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魔鬼共舞

　　医院的窗外有一棵鸡蛋花树，此时正是鸡蛋花开的季节。
　　鸡蛋花长满枝头，白色花瓣黄色花芯，最纯粹最简单的色彩，却搭配出那摄人心魄的美，要论真正的艺术家，非大自然莫属，若非大自然，谁能用那么简单的笔触，就能勾勒出最美的作品？
　　每天早上，秋笙一起床就会先冲到楼下去捡鸡蛋花。生怕去晚了，就都被保洁扫走了。
　　捡到鸡蛋花后，她会放到鼻子下面贪婪地吸着。那有点柚子掺着青草的淡淡的香味，让秋笙如痴如醉。
　　她每天都会将一大把鸡蛋花捡来，铺在窗户上，静等晒干，在变成干花之后，会有几天，它的味道更加浓烈，秋笙将它们扫在透明的玻璃瓶里。晶莹剔透的瓶身装着残枯萎褐的花，简直是艺术品。
　　等到两周后黎昃要出院，她已经满满装了两大瓶了，她一定要带走的。
　　黎昃每天看着她沉迷在鸡蛋花里，忙忙碌碌神神叨叨，心中被幸福感裹满。
　　两个人都极其平静，每天享受着朝夕相处，享受着温柔低语，享受着秋日暖阳，感受着鸡蛋花开。
　　仿佛看到了余生，仿佛看到了永恒。不必再恐惧，不必再焦躁，不必再让过去的黑暗吞噬现在的明亮。
　　跟黎昃在一起的岁月里，大都是黎昃在照顾秋笙多，这一次，秋笙当起了大人，她用过于夸张的姿态在照顾着黎昃。
　　黎昃就是腿不方便，其他的问题不大，但秋笙不管，吃饭喝水也要一口一口喂，他原本没这么不方便，搞得现在着实不方便。
　　黎昃有时候在怀疑她是不是故意这样的。
　　秋笙当然是故意的。其实秋笙很享受照顾他，让他吃饭就吃饭，让他喝水就喝水，乖得不得了。
　　而且每次拿个毛巾给他擦脸擦胳膊擦手的，能顺带占他便宜，还能用帮他整理头发的名义放开了撸他的头发，到哪里再去找这种光明正大的机会？
　　虽然不舍得让他受伤，可是秋笙也有点不舍得这样的日子，只有两个人朝夕相处，相依为命的日子。
　　“明天就出院了。”秋笙一边将晒干的鸡蛋花捡到瓶子里，一边将新鲜的花又铺上，“今天是最后一天晒鸡蛋花了。”
　　“舍不得了？”黎昃的目光温柔，如铺在窗台的暖阳。
　　秋笙沉沉看了他一眼，扭头一笑不答。其实她舍不得的，不止是鸡蛋花而已。
　　明天之后，黎昃就不止是她的了，他会属于很多人，属于项目，属于他的团队，属于很多个女人。
　　她眼里有一些缱绻，黎昃捕捉到了，但那缱绻一闪而过。
　　“嗯，鸡蛋花不常见，也不好买。”秋笙晃了晃瓶子说：“不过也足够了，我已经有这么多了。”
　　“下次你想捡了，我再陪你来。”黎昃说。
　　“下次换我断腿吧。”秋笙眯着眼睛跟他商量。
　　“呸呸呸。”黎昃白了她一眼说：“咱们身体健康，也可以来捡好吧！”
　　“黎昃。”秋笙将瓶子举在眼前，头稍微歪了一歪，黎昃的脸就出现在眼前。
　　她将瓶子塞到黎昃怀里，“我想清楚了，你喜不喜欢我，你爱不爱我，都没有关系，你去过你想要的人生，而我，就守着你。”
　　“那你呢，你想要什么样的人生？”黎昃问她。
　　秋笙将另外一个瓶子抱在怀里，低头一闻，“我想要的人生，就是现在这样的人生，鸡蛋花在我怀里，而你……”抬头时，她的眼里眨出奕奕流光，“你在我身边，到死之前一直这样，就好了。”
　　这与黎昃想要的人生，不谋而合。
　　出院这天，宁奚来接他们，宁奚近期忙的够呛，本来就是项目二把手，最近连项目经理的工作都代理了，他忙得胡子都快没时间刮，整个人沧桑得像个真正的农民工。
　　与之呈相反状态的黎昃，倒是养得白白净净，宁奚推门进来看见他吓一跳，不住直呼：“小秋啊，这是你在哪里捡来的小白脸？黎昃呢？”
　　秋笙颇为自豪：“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有做护工的天赋？”
　　“我看你不止是有护工的天赋，你还有整容医生和健身教练的天赋。”宁奚指着自己满脸的沧桑求她：“你给我也整整啊，你看看我现在，哪里还有一点花美男的样子？”
　　见他挨近秋笙，黎昃将他一把推开，“你滚远点吧。”
　　秋笙则笑了一笑，“那你也断个腿试试？”
　　“咋，我断腿了，你也能像照顾黎昃那样照顾我吗？”宁奚倒满脸期待起来。
　　秋笙点点头，“给我算工资就可以。”
　　“那敢情好啊，”宁奚摆出一脸壮烈的模样，“为了让你照顾，我愿意自断一腿！”
　　黎昃又骂：“眼睛一睁你就开始撩，谁你都敢撩是吧？”
　　“那咋了？”宁奚故意刺激黎昃，“人家小秋单身，我为什么不可以撩？”
　　秋笙把一个玻璃瓶塞黎昃怀里，自己抱一个，将黎昃的手环到自己肩膀，一手扶住他的腰，驮着他往外走。
　　这盛夏，昨日还炎热难耐，今天突然狂风大作，把那成片的树叶子抖得像筛子。
　　走到楼下，看见走廊外侧小幅度高频率摇晃的树叶，秋笙突然停下脚步看着。
　　黎昃见她停下来，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你在看什么？”
　　秋笙眼睛还仍在那些树上，声音突然变得遥远，“突然想起三毛写的，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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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
　　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荫凉，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如果有来生，要化成一阵风，一瞬间也能成为永恒。
　　没有善感的情怀，没有多情的眼睛。
　　一半在雨里洒脱，一半在春光里旅行；
　　寂寞了，孤自去远行，把淡淡的思念统统带走；
　　从不思念，从不爱恋；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只鸟，飞越永恒，没有迷途的苦恼。
　　东方有火红的希望，南方有温暖的巢床，向西逐退残阳，向北唤醒芬芳。
　　如果有来生，希望每次相遇，都能化为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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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笙将视线转回黎昃脸上，内心被感动充盈，在心里念：“如果有来生，希望每次相遇，都能化为永恒。”
　　黎昃和秋笙一人抱着一个透明玻璃瓶，宁奚一个人在身后大包小箱地提，三个人一起上了车，离开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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