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间梧桐

　　正式进入宴会厅堂，熠耀纷彩的灯光从头顶落下来，宾客虽多，因着场地之大也不显得嘈杂凌乱。

　　季斯楠才刚露面，就成为了全场目光焦点，多数人都举着酒杯默默看着这边，等待上前的机会。
　　也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攀谈

　　“Mr.G，第一次见到您的真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果真英俊非凡！”一个胖男人脸上堆满笑意，亲切地恭维道。

　　季斯楠神情淡淡，不疾不徐地回道：“谬赞。”

　　这句话说出，表达出的态度已十分明显，那就是并不想与他多言。

　　胖男人笑容僵在脸上，搓了搓手掌，尴尬的神情从面上一闪而过，依旧站在一旁没有离开的意思。

　　禾秋看了一眼季斯楠，出于善意开口帮男人破了冰局。

　　“王总，自上次聚餐之后好少见到您了，是不是又在偷偷培养新人呢？”
　　“培养”两字都算抬举，谁不知道这人的秉性，各处搜寻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骗其说是包装当明星，实则为了猎艳，再将人用合同困住，不能反抗。

　　王总仿佛才看见禾秋一般，向着禾秋打哈哈：“小……禾总说笑了，怎么叫偷偷呢，从我手下出来的艺人哪个不是光明正大给大家演绎艺术的。哈哈哈，禾总今天不一般，美的实在有些过人——”
　　他的视线落在搭在禾秋腰上的一只大手，顿了顿：“俊男美女走一起才更赏心悦目。”
　　说完他爽朗地大声笑了一阵。

　　禾秋适时地在在唇上弯了个弧度。

　　“今日有光了，与Mr.G一同出席是我的荣幸，还有得多谢Mr.G的赏光了。”她将荣幸二字咬的稍重。

　　季斯楠眉眼微翘，低眸定睛在她的脸上。

　　他娓娓而来：“不用谢，珍惜就好。”

　　禾秋脸上一向完美的笑容有一瞬的皲裂，有些僵硬的扭头对上季斯楠的眼睛，又看见捉弄的笑意，她咳嗽两声：“会的、会的。”

　　季斯楠立即抓住她的手，在掌内握了握，还是微微凉。

　　他即刻压下眉梢：“还是冷？”

　　禾秋抽回手：“没有，暖和了。”

　　王总站一边砸吧两下嘴，还想与季斯楠再告别，一想肯定多此一举，默默离开了。

　　“我叫人送件衣服来。”季斯楠说罢就要拨通某个号码。

　　禾秋拉住他的手，阻止道：“不用，送衣服的来了。”

　　他顺着禾秋的视线看去，唐雪谦正挎着件厚实的白毛大氅走来，他的神情随着距离的缩减愈加古怪。

　　直到唐雪谦站在眼前，禾秋才问道：“怎么了？”

　　唐雪谦眼神复杂地将这件厚实的外套递过来。

　　禾秋不接，她拧眉道：“干嘛拿这么夸张的，室内很热的，拿件薄的就好。”

　　唐雪谦摸摸鼻子：“随口问小姑借了件，你就将就穿吧。”

　　禾秋拒绝：“不要，你拿回去吧，一会儿喝点酒就暖和儿了。”

　　“还喝？你要自己的身体了……”唐雪谦的话语被季斯楠接下来的动作打断。

　　季斯楠接过他手中的衣物，将禾秋披在身上不符尺码的西服提起，自然的挂在唐雪谦的手上，再把白外套给禾秋套上。

　　“手。”

　　禾秋不自然地看他一眼，即便不愿，却还是将手抬起，穿上了衣服。

　　季斯楠给她理了理衣领，做完一切才将唐雪谦手上的西服拿来重新穿上。

　　唐雪谦整个人已经僵在原地，只有一双眼珠在二人身上来回扫动。

　　“喂！你们什么意思？”唐雪谦回过神，因发现自己被差使而恼怒。

　　季斯楠慢条斯理拍了拍肩头，像是扫去什么灰尘一般。并不搭理这个生气的毛头小子。

　　唐雪谦看到这一幕真是气到牙痒，胸口快速浮动，到最后，他冷笑一声，话语中夹着对男人的挑衅：“秋姐，你知道我刚刚屈给你拿衣服的时候听见什么了吗？”

　　禾秋憋笑，看到大男孩怒极的表情，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配合问道：“听见什么了？”

　　唐雪谦抱臂侧向一遍站，有意提高分贝：“他们说你是我李爷爷钦定的儿媳妇，所以让你站在门口和小叔一起接待！”

　　果然，一旁有许多视线投过来，禾秋顿感背脊一紧，身旁人的气势忽地变了，透出一大股的怨气。

　　禾秋真想把唐雪谦这个傻小子给就地掐死。

　　她重新整理好情绪，笑道：“别乱说，李家夫人当更优秀才是，再者我站在门口也是因为……正好等人。”

　　唐雪谦意识到自己可能捅了个篓子，忙道：“是是，我要把那些造谣的嘴撕烂了。”

　　众人好奇的眼神这才消了大半。

　　“不是要去找唐总吗，走吧现在去。”禾秋迫不及待地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这个熊孩子收拾一顿，忙不迭推着唐雪谦走。

　　唐雪谦顺从的被禾秋揪着衣角拖走。

　　忽地，向前的力道消失，禾秋被人拉入怀中。

　　季斯楠将禾秋包进怀里，禾秋心中惊了一跳，面上她的神情只是将眼睛稍稍睁大了，并未表现出受惊。

　　男人将她钉在胸前，扶着她的背，将头垂下，两张姣好的面容只离了不到十厘米，气息相交。

　　禾秋咽了口唾沫，呼吸稍有加快，强装镇定道：“我一会儿就回来，不会离开太久。”

　　季斯楠却问出另一个问题：“等谁？”

　　禾秋呼吸一滞。

　　男人继续问：“等我？”

　　禾秋半阖眼睑，忽地看见他内里白衬衫的驳领上反着光的金属领针。张嘴哑然，忽地顿住。

　　这枚精致的领针，两端的设计是模仿松树枝的一小簇松针，以铂金打造，现在被别在男人的衬衫上，还崭新如初。

　　禾秋无力地将头靠在季斯楠胸前，被衣料蒙住的声音闷闷的：“是。”

　　说完这句话，她靠着胸膛的振动穿透衣服，他松开禾秋，托起禾秋的脸，慢慢的，他的眼中似是揽了整片星河，蓝蓝的，暗淡却还是有光亮。

　　“去吧，我在这等你。”

　　禾秋逃似的拉过唐雪谦疾步走开了。

　　唐雪谦转头不明意味看了眼季斯楠，他莫名发怵，那男人的眼睛一直盯在禾秋身上。

　　——
　　找到唐宏时，他正在他人攀谈，看见禾秋二人到来才失陪离场，招手领着两人走到偏僻地方。

　　唐宏背对着他们站了会儿，仰头看了看天。

　　“你个臭小子怎么回事？你翅膀硬了？这么多天夜不归宿是要干什么？”唐宏忽然转过身对着唐雪谦的脑袋和背部各处打了数十下。

　　唐雪谦被打的直往禾秋身后躲。

　　“糟老头，说什么呢，我这么大还和爸妈住要被人笑话死！”

　　“你叫我什么？我是你老子你知不知道？”唐宏抬手又要打，可唐雪谦在禾秋身后躲得严严实实的令他无从下手，只好愤愤放下。

　　禾秋算是明白了，唐宏只是让她把人带来，就是为了教训儿子。
　　她开口帮忙顺气道：“唐总，孩子大了打不得。你跟孩子计较，只会把自己气到不是？有什么事慢慢说，我帮着一起说道说道。”

　　唐宏气的不轻，他顺了顺心口，才慢慢道：“罢了，罢了，左右不过是生了个败家子，还能把我祖上所有家产全败光不成？”

　　禾秋补充道：“那怎么会呢，雪谦很努力的跟在我身边学着管理公司，相信再过不久就可以上手实操，跟着更有经验的您身后学习啦。”

　　唐雪谦垂着头，默默站在禾秋身后。

　　禾秋接着道：“雪谦也很期待和您并肩作战，对吧？”
　　她用手肘捅了捅身后的唐雪谦。

　　他终于有反应似的，小声应着：“嗯……”

　　唐宏闭了闭眼：“你妈把你宠成这个样子，我没管住，造成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也有错。”

　　唐雪谦突然暴起，他大声质问道：“我妈怎么了？你说就说，把错归到我妈头上什么意思？我告诉你，老头，我就是你口中的孬种败家子也是你儿子，是你的血，你骂我就是骂你，我妈天下第一好！”

　　唐宏被自己儿子怼到快要翻白眼，禾秋把脚往后一步，高跟鞋悄不声息地踩在唐雪谦脚上，唐雪谦这才吃痛闭嘴。

　　“唐总，别生气别生气，他这是年少轻狂惯了，在公司的时候总长念着说要做出些什么给您二老看看，现在已经在努力了。

　　“你瞧，他现在跟在我后边认人脉边学应酬，有干劲的很呢！”

　　唐宏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绪，命令道：“败家子，你到一边去。”

　　唐雪谦不动，禾秋拍了拍他的小臂，他才离开到离他们十米远的地方。

　　唐宏瞪了眼唐雪谦，叹了口气。

　　“小禾啊，这孩子你多教导教导，我还不知道能干几年，商场莫变，他这副傻样子怎么接上啊？”

　　禾秋恭维道：“唐总你别担心。虎父无犬子，他现在这个年纪焦躁些是正常的，只是还没意识到自己需要担什么大任罢了。”

　　唐宏板着一张脸：“带他学些正经东西，我当初借你的那些钱不是白给的。”

　　禾秋连忙道是。

　　——
　　唐雪谦跟着禾秋回到大厅。

　　唐雪谦察觉禾秋的表情凝重了些，自觉乖巧跟在身后不发一言。

　　禾秋扫视全场，不费吹灰之力找到季斯楠。

　　人群中最淡然的，被各处视线聚集的，就是他。

　　此时他正在与李老交谈，李媛媛和李昭站在李老两侧。

　　禾秋走近，带着唐雪谦打招呼。

　　“李爷。”

　　“李爷爷。”

　　禾秋自然地走到季斯楠的右手旁，季斯楠虚环着禾秋的腰背。

　　李爷的和蔼，七十岁看起来像五十，一点儿也不显老。或者说，是钱权永葆青春。

　　“小禾啊，你来了。”李爷笑眯眯道。

　　禾秋微笑着开口：“李爷，祝您生辰快乐。我就不说老套的祝词了，您老人家心善，人缘好，那么多人说给您听肯定都听腻了。”

　　李爷哈哈大笑：“还是你嘴甜。”

　　李媛媛搂着李爷的手臂：“爹地，秋秋还向我取经你最近的爱好，专门请大师定制了一副石造棋盘空运来了呢！”

　　李爷笑道：“哦，是吗？小禾有心了。”

　　禾秋谦卑回道：“只是碰巧知道了大师的联系方式，想着李爷应当喜欢，就定了。就是我怕我眼光太差，毁了李爷一手好棋技。”

　　李昭接道：“禾秋又谦虚了，你送的礼物父亲个个都很喜欢。”

　　禾秋递给李昭一个感谢的眼神：“礼物不重，都是情谊。”

　　李爷有意看了眼季斯楠和禾秋相依偎的姿势，满意开口：“不错不错，确实是般配。”

　　季斯楠终于勾起嘴角笑道：“承蒙照顾。”

　　李爷看着这个年少掌家的年轻人，目光中带着探究，还有几分欣赏。
　　“今儿天晴，特地请各位到我家后院看几场表演，你们年轻人兴起了还可以在边上跳跳舞。”

　　说是后院，其实是占地三亩的草坪，站几千个人都不嫌拥挤。李爷爱看戏剧，特地留了块地打戏台子，请了一支著名的戏班子演几场，大家就算不爱看也得给面捧捧场。

　　季斯楠侧头看了眼禾秋，禾秋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她看见了，得意和轻柔。

　　这是在许多乐器在振动和相应时，弹拨出来的情致流畅舒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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