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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与死
三点十分。
温心轻轻揭开覆在画架上的白麻布。
画中少年在图书馆的阳光下抬起眼，清澈的眸光穿透岁月，与她对视。
指尖轻抚过画布上细腻的笔触，仿佛能触碰到那段永远回不去的时光。
这幅用三年时间悄悄完成的肖像，藏着她从未示人的真心——那个被她永远珍藏的，十七岁的晏离。
……
「…5，4…」
系统的倒计时如同丧钟。
就在谢予安详闭上眼，准备迎接审判的瞬间——他握着的那只手突然发力。
不是刺向他，而是一股巨大的反向力道将他狠狠推开。
谢予踉跄后退，惊骇地看见晏离夺过短刀，刀光冷冽地划向自己的太阳穴。
“不——！！”
鲜血瞬间涌出，顺着晏离苍白的脸颊滑落，红得触目惊心。
他站在那里，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眼神却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极致冷静。
【警告！宿主大脑遭受不可逆物理损伤！系统锚定点受损！】
【强制启用应急协议！透支积分兑换“纳米级神经修复”！】
【积分为负！治疗启动！】
无形的力量在晏离颅内涌动，试图修复可怕创伤，压制他的行动。
可晏离却扯出一个染血的冰冷笑容。
“挖掉……就好了。”
握刀的手指骨节发白，仿佛真要连带着意识深处的异物一起剜出。
“晏离！停下！！”
谢予绝望地伸出手，颤抖着悬在半空。
系统的警报变得混乱尖锐，修复力量与自毁意志疯狂对抗。
晏离喘息着转过头，声音因剧痛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
“我……不会杀人……无论是谁……”
“我的命，我的事……由我自己解决……”
“死了……也无所谓……只要……”
他顿了顿，吸了一口气，看向谢予的眼神里，刻意淬炼出一种极致的冰冷，一字一句：
“让你研究了半天……只能想出……这样一个蠢点子……”
“还不如……我自己动手。”
“听着，谢予……我从来，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
……
三点半。
茶水凉透，司康变得干硬。温心轻轻覆上画布，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画中人。
她取出戒指盒打开，素圈在暮色中泛着微光。良久，她轻轻合上，放回抽屉深处。
没有愤怒，没有失落，只是安静地接受了一个早已预料的结果。
她最终没有等到想等的人，却等来了确切的答案。
这个答案告诉她，该放下执念向前走了。
……
【…3，2，1…】
【治疗完成……系统进入低功耗休眠……】
倒计时与警报声戛然而止。
短刀“哐当”落地。
晏离的身体晃了晃，额角伤口在纳米修复下不再流血，但惨白的脸色与满身血迹昭示着刚才的惨烈。
在他倾倒的瞬间，一双手臂不顾一切地接住了他。
谢予紧紧抱着晏离冰凉的身体，听着微弱的呼吸，感受着真实的重量。
那些绝情的话像刀子插在心上，可此刻涌起的不是愤怒，而是撕心裂肺的心疼与劫后余生的恐惧。
他输了求婚，输了可能永远得不到的“爱”。
但他也赢了——赢回了晏离的自由，赢回了一个伤痕累累却依然活着的晏离。
在空旷的修理厂里，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发出压抑的呜咽。
“救护车马上到。不要，不要闭眼……好不好？求求你…晏离……”
……
消毒水的气味萦绕在空气里。
意识从混沌深处缓慢上浮，每一次挣扎都带着滞重的阻力。
最先苏醒的是听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嘀嗒声，成为连接现实的唯一锚点。
晏离眼睫颤动，终于掀开沉重的眼帘。
视野里先是模糊的白，天花板上的灯管散发着冰冷的光晕。
他微微偏头，颈侧传来僵硬的酸痛。然后，他看见了谢予。
谢予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前倾，手肘撑着膝盖，双手交握抵着额头。
皱巴巴的衬衫，凌乱的头发，下巴冒出的青色胡茬。
他闭着眼，但紧蹙的眉心与眼下的浓重阴影昭示着这只是极度疲惫下的假寐。
病床的细微动静让他猛然惊醒。
四目相对的瞬间，谢予眼中闪过猝不及防的慌乱，随即被汹涌的担忧覆盖。
晏离静静注视着这个一夜憔悴的青年。
“……水。”
谢予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倒水，小心递到晏离唇边，另一只手悬在半空，无措地停顿。
就着对方的手小口啜饮，微凉的液体缓解了喉咙的灼烧感。
晏离重新靠回枕头，闭目养神。
监护仪的声响填满病房的寂静。
良久，晏离再度开口，声音清晰：“它……安静了。”
那个如影随形的系统，沉寂了。
谢予看着晏离额角刺眼的纱布，所有复杂的情绪最终沉淀为心口沉甸甸的酸胀。
“医生说你脑部受伤，但修复很及时。”他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需要静养。”
晏离极轻地“嗯”了一声。
谢予注视着他疏离的姿态，想起厂房里那些决绝的话语，心脏像是被无形的细线勒紧。
他垂下眼，声音低沉：“你之前说的话……我听到了。如果你真的……”
“但我们的试爱还没有结束。”
他打断了自己未竟的话语，也像是在打断晏离可能出口的，更伤人的确认。
他抬起头，目光里带着一种固执的、不肯放弃的微光，重新看向晏离。
“……随你。”
谢予靠在椅背上，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晏离。
他看着阳光慢慢爬过被单的褶皱，爬上那人轻颤的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
时间在监护仪的嘀嗒声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谢予以为晏离已经睡着，他却忽然开口，声音低哑：
“你……一直在这里？”
谢予喉结轻轻滚动，“嗯。”
“多久？”
“从你进手术室，到现在。”
晏离沉默了。他依旧阖着眼，但谢予看见他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笨蛋。”他低声说，听不出情绪。
谢予却因为这声责备，嘴角轻轻扯动，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嗯。”他应着，心甘情愿。
这一次，晏离没再说话。
但在那片令人安心的寂静里。
谢予看见，晏离那只放在纯白床单上的手，手指微微蜷缩，然后，极其缓慢地，向他这边的方向，移动了微不可查的一寸。
仿佛是一个无意识的靠近。
又像是一个沉默的、笨拙的回应。
谢予屏住呼吸，没有动。
只是看着那一寸距离，他就感觉自己的心脏，终于重新、缓慢而坚定地跳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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