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及

　　化好妆，两个人走回班级，本来还因为找不到人而怒气冲冲的吕佳，见了黎洺的脸后，怔怔消散了所有的火气。

　　“谁给你化的？”

　　“我。”简籍道。

　　“太好了，”吕佳笑起来，这种笑不是嘲笑不是苦笑不是冷笑，眼睛里只有对简籍的欣赏，和对黎洺的肯定。

　　黎洺被笑的发毛，伸手摸了摸头顶的假发：“……班长你别这样。”

　　“哎哎哎，别摸，”吕佳打掉黎洺的手，“这么好看又复杂的发型，别碰乱了。”

　　就这样，直到节目开始，黎洺都被吕佳近乎严苛的看着，不许揉眼睛不许咬嘴巴不许玩头发，最后黎洺眼泪汪汪道：“女生化妆也太辛苦了……”

　　吕佳笑了，简籍也笑了。

　　有点扫兴，但是简籍其实想起的是超长带妆时间的陆庭。

　　那边开始报幕，吕佳这才走进教室。

　　“所以其实是什么节目。”黎洺声音鼻音超重，简籍转头一看，后者泪眼婆娑的。

　　简籍从口袋里摸出纸巾，一点点帮他擦眼泪，笑得直不起腰：“没涂防晒，你哭什么。”

　　黎洺老实道：“打了底妆就开始流鼻涕了。”

　　简籍帮他一点点擦去眼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节目，听说是新闻联播……不是叫我们在外面等着？”

　　这边拼尽全力才把黎洺的鼻涕眼泪控制住，班级门“刷——”打开，两人齐齐吓了一跳。

　　葛智享握着话筒走出来：“接下来采访到我们学校的风云学霸，请进、采访现场吧……”

　　葛智享，不，现在要叫他一声葛大记者，脸上像是贴了震动理疗仪一样，抖到说出来的话带着人工修饰的颤音，压不下去的嘴角更加深了他的痛苦面具。

　　他一笑，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去，班里同学也跟着笑。

　　简籍率先走进房间，黎洺大鸟依人跟在他身后。

　　“简大学霸，请问这个是你的……同学？”

　　简籍神色淡淡：“抱歉，我不懂你的意思。”

　　“是这样的，简同学，我们是二中新闻联播的记者，这里呢，是我们的校园街头采访，如果方便，可以回答我们一些问题吗……”

　　葛智享话还没说完，话筒就被一只手蛮横的抢走了。

　　“你这个人真的很烦耶，”黎洺眉头紧紧皱着，音色没变化，但是语气很娇俏，“今天难得有半天假期出来玩，别拦着我们。”

　　简籍后退半步，乖乖躲在自家魁梧“女友”身后。

　　班级众人也经过这一遭看清了黎洺的打扮，皆是“哦——”的起哄起来。

　　葛智享试图抢回话筒，只是和黎洺这种挂逼周旋半晌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只好把视线落在简籍身后：“简大学霸……”

　　简籍点点头，“你说吧。”

　　葛智享重夺话筒，递到简籍面前：“我们今天是想来采访一下简籍同学，怎么看待校园恋爱？虽然简籍同学对外是高冷学霸，但是听我们的小道消息，似乎简籍同学已经有女朋友了？难不成就是身边这位……美女？”

　　美女二字一出，观众席下面传来笑声，但是半晌又消失了。

　　黎洺那张脸，说美女是睁眼说瞎话不分男女，但是说是美人，倒也能算得上。

　　简籍垂了垂眼睛：“你们的小道消息有点太错了。”

　　葛智享眉头一跳：“此话怎讲？”

　　简籍道：“我确实有喜欢的人，但是还没告诉他，正准备今天和他讲。”

　　葛智享这次还没开口，黎洺再一次一把抢过话筒：“你这个骗子，这个混蛋！”

　　因为夹子而尖锐爆鸣的声音震得周遭所有人都魂飞天际，葛智享竟然在这样的精神污染下还维持着高强度的专业精神，不忘继续采访：“这位美女，这是怎么意思呢？”

　　黎洺从来没和他说过他今天会说什么。

　　虽然吕佳上台前有讲过这次活动以“莫名其妙”为基调，“离谱”作为主旋律，简籍本人也对这种小活动不太感兴趣。

　　但是现在黎洺的表现着实在意料之外，简籍额角轻轻跳了几下，下一瞬衣领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拽住。

　　“你居然有喜欢的人居然不告诉我？你有喜欢的人竟然还对我这么好，还总对我笑，还接受我一直以来的示好？你这个混蛋，亏我今天还打算出门对你表白！要不是遇到这个采访，你还不会这么早原形毕露吧！！”

　　葛智享惊呆了，话筒铛一声摔在地上。

　　吕佳也惊呆了，一时间忘记了合上嘴巴。

　　沈乐也惊呆了，打算拍照的手指按到了录像上。

　　倒不完全是被剧情的狗血惊呆了。

　　更多是对黎洺的……情绪惊呆了。

　　怎么这么真情实感，撕心裂肺，饱满如此。

　　简籍也愣住了，他眨了眨眼，伸手攥住了黎洺的手腕。

　　“你干什么，”黎洺甩开简籍的手，“我喜欢你不是一天两天了，要不是喜欢你，怎么会在你痛苦的时候陪着你，要不是喜欢你，我怎么会关注你的喜好，要不是喜欢你，我才不会一直粘着你！你把我的喜欢当什么，闭上眼睛不看，捂住耳朵不听，最后来一句我不知道草草了事？你还真是轻松。”

　　“……我没有。”

　　“你没有？你不是要去给别人表白了？”黎洺伸手捏住简籍的下巴，“你的行为我控制不了，但是我的我能控住的了，在你去表白别人之前，我要先表白你。”

　　葛智享回过神来：“这位同学，你既然知道他喜欢别人了，为什么还要表白？”

　　黎洺重新整理了头发，漂亮的眼睛瞥过来：“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更在意我的感情。”

　　“简籍，我今天在这里是和你表白，不是和你开玩笑，”长发一甩，黎洺重新看向简籍，后者神色很微妙。

　　“我喜欢你，不管你愿不愿意当我男朋友，我都喜欢你，喜欢定了！”

　　空气很安静。

　　简籍接不住戏。

　　但是其他同学接住了——

　　最初只是响起几声稀稀拉拉的“答应他”，到后来就连沈乐都捂着脸加入呐喊的阵营。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声势浩大，以至于别的班级同学也凑到门口围观，以至于主任带着校长也凑到后门看看。

　　以至于充斥在简籍耳中，屏蔽了外界其他声音，只能听见他自己非常快的心跳声。

　　是谁在敲鼓。

　　竟然能敲出这样快又重的鼓点……简籍看见了鼓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同时映入眼帘。

　　是谁。

　　想见到那张脸的冲动越发明显，这次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叫你再跑掉！

　　简籍一把拽住了黎洺的手腕。

　　力道之大，就连黎洺这样身强体壮的青年都忍不住轻呼一声好痛。

　　黎洺抬头对上简籍的眼睛，被里面的情愫震惊了下，忍不住轻轻叫他的名字：“简籍……”

　　“是你。”简籍飞快道。

　　“什么是我？”

　　这个一直在我心上敲鼓的人，原来是你。

　　简籍想着，开口道：“我今天要表白的人，就是你，我喜欢你。”

　　空气安静了，一直起哄的围观群众也沉默了。

　　简籍的回合，不是歇斯底里的大声。

　　“其实在表白之前，我写过好多张表白词，但是即便是用上作文满分的所谓文笔，我也写不出足够浪漫的，不容置疑的，感动人心的表白词，想来想去，只能汇聚成干巴巴的‘喜欢’两个字。”

　　简籍松了手上的力度，一点点放下了黎洺的手腕。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人生的意义，母亲去世后也没能找到自己的答案，但是我现在因为这种‘喜欢’的感觉，无比想要活着。这种会需要别人的情感，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如果我的人生失去了你，或许我又会失去人生的意义。”

　　黎洺神色带着点轻微的慌乱，这种慌乱来自梦境和现实的重叠，来自剧本和真实的交错，他想伸手捂住简籍的嘴。

　　他好像还没有勇气谈论这些。

　　简籍捉住了他的手，嘴唇轻轻落在他手背上：“我喜欢你。”

　　教室只安静了两秒，随即爆发出尖锐爆鸣。

　　怎么从教室里出来的，两人其实都记不太真切了，只是等简籍回过神的时候，他正和黎洺并肩，两个人躲在器材室的昏暗灯光里。

　　“这里面好臭。”简籍诚恳道，“日漫里男女主总在这儿恩爱，不觉得胶皮橡胶味儿很刺鼻吗。”

　　黎洺蹲在一遍地上，连头上的假发都忘了摘。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想。

　　在他的计划里，这种时候他应该拎着假发蹲在地上笑的直不起腰，对简籍大叫要是再不出来他就要在里面演的笑场了才对。

　　但是他现在完全笑不出来，闭上眼睛想不起任何人的脸，只能想起简籍说那些话时候的双眼。

　　那样的诚恳，那样的认真……认真到看不出半点表演的痕迹。

　　“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的记忆也那么鲜活。

　　黎洺伸手抱住了头。

　　老天，简籍是一个前几天才在生活中看到真正男同的直男。

　　是表演，表演。表演。

　　是吕佳安排的，还是两个人亲自选的角色，他还给简籍提了建议，还亲眼看见简籍写下了那些台词。

　　……

　　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心情，黎洺抬头，却撞见了暗处简籍那双眼睛。

　　“……”

　　他又抱住头。

　　简籍不解：“黎洺，你的头好像在冒烟。”

　　“…………”黎洺有点想逃跑，但是脚底却像是抹了胶。

　　简籍走过来，蹲在黎洺身边：“不是说我滚滚长江，你怎么突然那么多词。”

　　“班长说要我和你吵架，这样才有看点。”

　　简籍笑了：“看点，倒是吓了我一大跳，你说的那么真实，都快听不出是台词了……”

　　他说到一半，剩下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转头对上了黎洺的眼睛。

　　“不是台词。”黎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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