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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神（十三）
人群纷纷让开路，说话之人在搀扶下，终于露出面目。
竟是杨花妞！
只是此时她也一副耄耋老人的模样，行走蹒跚，被人搀扶着才爬上山顶。
而在她身后紧跟的便是杨草根，两人一前一后在人群前站定。
“你们两个真是不知好歹。”杨花妞沉声道。
“本念在你们心善救人的份上，我们选择退让，谁知你们竟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如此不识好歹！”
本就有气的奉桉，听见杨花妞这一番狡辩，直接啐道：“呸，什么退让，退让就是逼迫人当这个灵芝的替死鬼吗？”
“你们也真好意思怪罪别人！”
杨花妞理所应当：“谁说那些人是被逼迫的？仙人幻化出莲藕，让我们得以生存，我们是自愿替仙人受死的！”
“再有，其实都怪你们这些正道人士，是你们非要来除妖，才会发生现在这种事情！”
“若她幻化的莲藕来路正当，又怎会害怕正道人士！”奉桉忍不住打断。
丢失的魂魄作不得假，洞穴里的人头鱼更作不了假，都指向灵芝，她以人魂魄修炼。
“你！”杨花妞哑口无言。
承沅扯住情绪激动的奉桉，【桉桉，与她们争论这些没有意义。】
【她们不会改的。】
不仅不会改，这群百姓甚至重新抄起刀叉，将脱离束缚的灵芝挡在身后，全部警惕的注视着奉桉两人。
打又打不得，劝又劝不动，一时间，众人陷入僵局。
唯有被人群护在身后的灵芝，看着奉桉两人的窘迫忍不住笑起来，声音既激动又奇怪。
灵芝：“哈哈哈，你们……杀不死我的……”
落在奉桉眼中，显然成了灵芝觉得有这群百姓护在她身前，自己和小神仙拿她没有办法。
【桉桉，接下来，照我说的转述给这群人。】半晌，承沅又向奉桉传信。
闻言，奉桉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反问：“小神仙，你要怎么办？”
此时，承沅的身体已近乎透明，甚至伸手都触摸不到实体了。
【我是享祖师香火供奉而生的，现在只是消散实体而已，不会危机性命，桉桉不用担心。】
【眼下最重要的是让这群人将灵芝交出来，我的消散才会停止。】
【桉桉，接下来照我说的做。】
承沅解释一番，又重复道。
早在众人对峙沉默之时，承沅就已将这里的事，传递给仙山的师兄，此时已收到祖师回信。
将罪妖灵芝带往地府，至于她吸取他人气运以及丢失的魂魄，则是全权交给地府判官处决。
若带不回，祖师会告知地府，让他们再次派人来缉拿。
至于会派怎样的人……承沅想，应不会是劝诫的文神。
这回，奉桉没有再反问，听从承沅的嘱托，开始一字一句转述。
【灵芝所犯之事已惊动上神，我们两人不过是派下来的前锋，若是此时你们放弃抵抗，让灵芝认罪，她尚有一线生机。】
【若我们未能带她回去认罪，下次再来的便会是执行惩罚的武神。】
【她不会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神仙指的不能生还是……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
奉桉语调平静，一字不落将承沅的话说出。
霎时间，人群陷入一阵沉寂，没人相信她们，却也不敢不相信她们，她们赌不起。
百姓中最具威望的便是中间站定的杨花妞，拿不定主意的众人纷纷看向杨花妞，她们相信这位真城主。
杨草根也动了，一双疑惑浑浊的目光投向杨花妞。
显然，杨花妞才是众人心中的支柱。
“武神？魂飞魄散？呵……”杨花妞语气嘲讽，眸中含泪。
“放下吧。”
杨花妞淡淡吐出三字，轻飘飘的，但又仿佛重若千斤。
砰——砰砰——
碰撞之声此起彼伏，是百姓松掉的镰刀、菜刀。
同时随着百姓慢慢平静下去，承沅的躯体也逐渐实体化。
杨花妞闭眼，深深叹气，又认命般自嘲道：“既然荷神大人因我们犯了错，那我们也有责任”
“我们今日在此写下万民血书，希望二位仙人此去能够禀明情况，宽恕……荷神大人。”
说罢，不等奉桉和承沅反应，刺啦一声，杨花妞便撕掉衣摆的一角。
其余百姓更是有样学样，纷纷从衣角撕下一片粗布，她们没有备纸，更没有备墨。
奉桉急忙制止：“不必如此，我们有纸墨笔砚。”
说着，接过承沅递来的笔和纸，就要递给离两人最近的百姓。
显然两人并没打算阻止众人书写万民书。
可那人却一侧身，躲过奉桉递来的笔墨，摇头嘟囔：“不会写。”
紧接着，重新拾起丢下的镰刀，往手掌心划去，利用血，将自己的掌印印在粗布衣角之上。
奉桉瞳孔微缩，对于眼前这一幕，十分震惊。
但让她更震惊远不止于此，在不远处，一位女童正低头将这些衣角缝起来！
仔细看去，不正是早已见过的小绣！
小绣小绣，果真人如起名，走哪里都带着一块绣包，如今却正巧派上用场。
粗糙的衣角纷纷被盖上血印，接着递到小绣手中，一针一线缝成规矩的一张粗布。
而杨花妞正用手指蘸着血，一笔一划书写灵芝对玉节城的功德，那块布不大，挤满字迹。
字布缝制正中，环绕是一块块大小颜色不一的血掌布条，没有剪子，布条的形状甚至都千奇百怪，最后缝制出的万民书更不必说。
形状说方不方，说圆不圆，唯一清晰可见的便是上面的点点血迹。
地府内，判官于高座上默默翻阅着这一份万民书，霎时间，房内一片寂静。
奉桉承沅带着灵芝默默站在高座之下。
玉节山顶，杨花妞带领众人写好万民书后，就答应奉桉两人，让她们带走灵芝。
此时，三人正站在地府之内，接待她们的是一位判官，听完奉桉诉说的前因后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就开始默默翻阅万民书。
半晌，判官才缓缓开口：“原不过是拜托你们寻一寻丢失的魂魄，不曾想现如今却寻来了这么一份……万民书。”
“但若是说你们未成事呢……”判官停顿片刻，抬头直视奉桉两人身后的灵芝“你们确实也将那群丢失的魂魄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低头等候的奉桉一愣，她们何时将魂魄带回来了？
像是回复奉桉的问题似的，判官接着道：“那丢失的魂魄就在她身上，也算是你们成事了。”
说着，判官抬手，一道往生术穿过奉桉和承沅，直奔灵芝而去！
刹那间，刺眼的强光四散开来，承沅只觉眼前一花，无数的魂魄化作灵体，从灵芝的躯体中四散飞出！
当光芒散去，奉桉扭头再次看向身后，而原本站在身后的灵芝哪里还是荷花妖的装扮！
此时的灵芝身披神衣彩裳，批帛飘飘，分明是一个人神形象！
玉节城，此前并不叫这名，不过是个四国接壤的小山村，兵荒马乱无人接管。
直到一天来了三个自称道士的邪修，他们看中了这小山村中的洞天福地，想再次修行以致飞升。
此处天高皇帝远，他们得以大肆吸取凡人气运附着己身，以此使自己的修为收功德保护，快速飞升！
欺压无辜百姓，威逼百姓献祭，吸取他人气运，不管吸取之后死或没死一概丢入山村前的大湖之中，如此种种，尽是邪修的操作。
久而久之，死去的人越来越多，而那三名邪修的修为也愈发强大，路过想要降伏的正统道士也纷纷惨死在他们手下。
“湖中的哭嚎日夜不断，怨气使她们无法往生……竟直接造就了我这个本不会存在的河神！”灵芝愣愣地诉说着。
方才，判官的一道往生术不仅释放了灵芝体内的魂魄，甚至直接将灵芝丢失的记忆寻回。
此时房内，判官高坐于台，而奉桉和承沅立在一旁，都静静听着灵芝的回忆。
像是想到什么灵芝闭眼，苦笑道：“后来我实在不忍，便吸取了大湖之中滞留的魂魄，舍弃天地灵气凝聚而成的神体，自愿堕落成妖物。”
“凝出实体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死那三名邪修，将他们身上的气运全部反哺到玉节城中，这才使这些百姓得以如此繁华之盛况！”
奉桉：“那我们遇见的替死人是……？”
“是玉节城百姓害怕我被道士杀死，因此固定挑出的一些女孩，让我换了躯体，替我吸引注意……”
“若是有路过的道士发现异样，就推出这些女孩，代替我，算是她们对我的报恩。”
原是如此，这样说，杨花妞说的还真不错，她们真是自愿的。奉桉默默想。
至此，真相全部浮出水面。
听完灵芝的叙述，判官不由深深倒吸一口凉气，显然是没有想到魂魄丢失还有这样的故事。
不过震惊过后，判官还是开始干起正事，灵芝吸收的魂魄还需尽快收录。
一时间，奉桉两人被晾在一旁。
无聊之际，奉桉开始随意四处乱瞅，一块小巧铜镜吸引了她的目光。
戳戳身旁的承沅，奉桉小声问道：“小神仙，那是个什么东西啊？”
承沅回头，顺着奉桉的目光看去，思索一瞬【那是往生镜！】
【传闻往生镜可以看见人的前世今生。】
闻言，奉桉好奇的凑到往生镜前，只见清晰的镜子开始变得混沌，扭曲，随后一团烟雾散去，逐渐显露出清晰的画面。
出来了！
奉桉往前再次探头查看，镜中首先出现了一户草屋，紧接着画面一转，来到猪圈。
等等，猪圈？奉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下一瞬，只见一群小猪仔正趴在母猪的身上，奉桉的眼角有些抽搐，不会她的前世是一头猪吧?
镜面一黑，又呈现出一户人家，不同的是，这回有一个男人正在杀鸡，左手领住鸡的脖子，右手拿刀，正准备放血……
往生镜再次显现两三回，奉桉看到的前世全是一些随处可见的家畜，甚至有一次是一株野草，被人给踩死了？！
这是……她……的前世？
奉桉有些震惊的看着眼前的镜子，她不敢相信，怪不得她会被厄运缠身，合着半天，她就没做过一回人，积累过一次功德，奉桉被自己倒霉笑了。
承沅被她的动静吸引，也探头望去，而奉桉哪里会让人看见自己前世这种样子。
不是猪就是鸡的，连忙将承沅的脑袋推走，同时指着正在收录的魂魄，打岔道：“欸，小神仙，你看，这些魂魄大都是女孩子！”
“没想到这邪修也挺重男轻女的啊？”
承沅的注意果然被转移过去，那些魂魄是可以看见生前模样的，按奉桉说的，放眼望去，并不都是女孩，而是很多瘦弱的女孩和男孩。
两人都没注意到，奉桉说完这句话，其中一个正在被收录的魂魄立马变得扭曲起来，脱离收录队伍，直挺挺的冲奉桉冲了过来。
等两人发现之时，已经来不及闪躲。
奉桉只觉自己的胸口仿佛被一块石头砸中，瞬间眼冒金星，昏过去之前，奉桉在心中暗暗发誓，下次，她再也不随便乱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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