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度之刃

作者:凌沫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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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昼将逝星图乱


      洛伦与我——“凌沐祈”——的全球恋情公告,宛若一枚灼热的陨石,猛地砸进了永昼星那看似平静、实则却是暗流密布的权谋深潭。

      激起的绝非涟漪,而是吞没了一切的炽浪与深潭之下疯狂反扑的暗涌。

      而我,凌沐祈,却被这骤然掀起的千层巨浪,不仅瞬间托举至了洛国的权力之巅,亦被其下冰寒蚀骨的漩涡无声地裹挟着。

      在洛天殿“静养”的日子里,身为洛伦亲封的未来王后首选之人,我直接就成为了这洛国国度最华美也最孤绝的象征。

      御医们轮番呈上的珍稀药草,侍女们敬畏垂首的缄默,还有那永无止境般涌来的绫罗珠宝——这一切绝非温存,而是洛伦以举国财富与无上权柄,为我量身锻造的一个金丝牢笼。

      尤其当他将那套传说由“星辰核心”淬炼而成的蓝钻项链捧至我的眼前时,眼中痴迷的火焰几欲焚尽一切理性。

      而项链触及颈间肌肤的刹那,我感受到的不只是宝石的沁骨冰凉,更是命运枷锁的骤然收紧和令人窒息的桎梏。

      “我的神仙姐姐,我的未来王后,我的宝贝沐祈。”

      夜市流转的璀璨灯火下,洛伦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些糅杂了少年赤诚与帝王独占欲的独特称谓。

      只见他琥珀色的眼眸整亮得骇人,仿佛执意要将我的身影永恒地镌刻进他正统治着的星图脉络。

      之后,他不仅带我席卷了市中心整条小吃街的每一处摊铺,还在恐怖片最令人心悸的阴影降临时刻,用厚重的披风将我牢牢地锁入怀中。

      这些热烈到近乎笨拙的示好,就是眼前这位十五岁少年君王那最直白的情热,更是他向全世界全星系宣告绝对主权的盛大典礼。

      而我,亦在每日完美地扮演着那个被无限宠溺着的、羞涩而幸运的异星少女。

      我用指尖轻点着他的鼻尖,嗔怪他是永昼星的一个“喂胖”我的“阴谋”;还在影院诡谲音效的掩护之下,适时瑟缩地偎进了他怀抱,汲取那份被严密监控着的温暖。

      并且每一个的眼波流转,以及每一次的指尖相触,都已经过了我无声的精密算计。

      唯有深夜独自面对异世的那轮苍白孤月时,我才能剥落掉所有的温顺假面,和触摸到自己心底那片早已寸草不生的荒芜谋算,以及对《高维空间》这本奇幻小说字里行间所泄露出的各种血色预兆,所产生的、深入骨髓的凛冽恐惧。

      与此同时,永昼星的另一端,棍宫世倾殿。

      此刻不仅空气凝滞,且寒意刺骨。

      朱世倾的烦躁,犹如一座表面沉寂、内里却熔岩沸腾的活火山。

      而当他情绪绷至极限的瞬间,朱镜璃那清脆无邪的呼唤与毫无防备的贴近,直接成为了那压垮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吵死了!”

      失控的低吼声与近乎粗暴的推搡,不仅碾碎了朱镜璃眼中那纯然欢悦的世界,也彻底撕裂了朱世倾他自己那副惯常冷静自持的冰冷假面。

      少女眼眶中瞬间滚落的泪珠,此刻正清晰地映照出了他刹那的愕然与懊悔,然而那缕蚀骨的烦躁并未消散,反而更深地钻入了他眼底的阴翳,盘踞成了一片挥之不去的暗影。

      而随后陪伴她漫步于喧闹集市的安慰之举,于他而言,不啻为另一种缓慢的凌迟。

      棍国的集市向来以琳琅满目的晶石饰品和香气四溢的异世小吃著称,今日亦是人声鼎沸。

      此时此刻,朱世倾正陪着身穿一席橙色连衣裙的朱镜璃穿梭其中,心却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琉璃,与周遭的热闹十分格格不入。

      只见朱镜璃拿起了一枚流光溢彩的蝶形晶钗,在他眼前不断地比划,眼中更是充满了希冀的光:“表哥,好看吗?像不像去年你生日派对上我戴的那支?”

      朱世倾的视线掠过了晶钗,有些涣散地“嗯”了一声,脑中挥之不去的,是那情报中描述的、洛伦为我“凌沐祈”亲手戴上蓝钻项链的画面。

      那画面的清晰度,远超眼前表妹朱镜璃的可爱脸庞。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压低却难掩兴奋的议论,顺着烧烤摊飘来的暖风,钻进了他的两只耳朵:

      “哎,你们看今日热搜了吗?洛国那边都已经更新了!我的天啊,洛帝竟亲自下‘碧波潭’为那位凌侍卫捞了好几尾的‘琉璃星鱼’,就因为她随口提了句想看看!”

      “何止啊,听说潭水冰寒彻骨,洛帝下水后连嘴唇都冻紫了,却还笑得见牙不见眼,还把鱼用最暖的云锦裹着并捧到了她的面前……这哪是君王,分明是情窦初开的恋爱脑!”

      “我倒觉得,他俩真是郎才女貌,神仙眷侣!洛帝少年英主,凌姑娘我看照片确实也是容貌绝世,还能文能武,难怪能把洛帝迷得……啧啧啧啧啧。”

      “可不是?我看这未来的洛国王后之位啊,她稳了!尤其是他俩站一起时的那个画面,简直了,那就像是从上古浪漫传说里走出来的一样,般配得耀眼!”

      “话说凌侍卫的‘驭君术’能不能赶紧出本书啊?我倾家荡产也要买!”

      此刻,路人大声八卦着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了的钢针,精准地扎进了朱世倾的两只耳膜,继而刺穿了胸腔,狠狠地搅动着他一直以来最不愿意触碰到的那块区域。

      郎才女貌?

      神仙眷侣?

      般配得耀眼?

      那原本可能站在洛伦位置上的……这个念头甫一升起,就直接伴随了尖锐的刺痛和滔天的酸涩怒意。

      此刻,他脸上的最后一丝敷衍的温和也瞬间开始冻结,眼底更是结起了寒霜。

      而他那握着不知何时被朱镜璃塞入的、准备付钱的小巧晶石钱袋的指节,此时正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了“咯咯咯”的轻响,且血色尽褪,一片惨白。

      周身原本只是疏离的气场,骤然变得极具压迫感,寒意以他为中心地弥漫开来,连旁边摊位跳跃的暖光火苗似乎都瑟缩了一下。

      然而不远处的朱镜璃却浑然不觉,此时此刻。她正拿起了另一对银白色的流苏耳坠,脸颊微红,声音也带着一丝羞涩的期待:“表哥,你看这个呢?我……我很喜欢这个样式,以后我俩成婚时戴的话,会不会有点太艳了?”

      她一直都沉浸在了对两人未来的甜蜜构想里,“成婚”二字更是说得极轻,眼神里却满是憧憬。

      “戴什么戴!”

      惊雷般的怒吼声猝然炸响,瞬间盖过了集市所有的嘈杂。

      朱世倾猛地转过了头,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或戏谑的桃花眼里,此刻却只剩下了骇人的风暴与冰冷的厌恶。

      这怒火并非针对八卦的路人,甚至并非完全针对远在洛国的洛伦和我,而是冲着眼前这个不合时宜地提起了“成婚”、并打断了他脑海中那刺眼画面的朱镜璃——仿佛她成了所有让他烦闷痛苦的情绪源头和痛苦的实体化身。

      他粗暴地甩开了朱镜璃原本还轻轻扯着他袖子的纤纤玉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差点撞到在了身后的晶石摊上。

      那精致的晶石钱袋“啪”地一声掉落在了满地的尘土里。

      “扫兴!”

      丢下了这两个冰冷如铁的字之后,朱世倾随即决绝转身,玄色的衣袂顿时划开了人群,背影僵硬且急促,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被这里弥漫着的、关于那两个人的“甜蜜”空气所窒息。

      他将朱镜璃瞬间惨白的脸颊、迅速蓄满泪水的眼眶,以及周围路人那惊愕疑惑的目光,统统都抛在了身后那片令他作呕的喧嚣声里。

      夜色中的棍宫镜璃殿里,灯火通明,却透露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凄清感。

      此时,朱镜璃已褪去光鲜亮丽的常服,只着着一袭单薄的粉色纱裙,她坐在了妆台前,仔细地描摹了唇瓣,让贴身侍女在殿内点燃了一盏据说能够助兴催情的暖甜香薰。

      她看着镜中的那副青春姣好的容颜和身段,随后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了脆弱与决绝交织的光芒。

      当朱世倾带着他那一身未散的寒夜气息,被心事重重地引入到了殿内,有些疲惫地在他惯常落座的铺着白色柔软绒垫的椅中坐下时,看到的便是镜子里的那副不同寻常的打扮和殿内过于甜腻的氛围。

      紧接着,他皱了皱眉头,心底的那股烦躁却始终没有散去,此刻只是增添了一丝更多的不耐:“镜璃,这么晚,何事?”

      朱镜璃没有立刻回答。

      她很快便屏退了殿内的所有侍女,之后,殿门轻轻地合上了,并彻底地隔绝了外界。

      她款步地走到了他的面前,距离近得连他都能闻到她此时此刻身上那特意熏染着的花香。

      然后,她在朱世倾尚未及时反应过来的目光中,猛地抬起了手,快速地解开了纱裙侧边的一根粉色系带。

      此时,轻薄的纱裙如同褪去的蝶翼,顺着朱镜璃光洁的肌肤瞬间滑落,堆叠在了她的脚边。

      只见眼前这位少女那完美无瑕的胴体竟已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殿内正猛烈跳跃着的烛火之下,肌肤因紧张和羞怯而地泛起了淡淡的粉色,起伏的曲线青春且充满了诱惑。

      此刻,她抬起了水光潋滟的眼眸,里面却是全然的信任、爱慕,以及一种全然豁出去的、颤抖着的勇气。

      “表哥……”

      她的声音轻如蚊蚋,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定,“我……我想从今晚开始,把我……把我自己完全交给你。我是你的,从来都是。”

      她害羞地说道,且带着一丝献祭般的虔诚,开始缓缓地俯身,试图将温软的双唇印上朱世倾那双微凉的唇角,双臂也试图想要环住他的整个脖颈。

      然而,迎接她的并不是预期中的热情或感动。

      只见朱世倾的栗色瞳孔瞬间骤缩,可那不是情动,而是震惊,以及正在迅速蔓延开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抗拒与愠怒。

      在那具充满青春诱惑的躯体靠近的刹那,他脑海中闪过的,竟是我在星光水上游乐园时的那副带着疏离感的正脸。

      于是,眼前的这副美丽景象非但没能激起他心中的丝毫涟漪,反而更像是一面完好无缺的镜子,彻彻底底地照射出了他内心的狼狈和无法控制的真正渴望,这也让他感到了加倍的烦躁与自我厌弃。

      “够了!”

      他低吼了一声,然后猛地侧头,避开了朱镜璃那即将触碰双唇的温柔亲吻。

      且他的双手并非拥抱,而是用力地、几乎称得上是粗暴地一把抓住了她那光滑裸裎的肩膀,可那力道绝不是爱抚,而是纯粹的推拒,指尖甚至在她细腻的皮肤上留下了几个泛白的指印。

      此时此刻,他的眼神冰冷刺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怒意,仿佛眼前这具极为美好的躯体不是表妹朱镜璃毫无保留的奉献,而是某种亟待摆脱的、令他陷入更为混乱境地的麻烦。

      “今晚不合适。”

      他推开了她,然后迅速地站起身,声音低沉且僵硬,每个字都像是刚从冰窖里给捞出来的,“早点休息。”

      他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也没有为她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纱衣,更没有理会她此刻惨白如纸的脸色和那骤然破碎、凝固在眼中的泪水与难以置信的绝望。

      与此同时,他就像是逃离了什么洪水猛兽,或是逃离了什么自己无法面对的心绪,大步地走出了殿门,然后身影迅速地消失在了殿门外那无比浓重的夜色之中,最后只留下了那句“今晚不合适”在暖甜而窒息的空气中冰冷地回荡着。

      殿内,朱镜璃正□□地站在原地,烛火在她失去血色的身体上投下了摇晃的影子。

      终于,一声压抑到极致后所迸发出的、混合着心碎、羞辱与滔天怒怨的尖利哭喊,同时伴随着瓷器被狠狠扫落在地的刺耳碎裂声,响彻了棍宫的整个夜空。

      那句“不合适”,彻底地碾碎了她少女时代所有关于爱情与未来的幻想,也将一根淬着寒冰与恨意的毒刺,深深地扎入了她的稚嫩心底。

      而这份恨意,在扭曲滋长了几秒钟后,必将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比如,那个远在洛宫,却仿佛已经夺走了她此生所拥有一切的地球女人——凌沐祈。

      ……

      洛宫的御花园在永昼星“异常”的夜色中,呈现出了一种诡谲而静谧的美。

      那些正依靠着双恒星所绽放的紫色晶瓣花,此刻在“不知是否是人工月华”的孜孜不倦的照耀下,竟也学会了收敛光华,呈现出了地球上那蔷薇般的柔和色泽。

      与此同时,我和洛国国王“洛伦”正手牵手地漫步在蜿蜒的洛宫小径上,只见他的左手紧紧地握着我的右手,仿佛只要一松手我就会化作一缕月光彻底散去。

      “洛伦,”

      忽然,我停下了脚步,接着,便仰头望向了天幕中那轮与地球惊人相似的椭圆形月亮,“有件事……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

      “神仙姐姐请讲。”

      他猛地侧过头,琥珀色的眼眸在月色下流转着蜜糖般的光泽。

      “在我读过的《高维空间》那本地球奇幻小说里,永昼星被作者潇涵描述为了‘几乎全年都没有夜晚’的星球。可自从我来到了这里——”

      我同步性地抬起手划过了眼前的半片夜空,“几乎每个晚上,我都能看见月亮和星辰。这显然不符合那本书的记载。”

      听到这番话后,洛伦的表情开始微微凝滞。

      不一会儿,他便松开了我的手,并向前踱了两步,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身旁的一株夜光藤蔓。

      而那根藤蔓因触碰而泛起了涟漪般的银辉,照亮了他忽然深邃的面容。

      “这个问题,”

      他缓缓地开了口,声音里却掺杂着某种罕见的审慎,“我也思考了很久。”

      他快速地转过了身,月光在他稚嫩俊俏的脸庞上切割出了明暗交错的明媚轮廓。

      那一刻,我所看见的,不再只是那位年仅十五岁少年的炽热爱意,而是窥见了一位异性君王面对未知时的那种锐利与深沉。

      “永昼星的天文记录目前可以追溯到三千年前,”

      洛伦耐心地说道,“在最初的记载中,我们的母星确实一直都拥有着正常的昼夜更替。但大约从两千七百年前开始,白昼的时间开始逐渐延长,黑夜却变得逐渐缩短。而到了一千五百年前时,永昼星之后的每年中只剩下了不到三十个的完整黑夜。而近五百年——”

      他突然地顿了一顿,目光随后投向了远方的宫墙,而那里正悬挂着永昼星历代所有君王的星象图。

      “近五百年来,永昼星的黑夜总数从未超上千。最极端的一年,整个星球竟然只有一个夜晚,每次持续时间也都不超过四个小时。”

      听到这里时,我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

      所以,这就意味着,《高维空间》这本奇幻小说中的文字记载并非虚构,而是基于某个时间节点的真实描述。

      那么问题来了——

      “为什么现在却变了?”

      刹那间,洛伦又重新看向了我,且眼眸中的光芒变得更为奇异且炽热。

      他缓慢地走回了我的面前,紧接着,双手轻轻地握住了我的肩膀,那姿态不像爱人间的亲昵,更像是一个发现了神迹的信徒正在触碰着宝贵的圣物。

      “沐祈,其实这个变化开始的时间点,”

      他的声音突然压得很低,仿佛在揭示一个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重大秘密,“本星球的天文学家们一直都在每天精确计算着,其实,就是在你穿越冲动、抵达永昼星轨道的前二十四个小时。”

      我瞬间怔住了。

      “不可能。”

      我下意识地试图反驳,“一个星球的天文周期,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地球人的到来而轻易改变?”

      “不是改变,是恢复了正常。”

      洛伦立马纠正道,语气中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沐祈,你以为永昼星的‘永昼’是自然现象吗?不,历代宫廷天象官的秘密报告都共同指出过,这其实是一种‘异常’。银河系标准行星的模型中,没有任何一颗正常演化的类地行星会长期偏离标准的昼夜节律。而永昼星的‘病态’,也已经被研究了数百年。”

      此时,他松开了一只手,指向了远方的淡黑色天空:“你看现在的月亮,看这些星辰的排布——这才是永昼星本该拥有的模样。而你到来的那一刻,某种‘枷锁’似乎就被彻底地给打破了。”

      顷刻间,我感到脊背阵阵地发凉。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洛伦话语中那种近乎宗教狂热的逻辑,以及正在与我记忆中的某些碎片产生的危险共鸣。

      “那……你认为是我……?”

      “我认为你是一切的钥匙。”

      只见洛伦的眼中正燃烧着某种我无法完全解读出来的光芒,那似乎是少年人的浪漫幻想与一代君王的宏大叙事扭曲融合后的一种产物,“永昼星等待了两千七百年的矫正,就在你降临的那一刻开始启动。这不是巧合,沐祈。这绝对,是天命。”

      然后,他迅速地后退了半步,忽然单膝触地——不是求婚的姿势,而是地球古礼中臣子对天命之人的觐见礼。

      这个举动如此突兀,以至于周围侍立着的宫女侍卫们全都集体愣住了,纷纷地低下了头且不敢直视。

      “洛伦!快起来!”

      我赶忙压低了声音,并感到了一阵难堪的焦灼。

      “沐祈,你知道地球传说中的‘紫微星’吗?”

      他仰头看我,月光洒在他虔诚的脸上,“你一定知道的对吧,我有一次路过你的寝殿时,有隐约听到你在和你的手下们讨论着这个热门话题。你知道的,地球的末法时代,是因为天道失衡,且必定会有紫微大帝临世,来彻底地重定秩序。那不仅是地球的救世主,更是能够直接影响整个宇宙星辰轨迹的至高之存在。”

      我突然感觉到了一阵眩晕。

      紫微星——这个词汇在我的世界已经被解构、被娱乐化、被赋予了无数荒谬的解读。

      但在洛伦此刻的口中,它却重新变得极为沉重且极为真实,并带着一份古老的、以及令人不安的重大分量。

      “你在瞎扯。”

      我试图用一种十分轻松的语气去打破眼前这很是诡异的氛围,“紫微星是宇宙唯一主宰,是女娲娘娘、三清圣母、秦始皇和耶稣的共同转世,是亿万分之一的唯一存在。而我?我不过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地球女人,都三十岁了却还在每天为着毫无前途的未来发愁,更会为了一杯打折奶茶从而排队一小时——就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至高无上的紫微大帝呢?!”

      与此同时,洛伦却笑了,那笑容里有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笃定。

      他忽然站起了身,并重新握住了我的两只手,指尖也轻轻地拂过了我的脸颊。

      “年龄。”

      他说,“沐祈,你明明都快三十一岁了,可你看起来却像极了我们星球上的初中生。这不是比喻——我调阅过地球的生理数据库,你的细胞活性、皮肤状态、骨骼年龄,目前全部停留在了十五到十六岁的区间。这不是保养得当就能解释通的,这绝对是时间在你身上出现了异常的滞留。”

      我惊讶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来任何的声音。

      这是我最大的秘密,也是我最大的恐惧。

      穿越前的最后一年,我确实已然发现自己的衰老仿佛戛然而止了。

      可最终的体检报告却显示我所有的生理指标都异常年轻,连在场的所有医生们都百思不得其解,最终还是归结为了“罕见的良性基因突变”。

      但我知道其实不是——当我在镜中看见了那张十年未变的脸时,一种冰冷的预感就已开始在心底生根。

      “这没什么,地球和永昼星都有着很多比自己实际年龄更为年轻许多的名人。”

      我挣扎着反驳道,声音却愈来愈虚弱且无力,“比如凌国国王凌淑澜都已经三十四岁了,可她看起来也不过三十;还有安国国王安惟夏,她都二十八岁了,可整个人的状态却像极了十六七岁的少女,所以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个现象,并不稀奇——”

      “但他们都在衰老,只是缓慢。”

      洛伦慌忙地打断了我,“而你,沐祈,是直接停止。监测数据显示,自从你三年前进入了现在的生理状态后,你的细胞却没有显示出任何与时间流逝相关的代谢变化。你就像被封装在了时间琥珀里的一只蝴蝶,美丽,年轻,且永恒。”

      他忽然捧起了我的脸,强迫我去直视他的大双眼皮眼睛:“告诉我,沐祈,在地球上,在你穿越之前,你是否经历过什么异常的事件?梦境、幻觉、或者是什么无法解释的遭遇?或者——你是否在某个时刻,感受到过某种不可思议的召唤?”

      此时此刻,记忆的闸门开始被狠狠地撞开。

      ……

      三年前,地球,沫国,蓝山。

      那天,我拿上了户外专用的白色水杯,独自登上蓝山去看了日出,当我到达山顶时,却遇到了一个十分奇怪的老道。

      只见他盯着我看了许久,最后却叹息着说道:“姑娘,老夫看你命格里带着星尘,你本该在天上,怎却落入了人间?”

      我当时以为他只是在说着一些俗套的搭讪台词,随后便笑着离开了。

      直至下山后我才听说,那位老道是蓝山一位最年长的隐士,已经连续三十年不见任何外客。

      而就在一年前,即穿越虫洞的前一年。

      我却做了至今为止的最后一个梦。

      梦中我悬浮式地坐在了宇宙的中心,无数星辰正在以我为中心地不停旋转着。

      之后,一个分不清男女的声音低沉地说道:“时候到了,该回去了。”

      我便好奇地问它该回哪里,随后那阵声音便继续低沉地回答道:“回你本该在的位置。”

      最后醒来时,我的书桌上竟摊开着刚从同事那里得到的一本我亲笔著作的奇幻小说——《异度之刃》的第一部,正当我翻到了自己穿越虫洞的那一页时,只见我的手指,此刻竟压在了一行被荧光笔标记着的黑色文字上:

      “当紫微大帝偏离其轨,诸星皆乱;待其归位,万象更新。”

      “沐祈?”

      刹那间,洛伦的清脆声音将我瞬间拉回了现实。

      月光下,他的脸正近在咫尺地看着我,眼中的期待却几乎快要满溢出来。

      与此同时,周围的一切都正安静得可怕,连夜风都停止了流动,仿佛整个御花园都在等待着我的终极答案。

      所以,我该如何回答?

      倘若承认那些异常,就等于承认了自己可能真的是某种“异常的存在”。

      可在这样的一个陌生星球,在这样的一个权力斗争一触即发的宫廷之中,这样的身份可能不会带来什么荣耀,反而只会带来无尽的觊觎与危险。

      那是否应该否认一切,从而继续扮演着那个幸运的、却又十分单纯无辜的地球穿越者?

      但洛伦显然已经发现了太多,隐瞒或许只会让他更加狂热地探寻真相。

      紧接着,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选择了我的第三条路——半真半假的模糊地带。

      “洛伦,在此之前,我确实经历过一些连我自己都无法解释清楚的事情。”

      我轻声地说道,且没过多久,我便看到了洛伦的琥珀色瞳孔竟突然亮了起来,“但洛伦,就算我真的是你所说的‘钥匙’,还是某种能影响星辰的存在,那又意味着什么?我是会被供奉在神坛上,还是会被关进实验室然后再被切片研究?况且,永昼星每天都有新的地球访客穿越而来。如今,两个星球之间的联结更是日益紧密,每日抵达此处的穿越者也更是络绎不绝。因此,永昼星此次天文现象的突然逆转,也可能与其他人有关!”

      显然,我的这几个问题不仅尖锐而且十分现实。

      洛伦的表情顿时凝固了一瞬,随即又被汹涌的保护欲给彻底淹没。

      “沐祈,我的挚爱,我向你保证,你永远都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

      他紧紧地走上前并抱住了我,干净且青涩的声音在我耳边开始同步性地震颤,“我会用整个洛国保护你。你是我的神仙姐姐,我的唯一憧憬,我的未来王后——并且无论你是谁,无论你会带来什么,我都会一直地站在你的身边。”

      “那如果,”

      我慢慢地推开了他,并直视着他的眼睛,“如果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胁呢?如果永昼星的‘恢复正常’,会破坏某些人依赖永昼环境所建立起来的某种权力体系呢?如果那些已经适应了永恒白昼的生物,因为黑夜的回归而开始濒临灭绝呢?”

      我这一连串的问题瞬间就让洛伦沉默了。

      他显然没有我思考得这么深——此时此刻眼前这位年轻的君王还一直沉浸在那发现“天命之人”时的浪漫想象中,却尚未意识到任何生态平衡的改变都可能伴随着残酷的淘汰与斗争。

      “沐祈,”

      没过一会,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却开始变得低沉而严肃,“你知道为什么永昼星的所有贵族都喜欢居住在棍国的‘悬空城’吗?”

      我否定式地摇了摇头。

      悬空城,这是我第一次听说的一个概念。

      “因为永昼星的永昼现象,在星球表面的分布并不均匀。”

      随后,洛伦便伸出右手指向了北方,“越靠近北极的区域,永昼效应便会越强。而最极端的北极点,已经有八百年没有见过黑夜。那里的贵族——尤其是掌握能源命脉的几大家族,他们的生理结构、科技体系、以及社会形态,全都建立在那永恒光照的基础之上。”

      听到这番话时,我的心瞬间就沉了下去。

      “而你现在告诉我,”

      我缓缓地说道,“因为我来了,黑夜正在回归。这意味着——”

      “意味着北极的永恒白昼区正在缩小。”

      洛伦赶紧接话,且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君王式的冷峻,“监测数据显示,过去四个月,北极点的无夜区半径已经缩减了二百公里。按照这个速度,三年内,永昼星将完全恢复标准的昼夜循环。”

      “那那些依赖永恒光照的家族们会怎样?”

      “要么适应,要么灭亡。”

      洛伦此刻的回答冷酷而真实,“但沐祈,这不是你的错。永昼星本就该如此,是他们依赖了一种病态的天文异常建立了畸形的繁荣。现在星球要痊愈了,需要切除肿瘤——过程必然十分痛苦,但却极为必要。”

      此时此刻,我忽然意识到了洛伦对“紫微星”这个概念的极度狂热,这可能不止源于一位普通少年人的浪漫幻想或君王的宏大叙事。

      更现实的是——我这个人的存在,我这个人所带来的变化,似乎正在瓦解着永昼星旧有的权力结构。

      而作为最先接触我、最先发现这一真相的洛国君主,洛伦已然站在了历史转折中的制高点上。

      他保护我,可能就是在保护洛国在这个剧变时代的主导权。

      他推崇我,可能就是在为即将到来的秩序重建提供了“天命所归”的合法性。

      这一刻,我看见了洛伦眼底深处那抹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算计。

      尽管他依然还是那个万般爱慕我的俊美少年,但他首当其冲的身份,是洛国的国王。

      而国王的爱,从来都与利益交织,根本无法剥离。

      “如果我告诉你,”

      我轻声地说道,同时测试着他本人反应的边界,“我可能不是紫微星,这一切……不过只是巧合呢?”

      只见洛伦忽然就笑了,那笑容在月光下却显得有些神秘莫测。

      “那么,沐祈,”

      他牵起了我的手,继续沿着小径前行,“我们就一起创造一个巧合足以改变世界的‘传说’。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愿意去相信什么——而我洛伦,会让全星系的众生都开始相信,你,凌沐祈,就是永昼星的唯一救世主,更是我命中注定的唯一王后。”

      此时此刻,他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面对我,并用双手捧起了我的脸颊。

      月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了王宫的轮廓,而那些高耸的塔楼仿佛就要刺破天穹。

      “在我心里,”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更为柔软,那种少年人特有的、毫无保留的真诚又重新浮现了出来,“你就是我的神仙姐姐。无论你是不是紫微星,无论你带来的是福还是祸,我永远都不会对你放手。所以,请不要害怕,更不要后退。我会为你铺平所有的道路,并会清除所有的障碍——哪怕要与整个星系的旧秩序为敌。”

      我满脸严肃地望着他,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君王。

      他的爱不仅炽热,还十分纯粹,但他的权力欲望也同样赤裸且强大。

      在这样的双重驱动下,他究竟会做出什么事?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必须尽快地弄清楚自己究竟是谁,且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以及《高维空间》那本奇幻小说里到底还隐藏着什么我尚未知晓的秘密。

      因为永昼星的夜晚越来越长了。

      而漫漫长夜中,最容易滋生出的,就是阴谋,同时,也最容易暴露出一个人的真心。

      就在我与洛伦在御花园对话的同一时刻,永昼星另一端的权力暗流正在汇聚成一团复杂的漩涡。

      棍国,棍宫,地下密殿。

      这里没有月光,只有深紫色的能量晶石所提供出的照明。

      只见朱世倾正端坐在一张黑色石质长桌的一端,指尖正在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并发出了有规律的轻响。

      而他的斜对面,正是严国国王——严司辰,此时的他,正刚把一份完整的全息星图投射到了虚空之中。

      而星图此时此刻显示出的,正是永昼星近四个月的天文变化数据。

      那些代表着“无夜区”的红色光环正明显地收缩着,而那些代表着“正常昼夜区”的蓝色区域则在迅速地扩张。

      “收缩速度明显加快了。”

      严司辰的声音此刻冰冷如机械,“过去七天,北极点无夜区半径缩减了三十八公里,是之前速度的两倍。照这个趋势,最多五年,永昼星的永昼时代将彻底终结。”

      而朱世倾则一脸严肃地盯着那些数据,脸色也开始变得阴沉:“影响评估?”

      “北极的七大能源家族已经察觉到了异常。”

      之后,严司辰便调出了另一组的数据,“他们一直控制的‘光能转化矩阵’效率在过去一个月直接下降了17%。如果黑夜真的彻底回归,那他们目前建立在永恒光照上的能源霸权将在五年内彻底崩溃。”

      “那么,”

      只见朱世倾猛地抬起了眼,且眼中闪过了一道极为锐利的光,“现在是我们拉拢他们的最佳时机。在危机彻底爆发前提供出具体的解决方案,就能换来他们的全面效忠。”

      紧接着,严司辰同意地点了点头:“这正是我今日来找你的原因之一。不过……我还有另一个更加紧急的发现。”

      他随后便切换了星图,然后就把画面放大到了洛国的区域。

      没过多久,一组更为复杂的能量流线图便显现了出来,其中所有的线条都指向了洛宫的中心——精确地说,是指向了我“凌沐祈”目前所居住的寝殿区域。

      “这是过去二十四小时的能量监测。”

      严司辰的声音里忽然透出了一丝罕见的波动,“洛宫周围的空间曲率已经出现了异常的波动,而波源就是那个地球女人。更诡异的是,这些波动与永昼星昼夜恢复的变化曲线,呈现出了99.7%的直接相关性。”

      突然!

      朱世倾猛地坐直了身体:“你是说——”

      “没错,永昼星的变化,很可能确实与这个地球女人‘凌沐祈’有关。”

      随后,严司辰便关闭了星图,与此同时,密殿也重新陷入了那幽蓝的昏暗,“洛伦不是傻瓜,他一定也已经发现这一点了。所以他才那么急切地要确立她为王后——这不只是爱情,更是政治。谁若控制了‘引发星球级变化的神秘存在’,等于谁就掌握了定义新时代的话语权。”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只见朱世倾的指尖忽然停止了敲击。

      他开始靠在了椅背上,随后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那天在星光游乐园里看到的画面——粉色公主裙,棉花糖,牛奶味的冰激凌,以及旋转木马上回头时的那个纯粹得刺眼的甜美笑容。

      可是那样的一个人,真的会是引发星球剧变的“钥匙”吗?

      “世倾。”

      严司辰的声音瞬间就将他拉回了现实,“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无论她是谁,无论你对她有什么感觉,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了任何个人的情感范畴。永昼星正在经历着千年未有之的变局,而变局的中心,很可能就是她。我们此时此刻,必须要做出选择——是加入洛伦的阵营,分享‘天命之人’所带来的红利;还是另辟蹊径,找到彻底制衡她的方法。”

      听到这番话后,朱世倾瞬间就睁开了眼,眼中也已无有迷茫。

      “洛伦不会分享的。”

      他冷冷地说道,“他那种人,一旦认定了什么属于他,便会死死地攥在手里,直到攥碎都不会松开。与他合作,我们最多成为附庸。”

      “所以?”

      “所以我们要找到凌沐祈的‘弱点’。”

      此时,朱世倾站起了身子,径直地走到了密殿的墙边,而那里正悬挂着一幅古老的永昼星星图,绘制的还是两千七百年前时的正常昼夜交替之模样,“如果她真的就是某种高维存在,就一定会有不属于这个维度的需求或者恐惧。如果她只是普通人,那洛伦建构的整个‘紫微星’叙事就只是一个脆弱的谎言。而现在无论哪种情况,我们都需要更加地接近她,观察她,以及了解她。”

      随后,严司辰也坚定地站了起来:“接近洛伦严密保护的王后候选人?这可不容易。”

      “总会有机会的。”

      朱世倾随即转过了身子,然后脸上重新浮现出了那种玩世不恭的轻笑,但细看过去,眼底之间却毫无笑意,“毕竟,按照永昼星的传统来说,任何国家的新王后确立之前,都需要接受各国使节的正式觐见与祝福,不是吗?”

      此刻,严司辰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利用外交仪式?”

      “洛伦再疯狂,也不敢公然违背千年传统。”

      只见朱世倾走回了刚才的桌边,手指又开始在全息控制屏上快速地操作着,并调出了一份详细的日程表,“一个月之后,就是永昼星的‘星轨节’了,按照惯例,各国王室都要齐聚我国的中央星城进行年度朝觐。届时,洛伦他一定会带着凌沐祈亲自出席——到时可能将会是他俩向全星系展示她‘天命所归’的最佳舞台。”

      “也是我们能够接触到她的唯一机会。”

      严司辰立马接话。

      “不止接触。”

      朱世倾的眼神开始变得万般深邃,“我还要测试她,究竟是不是洛伦所宣称的那么‘特殊’。”

      “那你想怎么做?”

      然而朱世倾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调出了另一份重要文件——那是棍国情报部门所收集到的、关于地球文化的分析报告。

      此时此刻,他正快速地翻阅着,并停留在了最后一页:

      “地球人类普遍对‘家乡’‘故土’存在着强烈的情感依恋,这种依恋在穿越个体身上表现为明显的思乡症候群,严重时可导致抑郁、焦虑、悲伤、认知失调甚至可能会有现实感丧失的情况发生。”

      只见严司辰也正同样认真地阅读着那几行字,然后皱起了眉:“你想利用她的思乡情绪?”

      “最锋利的刀,往往藏在最柔软的情感里。”

      最后,朱世倾关闭了所有的界面,密殿也彻底陷入了黑暗,只有两人眼中反射着的晶石幽蓝微光,“如果她真的是什么高维存在,就不会被凡人的思乡之情所困扰。如果她会——那她就还是凡人,而凡人,就一定会有凡人的弱点。”

      黑暗中,严司辰的声音轻轻地响了起来:

      “可是……你确定要这么做?如果她真的是‘紫微星’,这种试探反而可能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随后,朱世倾便沉默了很久。

      久到严司辰都以为他不会继续回答了。

      片刻之后,那个总是带着冷峻笑意的声音在黑暗中再次响起,可是这一次,竟然笑意全无,只剩下了冰冷的决绝:

      “司辰,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紫微星。但我知道,如果让洛伦完全掌控了她和她所带来的变化,那永昼星的未来就只有一种可能——洛伦的永恒帝国。而我,绝不接受那种未来。”

      “所以,哪怕要冒犯星辰,我也要试一试。”

      此时,深夜已至。

      而在永昼星的深夜之中,人们要么学会仰望星光,要么,就要学会成为强大的执火之人。

      显然,朱世倾的选择,早已注定。

      与此同时,在永昼星的北极,永恒白昼区的边缘之中。

      一座完全由透明晶体构建而成的悬空城内,七大能源家族的族长此刻正聚集在了最高议事厅里。

      厅内没有窗户,因为外界的光永恒炽烈,并需要完全可控的人造光源来保护他们已经适应极端光照的眼睛。

      “数据不会说谎。”

      此时,所有人里最年长的那一位族长,光裔氏的家主,将一份报告重重地拍在了白色的水晶桌面上,“无夜区正在以每日超过五百米的速度快速收缩着。照这个速度,最多十二个月,收缩前锋就会抵达悬空城的下方。”

      “那原因查明了吗?”

      另一个身穿白色厚重长袍的中年女人问道。

      “所有监测,都指向了洛国。”

      随后,光裔家主便调出了一副全息影像图,只见画面中所呈现出来的,是洛宫御花园的远距离监控截图——虽然模糊,却能明确地辨认出洛伦和我‘凌沐祈’的高大身影,“洛伦从地球带回的那个女人,她的能量特征与永昼星变化已经完全同步。”

      与此同时,议事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眼前这些已经统治了永昼星北极地区超八百年的能源家族,他们无论是财富、权力、还是生理结构,都已早早地建立在了永恒光照的基础之上。

      因为他们的皮肤无法承受长时间的黑暗,因此他们的眼睛也无法适应夜视,而他们所精心培育的、只能在永恒白昼下生存的各种作物和牲畜,将在即将到来的黑夜中进行成批成批地大面积死亡。

      简而言之,黑夜的回归,对他们而言不是自然现象的矫正,而是末日降临。

      “那洛伦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吗?”

      一个年轻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沉默,放眼望去,是焰心氏的少主。

      “他知道。”

      光裔家主冷冷地说道,“所以他正在加速推进立后程序。一旦那个地球女人成为了洛国正式的王后,那么,她所引发的任何变化可能都会被赋予‘天命’的光环。届时,即使我们强烈反对,那也是在违反天意,违反整个星辰的自然秩序。”

      “那我们该怎么办?坐以待毙?”

      只见光裔家主缓缓地站了起来,年近七百岁的身躯在白色晶石灯光下投射出了一道长长的阴影。

      “不。”

      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要去洛国。去亲眼看看那个引发了一切的女人。倘若……她真的是那道不可违逆的天命——”

      与此同时,他顿了一顿,且眼中闪过了一道冰冷的光芒。

      “那么,纵然是天命,也可以被‘供奉’在合适的地方,由合适的人来‘解读’。”

      “您的意思是……?”

      “星轨节。”

      光裔家主大声地说出了这三个字,“各国朝觐之日。那将会是我们接触她的大好机会,也将是决定永昼星未来走向的关键时刻。”

      之后,他便快速地环视了其他在场的六位家族族长,其中的每一位都是统治一方的霸主,此刻却都同样地面色凝重着。

      “传令下去,”

      光裔家主的声音在议事厅中不停地回荡着,“启动‘暮光计划’。我们要为永昼星可能到来的漫天长夜——做好准备。”

      “如果黑夜不可避免,”

      他最后有条不紊地说道,声音却低得几乎快要听不见,“那么,至少要让那根火把,牢牢地掌握在我们这群人的手中。”

      悬空城之外,永恒的白昼正一如既往地炽烈着。

      但在那炽烈的边缘,阴影正已在缓慢地、不可阻挡地扩张着。

      仿佛某种沉睡了千年的巨兽,正在永昼星的另一面,缓缓地睁开着它的眼眸。

      而眼眸所视之处,便正是洛宫,便正是我。

      此时,我并不知道这正在发生着的一切。

      我此刻还在御花园里,正试图说服洛伦——也正试图说服自己——我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地球穿越者,根本不是什么紫微星,也根本不是任何人的救世主或者灾星。

      但星辰的轨迹却已在悄悄地改变之中。

      而棋局,也已经彻底摆开。

      而我,凌沐祈,不知不觉间,已站在了棋盘的正中央。

      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无论我如何选择,永昼星的漫漫长夜,都已悄然降临。

      在这长夜中,每个人都将显露出他们最真实的模样——无论是爱,是欲,是野心,还是恐惧。

      而我,凌沐祈,必须在那之前,就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束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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