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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鸿门宴
(启同廿六年三月廿一 )
“云姑娘?”南宫明压低声音,隔着帘子轻唤。
司徒仅云吓了一跳,慌忙后退一步,像是被窥破了心事的惊慌小鹿。
“南宫公子……”她声音细若蚊呐。
南宫明并未上前,只是站在帘外阴影中,突然寒暄:“云姑娘这是在……?”
司徒仅云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帕子。
南宫明继续道,像好友一样感慨:“是不是……心中有了倾慕之人,却总觉得相隔千山万水?”这话仿佛说到了司徒仅云的心坎里,她隔着珠帘,轻轻点了点头。
“南宫公子……也有这样的心事?”她忍不住轻声问。
“呵,”南宫明自嘲般地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心有所属,却如镜花水月,对方……或许根本不知晓。”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鼓励道,“但云姑娘,你不同。你的心意,或许对方并非毫无所觉。与其独自画影描形,不如寻个机会,亲口告诉他?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说上一句话,也好过抱憾终生。”
这番话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司徒仅云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她是个传统意义上的深闺女子,跟外面那些江湖女侠、修仙姊妹不一样,勇敢?她可以吗?南宫明的话语真诚而恳切,让她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闺蜜”,对这个理解自己心事的师弟生出了几分亲近和信任。
“南宫公子,谢谢你。”司徒仅云平静道。
回到喧闹的席间,气氛已至高潮。司徒复被宁可道和凌思乔灌了不少酒,满面红光,说话都带了豪迈的醉意。宁可道更是喝得兴起,揽着凌思乔的肩膀,两人勾肩搭背,互相吹嘘着在明月松间的“丰功伟绩”,引得众人哄笑。
杯盘狼藉,酒香弥漫。
宁非名只是饮了几杯,没有醉,沉稳的他并没有失态。
旁边的凌思之也如出一辙,他没喝太多酒,反而全程盯着宁可道的一举一动,怕他喝太多做错事。
雪千里和雪万琼没有喝酒,别人对他俩劝酒,他俩借身体缘由回绝了。
南宫明不动声色地坐回宁非名身边,借着酒意,凑近低语,故意道:“宁大哥,方才我见到云姑娘了。”他眼神示意了一下后园的方向。
宁非名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脑海中闪过那支温润的玉笛和匣中素笺上的字句。酒意混合着长久压抑的心绪,一股冲动涌上心头。
他猛地站起身,就要离席。
“诶!宁大哥你去哪儿?”南宫明适时地拉住他,声音不大不小,关切道,“这样贸然前去,若是惊扰了云姑娘,反而不美。她毕竟是深闺小姐。”
宁非名脚步一顿,发热的头脑冷静了几分。
南宫明说得对,不能唐突。
此时,一直暗中观察的宁可道、司徒悦等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宁可道突然“哎哟”一声,装作醉醺醺地打翻了酒壶,凌思乔立刻大呼小叫地去扶他,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司徒悦则借着劝酒,巧妙地引开了几个侍女的注意。
就在这片刻意制造的混乱掩护下,秦玉悄悄溜到宁非名身边,塞给他一张小纸条,上面画着简单的路线图,指向后院一处僻静的假山。
雪千里似乎察觉了什么,微微挑眉,却并未出声,只是将身边有些不安的妹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宁非名攥紧纸条,深吸一口气,趁着混乱,身影迅速隐入了通往后院的黑暗之中。
然而,就在宁非名身影消失的刹那,一直盯着他动向的南宫明,眼中精光一闪。他看似要去扶一个踉跄的侍女,脚下却一个不稳,突然撞倒廊下摆放的一盆开得正艳的牡丹。
“哐当——!”
花盆碎裂的巨响在相对安静的后院方向显得格外刺耳!
“谁?!”
“怎么回事?!”
几个闻声赶来的下人和护卫立刻朝着声音来源处跑去。
假山后,刚刚循着纸条找到地方,正紧张地整理衣冠的宁非名站在那里,而司徒仅云被巨响吓到下意识从藏身处探出头来,两人同时被惊得僵在原地!脚步声和人声迅速逼近!
千钧一发之际,宁可道和司徒悦等人幸好出现在通往后院的月亮门处,醉醺醺地拦住了闻声赶来的下人们。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喝多了…手滑!”宁可道大着舌头,指着地上碎裂的花盆,“吓着诸位了!没事没事!我们收拾!你们忙你们的去!”凌思乔也在一旁帮腔。
宁可道踉跄差点摔倒,凌思之走上前扶住他,宁可道演戏入迷了,一把把凌思之推开,好像此刻的凌思之很碍事。
凌思之被推开后,脸上有点挂不住,心里很愤怒。不过,为现场更添了几分乱。
下人们见是几位贵客,又确实像是意外,虽有疑虑,也不好深究,嘟囔了几句便回去拿清扫工具了。
假山后,危机暂时解除。
宁非名和司徒仅云都松了口气,这才惊觉两人面对面,此刻的距离是如此之近。月光透过假山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两人身上。
司徒仅云脸上的薄纱在慌乱中微微滑落些许,她瞪大眼睛,坚定而深情地看着宁非名,仿佛在询问什么。而宁非名被她盯得转移了视线,不敢对视太久,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雅的熏香气息。
“云…司徒小姐…”宁非名声音低沉,低着头,一副作为宾客的恭敬。
“宁公子…”司徒仅云声音细弱,心如擂鼓。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交织。月光下,宁非名轮廓分明的脸近在咫尺,司徒仅云能感觉到他身子带来的压迫感和暖意。
“那支玉笛…”宁非名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我很喜欢。多谢小姐。”
司徒仅云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沉入了星河,惊喜回道:“公子喜欢就好。”
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这一句。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滞。
月光如水,流淌在假山嶙峋的石面上,也流淌在两个初次如此靠近的少年人心间。纵有千般言语,此刻也无需多说。彼此眼中那份悸动,已胜过千言万语。
如果可以拥抱一下,这对今晚的两人来说或许更圆满。
“小姐该回去了,恐引人注意。”宁非名强压下心头的激荡,低声道,侧身让开通道。
司徒仅云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的身影刻入心底,然后微微颔首,提起裙裾,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假山的另一侧。
宁非名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衣角拂过的温柔,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雅的香气。
胸膛里那颗从未萌动的心,此刻正有力地跳动着。
前厅的喧嚣似乎遥远了。宁非名独自站在假山阴影中,回味着方才那片刻。而司徒仅云回到绣楼,背靠着紧闭的房门。
这一晚,注定是两人无眠之夜的开端。
厅堂内,酒宴仍在继续。
南宫明看着宁非名独自回来时那与平日不同的神情,又瞥见宁可道等人交换的眼神,他端起酒杯,掩去了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复杂光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在为云姑娘的相思感到惆怅,还是想起了心底那个一样镜花水月的人?
凌思之悄然间与宁非名对视,他礼貌地点点头,再看向宁可道,宁可道又喝得不知天高地厚了。凌思之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了。
一样的月光照在明月松间的演武场,地上只映得一个挥剑如风的身影。直到夜间都未脱下校服的凌思未,还在为有朝一日能出现在荣耀榜第一名而努力。
沙沙作响的竹林仿佛是他的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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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同廿六年三月廿三)
余杭的夜,被一弯冷月割裂。
西湖水波光粼粼,清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
然而,顺着蜿蜒的水脉流经青荷关南宫府邸周遭时,那水色却悄然变得浑浊。月光洒落其上,非但不能驱散阴霾,反而映出水面下隐隐绰绰的暗影。
南宫府邸深处,寒水牢。
此地隔绝天日,壁上几盏幽绿的磷火摇曳。
浑浊腥臭的池水中,浸泡着数十具形态扭曲的人形。它们骨架嶙峋,皮肉干瘪腐朽,紧贴在骨头上,唯有额心一枚灰败的莲花印记幽幽闪烁。
它们有的无声地漂浮着,有的蜷缩在冰冷的石壁角落。空洞的眼眶偶尔转向铁栏外,枯爪无意识地抓挠着空气。
这些便是丧失意志的青荷死士,待到修炼成熟,这些青荷死士的四肢将会变成坚固的莲藕节。
水滴从石缝坠落下来,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高台之上,苏巧燕端坐于紫檀木雕莲纹宝座,她指尖把玩着青荷戒,目光扫视着下方池水中那些挣扎的青荷死士,似乎很满意。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高台下,单膝跪地。他身披宽大黑色披风,一缕醒目的白发从黑发间倔强地露出,仿佛是某种妖怪化为人形。
他垂首拱手,声音沙哑低沉:“苏夫人。”
苏巧燕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声音锐利:“铎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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