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活路
辛涵易又从怀里掏了把瓜子,开始嗑嗑嗑。是金子哪里都能发光,他才刚来就得了李怀瑜的青眼。
师父上京前还把他揪到一边去提点,机会难得,嘴甜手快。主子面前挂了名,总比在阴暗地里一直打拼强。
李怀瑜起身道:“今日太晚,我这就去跟娘回话了。明日开始你们就先紧着采买,省的后面赶不及。”
翠儿对着辛涵易也嘱咐道:“李府规矩更严,你平日就留在郡主府。到时候要有消息传递,我教你怎么从侧门翻进去。”
辛涵易点点头,完全不提一点问题,一副说啥是啥的态度。
等主仆三人又从墙上翻走,简璨把窗户合上,忍不住问道:“你真打算听瑜姐儿的?”
辛涵易掀开看布袋里装的东西,正把护心镜拿出来比划。“反正主子就两位,又是亲娘俩,听谁的不都一样吗。你都二十了,走镖不还是盛叔领队。我才十五,府里那老些经验丰富的前辈压着,连郡主的面都见不着。”
他摸了摸铜镜的背面凸起的花纹,是只猛虎。“有机会先抓住再说,我在府里溜达的时候可听到李府的下人在传她要做皇妃呢。”
“你什么时候溜达……皇妃?!”简璨被这消息冲击到,又很快问道:“刚刚你咋不说呢?”
“咦?她都说了非乔国公府不嫁,我干嘛还要主动提这茬?”辛涵易装作吃惊的样子。
简璨心里越发不妙,只怕李府和郡主之间的矛盾会越发尖锐。
荣昭郡主一言不发,李怀瑜就安静等着。她娘既没问侍女的事,也没问她怎么现在才来回话。
内室里只剩她们两个面对面坐着,贴身的侍女都候在门外。李怀瑜根本不明白母亲的想法,在某些方面她甚至不信任她。
荣昭郡主也在打量女儿,有时候她总觉得坐在对面的是一只小兽。她警惕、敏感、暴躁、挣扎着,即便是喂养她的父母也要提防被狠咬一口。
“你姓李,可不像李家人。”荣昭郡主累了一天,微微侧靠在软垫上,缓缓开口道。
“像不像不重要,是不是才重要。我姓李,是户部尚书李大人的独女。我爹想尽法子让我得了贵命的名头,就是为了把我换出去。这事,你说了算吗?”李怀瑜梗着脖子低着头盯着手上的帕子说道。
荣昭郡主已经忘记了第一次见女儿抡起长枪的样子了,习武的壮汉在一旁说小姐力气真大,有模有样的。她那时候只恨过自己是女人,现在也恨女儿是女人。
“我在外是臣,在内是妻。你觉得我说了算不算?”朝中大乱,里外犹如火煎,□□昭郡主却莫名有一丝痛快。
李怀瑜抬着眼珠看着她道:“你连嫡子都让出去了,若连我的亲事都不能左右,又何谈其他?”
荣昭郡主笑笑,扶了下步摇道:“那是李府的嫡子,何谈我让出去呢。李大人这些年汲汲营营,实权在握,与我早没有当年的情谊了。”
原来是这样,其实她早该知道的。瑾哥儿几乎在山南老家人的嘴里从未出现,偶尔提到也只是讲一句少爷,年年送来的都是新奇玩具,衣物吃食都一概不送。瑾哥儿身边一应都是李府送来的家生子,生下来就被奶嬷嬷抱去了,母亲也不闻不问。
“情谊是最不要紧的东西,这时候我爹要插手我的亲事,为什么?他已经不认为镇国将军府是同盟了?可瑶哥儿过不了几年就会领兵了,这时候毁约?说不通啊。”李怀瑜想明白了,李怀瑾立刻就被她划在考虑范围之外。
荣昭郡主垂下眼帘,淡淡说道:“不为什么,不过是为人父母的为自己孩子多找条活路。”
“我当初只想着让涵易当个镖师,有钱又安稳。可他师父说这孩子有灵气,就拽去拜师了。我没想过让他去从军,但多给孩子走条路总是没错。”五婶提起辛涵易有些惆怅,也不知道这孩子要走多久。
北辰坐在板车上,一手死命握着板子,一手怀里抱着个狗崽,生怕掉下去。“涵易去京城,比大丘他们肯定好些。您别担心。”
“我不担心,涵易从小傻人有傻福。他师父时常把小子们拉去林子里、草原上训练,他每次除了灰头土脸哇哇大叫,身上几乎没得伤呢。”五婶心里也不肯说晦气话,喜滋滋的说道:“还是你乖,有空陪我来看孙孙。”
五婶的女儿宁娘终于生了,女婿托人来报喜。五婶收拾完东西就走,因为在城外村里,又得住上一晚,她也没打扰其他镖师,只叫上北辰去吃席。
北辰没出过城,也没在村子里吃过席。闻言乖乖抱着狗崽,坐上板车跟五婶出发了。赶车的是女婿同族的兄弟,一路上也算聊得来。
越走北辰越是惊讶,路边几乎十里便设一个敌台,又有高墙围着,有些地段还挖了深沟。敌台上至少站着一个男子,还低着头打量路上来往的行人。
“边关就是这样的,要防着鞑子。这些瞭望的都是各村的青壮年,每日都轮换的。”五婶见怪不怪的解释道。
赶车的族兄看出北辰是个读书的文人,也补充道:“近日卫所的军爷们到每个村都敲锣了,说要防着鞑子来犯,都紧紧神。这些日子大家都做足准备呢。”
北辰就这样呆呆的看着这些略有些简陋却充满民间智慧的御敌设施,他还在一处深沟里看到了竖着的尖木桩和带刺的枣树枝。
只是到了村里,这种备战的氛围就被喜事稀释了些。板车上的礼物都被亲戚们搬运,要不是五婶拉着北辰,想必人都要被挤散了。
五婶向亲家介绍了北辰,又一一清点了自己带的礼,转身就进屋看女儿和外孙了。北辰没什么酸腐讲究,男人跟他讲庄稼地他听听,女人跟他讲锅灶盆碗,他也听听。
手里还不知道被谁塞了一把果脯,北辰认不得,往嘴里塞是甜的。村里人怪自来熟的,聊了两句就安排他坐哪桌吃席。女婿的大嫂突然猛地一拍手,向婆婆建议让读书人给孙子取个名,不用白不用。
北辰嘴里还含着果脯,这下迎接好多双眼睛,只得强咽下去,开口道:“要是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取几个好字,你们可以挑挑?”
亲家母连连点头道:“哪有我们嫌弃您的道理。我想想,希望他身体好,有劲儿就行。”
大嫂补充道:“平平安安的,不求将来能读书识字,能安稳就好了。”
北辰听完之后认真在脑海里思考着,一屋子人也没人打扰他。北辰开口道:“我取了三个字:庆、志、安。”
说完,屋子里又吵吵闹闹。最后还是亲家公定道:“庆就挺好。”
定了名字,大家更热情了,招呼他进屋去看看孩子。“来都来了,你也去见见孩子。”
北辰哪里敢进去,连连摆手说不必了。还是亲家母拍拍他的背道:“村里没这些讲究,炕上人也多。只去看看孩子,也沾沾你的才气。”
说罢拉着他就掀开帘子走了进去,炕上和凳子还坐着几个人,五婶正跟宁娘比划她带来的羊皮褥子。炕边女婿正抱着孩子轻哄。
见他来了,虽说不认得也热情的打招呼。亲家母讲了如何给孩子定了名字,小夫妻俩也都说好。女婿更是把孩子端到北辰边上让他看。是个结实圆润的婴儿,睁着眼睛滴溜溜看人,脖子还挂着把小银锁。
北辰没敢上手摸,只轻轻地抚了抚外面的襁褓。
看他拘谨,亲家母笑着接过孙子抱着,又叫儿子带着客人出去说话,等下就开席了。
突然只听到外面尖锐的敲锣声,将吵闹的人声都压了下去。远远地听到有个男声嘶吼着说道:“鞑子来了!”
北辰脑袋还懵着,他对鞑子一直都停留在模糊可怖的印象里。为什么这时候突然会出现鞑子?
外面的人群慌乱起来,炕上的人也都赶紧下炕。北辰慌慌张张就扭头看五婶和宁娘,却发现宁娘身上是穿好衣裳的。刚生产没几天还有些虚弱,但她被五婶拽着动作也不慢。
他赶忙去扶,却见门开了。女婿和其他青壮年往外跑去,不少外面的人都涌了进来。
“来,北辰往这边来。”五婶还扯着嗓子招呼他,北辰才发现屋内推开的柜子底下竟有个黑洞地道。从这下的女眷老人和小孩排着顺序往下走,北辰左扶一个右拉一个,脑袋全是空白。
最后一位精瘦的老人示意他不用搬动柜子,说道:“咱们快下,等下他们会来隐藏的。”
北辰被推着走下去,原以为是普通地窖,可走下去才发现地道比人高,直直站着都碰不到顶。地道两侧有放置火把的地方,隔老远有火光照路。
地道里几乎走两步路就能看到岔道和更深的地洞,四通八达。若不是老人和他作伴引路,他是一点不知道怎么走的。
等走到大家汇聚的地方,北辰左右看看,都是方才一起说话等着吃席的人。“村里其他人呢,可下来了吗?”他点了点,也就二十来个。
“莫怕,他们都就近分散躲去别的地方了。”亲家母指了指斜上方的一处孔洞说道:“这出去是处山崖,鞑子也到不了。只是出去太晃眼了,我们暂且在这躲着。”
五婶情急之下还能卷着羊皮褥子走,地道里阴寒,她展开抖抖就给女儿和怀里的孙子披上了。村民们都围着坐好,背靠在土壁上,三三两两小声说着话。
北辰坐在五婶的旁边,他不知道外面村里的青壮如何御敌,也不知道外面鞑子数量多少。他想做状元,可从来没想过做了状元之后要当什么官。于峦说大概率是进翰林,入内阁。
能帮到他们吗?能让这个刚出生的小哥儿安稳长大吗?他的所有的学识才华在这里什么用处都没有,他甚至不通军事。是,这是个问题。北辰暗地里攥紧拳头,回去就生啃兵书!
精瘦老人猛地站起身,从地道角落抄起一根棍子,侧耳听着。不多时跑来一个手持大刀的汉子,气喘吁吁道:“不必怕了,就十来个骑马的鞑子,看上去像败兵。隔壁村的也来了,从后面又追上来卫所的兵。”
“败兵?前线已经交战了?”北辰也忙不迭起身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没听说啊!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