该千刀万剐的,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绝不能显出半分悲伤脆弱神色,不能再为爱子徒增烦恼。刘芷罗眼中沉着,神色自然淡定,只无言回礼。
傅琴湘看着他们二人,一头雾水,若说二人长久未见,理应有所意动,可刘芷罗的反应称不上欣喜,也却不像厌恶憎恨,大抵是江忠死后,种种情义都了结殆尽的缘故。
“霜月,你就不觉奇怪么,既然江忠一生就爱过这么一个,为何不娶来做妻?好让刘芷罗名正言顺地生下江珩,半生安定啊。”近卫护送傅琴湘回府,疑惑道。
“我又不懂情爱。不过刘芷罗既然未嫁,大概是与乐坊有了什么契子,期满赎身之类的——可惜江忠大抵死在了约期前,没能真赎出她吧,”傅琴湘手中捏着个丹丸把玩道,“死的正是时候。”
“那个老古板到底有什么把戏,能让这么个美人为他神魂颠倒,甚至自毁容貌避宠……”近卫仰头望天,又偷瞄傅琴湘一眼。
“不归你想的事就少打算……给唐夭制的药如何了?”傅琴湘话锋一转,快步甩开近卫,避开那眼神。
“每日都有人送去,唐夭天真,全都当补品一一喝了。”
“当真?”
“千真万确,唐夭咂嘴品尝,还对国师称赞有加呢。她让我带话来,希望你能多去她那走动走动,再教她些诗画、经书之类的解闷。”
傅琴湘听罢有些着急道:“什么时候的事?不快些告我,让她等厌了我拿你们是问。”
近卫忙单膝跪地道:“就前两日她托在下转告,在下见国师事务繁忙不敢多叨扰,这才耽误,真是罪该万死。”
傅琴湘抬手示意她起来,语气稍缓:“无妨,说得再重杀谁也不会动你的。只是唐夭实在关键,下次要即刻上报,不能再错了时机。另外,下月就将那药换成味道相近的茶,再喝会要命。”
近卫心中愉快,忍着笑回道:“是。”
不过,近卫其实悬着心——倘若自己主子真的被那妃子的单纯模样诱骗去,岂不出大问题?不,主子是不会有什么多余情感的,既然自己用心侍奉这些年,又是青梅青梅那类的陪伴式人物,如此都不会使主子动摇,那妃子有几分姿容又能如何?想到这,她倒是放下心来,自己既然能有“免死金牌”般的特权,想必是比那妃子更有胜算的。总之要陪主子一生,就算注定无甚结果,能时常伴主子两侧,不时有所接触,也是好的。想到这,这人着魔似的,又缠在傅琴湘左右逗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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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今天没有拖!
明天应该会推一个重大感情线,后两章应该是感情关键转折点

甜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