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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弓之鸟
清许太清楚露出这种目光的男人的脑子里在意淫些什么,她用放在桌下的手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毫不费力地抬起眼迎上这道目光,狐狸眼适当露出些无辜,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名副其实的狐狸精。
她自认识趣地说:“我知道,在外人看来我跟泽炎不合适,我自己也清楚我们之间的差距,所以就算我们感情很好,如果他想要结束,我……”
“你误会了。”
何秘书很快打断了她,嘴角挂着嘲弄的笑,垂眸喝茶时微微摇了摇头,像是在笑她不过如此。
之后他悠然自得地开口说:“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
清许本已打好的腹稿突然被打断,脸上露出的疑惑货真价实。
“裴董的意思是泽炎还小,想谈恋爱,交女朋友很正常,想在一起还是想分开,全看他自己。”
何秘书看似好心的为她答疑解惑,之后轻飘飘的补充道:“只是就不要摆在明面上了,毕竟谈恋爱和结婚是两码事。”
清许有些不确定对方说得和她理解的是不是同一个意思,想了想还是说:“我没太明白裴董的意思。”
何秘书像是不满她的迟钝,或者说他觉得清许不该这么笨,脸上很快露出失望和不耐烦,仿佛处理她和她的这件事是在浪费他的时间。
他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叠着搭在大腿上,姿态是肉眼可见的鄙夷不屑,再开口时连语气都变得高高在上。
“这么简单的道理不明白吗?你们的关系可以继续,想玩多久都无所谓,等他有了合适的结婚对象,或者婚后,只要他还需要你,你可以一直跟着他。但是不要出现在相亲对象的眼前了,对你有弊无利。婚姻是需要互相扶持的,你帮不了他,你能为他,也为你自己做的,就是让他安稳下来,然后保你半生衣食无忧。”
清许看着那张脸上所谓的斯文儒雅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真正理解了什么叫金絮其外败絮其中,她以为她做的事已经很不道德了,没想到有人比她还没底线。
她一时都有些说不上话来,脑海中闪过零零散散的碎片。
前一世的裴泽炎红着眼疯了一般将一个个酒瓶砸向镜面玻璃,精疲力尽后躺在一片狼藉的包厢里,一遍又一遍的问为什么。
清许无比清楚的记得,在幸存的天花板玻璃的反射下,被满目疮痍包裹的裴泽炎看起来支离破碎。
他睁着空洞的双眼不甘心地问:“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答应跟我结婚?”
在久久未得到应答后,又自嘲着承认:“什么门当户对,情投意合,是我太好骗了。”
清许后背僵直着,双手握成拳又缓缓松开,极度压抑情绪的结果就是问了个天真的问题。
“裴泽炎也是这么想的吗?”
虽然时间不对,地点不对,可何秘书今天来的目的与前一世的裴泽炎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果然,何秘书轻笑了一声,笑她愚蠢。
他没什么耐心地说:“男人嘛,钱是钱,爱是爱,性是性,能三者皆得,何乐而不为?就像你父亲封光,自诩深爱你的母亲,可身边什么时候缺过女人?”
“滋啦”一声,木椅划过地板,那杯已经凉透了的茶水在茶桌上蔓延开来。
清许双拳压在茶桌上居高临下瞪着对面噙着笑意的男人,却再也不敢轻易开口继续问下去。
****
清许的名字是她母亲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也是唯一一件,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她还有一个恩爱美满的家庭。
妈妈管媛在青城长大,二十岁时遇到了去青城闯荡的封光,那时的管媛人长得漂亮,工作稳定,父母又是援青高知,偏偏看上了只有一身好皮囊的封光。
两人恋爱没多久就不顾父母的反对领证结婚,婚后定居在青城,封光在管媛家亲戚的帮衬下生意越做越大很少回郡县,一直到清许两岁时,封光和管媛才带着她回郡县待了一段时间。
所以清许大概五六岁的样子,衣服脏得像是在泥地里打过滚的时候,村里人总在她耳边一遍遍的描述,当初被管媛抱在怀里的清许穿着小公主蓬蓬裙,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还别着粉粉的芙蓉花发卡,粉雕玉琢的模样像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
村里不少大娘婶婶都跑到封家看这对从城里回来的母女,母女俩长得八分像,尤其是那双狐狸眼,大的小的都勾人得很。
众人纷纷夸封光有本事,在外面赚了大钱,还娶了这么漂亮的老婆,现在又生下这么好看的小娃娃,以后日子不知道该有多好。
诸如此类的称赞让清许的爷爷奶奶很受用,走到哪将清许抱到哪,恨不得绕着全村转一遍。
只是在有人对管媛赞不绝口的时候,爷爷总要在末尾加一句,要是再生个儿子就好了,这样我们老封家就有后了。
所以在清许的童年伊始,模糊的记忆中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你要是个男孩儿就好了,这样你爸妈就不会离婚了!
后来她上了小学开始住校了,村里人在她耳边念叨的又变成了管媛是被她的爷爷奶奶逼走的。
大娘们的手指头恨恨地指着她家的方向,好似要隔着大老远戳爷爷奶奶的脊梁骨,嘴里连声骂着告诉清许,你奶奶在管媛回来没多久就立家法,家里一天三顿饭必须准时准点,早上叫起床,晚上倒洗脚水,白天还要跟着下地干活儿。
她们拉开清许的书包,将一些卖剩下的水果放进去,边放边骂她的奶奶,抠得连自己家喂羊的苹果都舍不得给儿媳妇吃,买五块钱的小吃能站在大门口骂一晚上,那声音大到半个村子都听得见,就她这么挫磨,哪个儿媳妇不跑。
等清许再大一些,学了地理,知道青城在哪了,也起了去找管媛的心思,才从这些七嘴八舌中拼出了封光和管媛短暂又不幸的婚姻始末。
年轻时的封光高大俊朗,对管媛一见钟情后便穷追不舍,可他家里条件不好,岳父家的意思是让他以后留在青城发展,这对封光一个极度大男子主义的人来说与入赘没什么区别,但当时爱的难舍难分,他还是答应了。
婚后得益于岳父家的帮扶,他的生意确实渐渐有了起色,也就不再遮掩想要回郡县的心思。
可第一次带着孩子回去后,管媛说什么也不想搬到郡县去住,两人开始因为这个问题吵架。
两人都是性格强硬的人,不可避免地,从开始的拌嘴,吵到封光开始摔门而出,粉饰在美好泡沫里的利刃越来越遮掩不住,封光越来越少回家,但凡回家必定酒气熏天,直到拳头裹挟着怒气砸向了管媛。
管媛带着清许回了娘家,酒醒后的封光上门道歉,只是不论是痛哭流涕的认错,还是双膝跪地的请罪,得到的只有离婚两个字。
又一次,醉醺醺的封光被平时就看不上他的小舅子拦在了门外,封光依旧低声下气的求他,只是这次换了个说辞。
他说他已经很久没见到自己的女儿了,不管怎么样,孩子是无辜的,他想见孩子一面。
因为清许,管媛让他进了家门,可谁也没想到,在小舅子转身去抱孩子的瞬间,封光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一刀捅进了他的肚子。
事情到了无法转圜的地步,封光在看守所签了离婚同意书,清许被送回了郡县。
在她还来不及记住妈妈的样子的时候,管媛走了,清许成了封光眼中的管媛。
一年又一年,清许在封光的拳头之下伤痕累累又稀里糊涂的长大了。
前一世她到死都没能逃出封光的魔爪,这一次,在她自认为跑得够远的凤城,何秘书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她成了惊弓之鸟。
裴董的意思很简单,不要出现在相亲场上做跳梁小丑,更别妄想登堂入室,安安静静在裴泽炎的身边做个讨他喜欢的玩具,至于她这个玩具能存在多久,全看裴泽炎的新鲜感能保持多久。
何秘书代传达完指令弹了弹西服上的灰尘离开了,清许瞬间竖起的刺于他而言不过是虚张声势,如果有必要,他们随时可以将她打回原形,只是懒得费这个心罢了。
刀轻而易举架在了清许的脖子上,她只有乖乖不动才不会伤到自己。
清许握着水杯的手抑制不住得颤抖,放在木椅扶手的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扶手,心里惊涛骇浪。
即使出来两个月,可只要想到封光的脸就浑身不自觉冒寒气,她无法控制脑海中不断跳出的阴暗诅咒。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封光就好了,他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裴泽初这一刻清楚的意识到对面坐着的女孩才刚满十八岁,一张脸苍白惨淡,整个人暗淡无光,平时狡黠机灵的双眼涣散无神,再好的演技都遮掩不住灵魂深处的恐慌。
不过很快,那些慌乱迷茫就被更复杂的东西取代,她突然死死盯住虚空的一点,眼皮向下压,双眼黑黑沉沉,连带着苍白的脸显露出冷漠狰狞。
他暗暗心惊,试探着伸出手握住清许的手腕,另一只手抽走了被她攥得不断摇晃的水杯。
手中突然一空,指甲掐进掌心,清许陡然回过神来,周身的戾气消失殆尽,茫然看向裴泽初。
裴泽初轻缓地拍了拍她的手腕,随后收回了手。
清许慢半拍地将视线移到手腕,全身上下好似连心脏都是冰冷的,只有被轻拍过的地方还留有一丝丝暖意。
无言的安抚起到了作用,她无措地眨了眨眼睛,终于意识到了包厢里过分的安静。
就连这过分的安静也会让她感到不安,清许忍不住低声说:“封光不会费心思找我,但要是有人告诉他,那找到我就容易多了。被他抓回去,以后不会再这么容易跑出来了,如果我被抓回去了,那曼姨怎么办?曼姨不能再回去了,她…..”
“不会的。”
裴泽初打断了她的喃喃自语,沉静如水的眼睛包裹着她,缓慢又坚定的重复。
“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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